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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运输机的新用途 ...

  •   PN2-978型运输机发行十周年庆的大party在首都那西举行。
      邀请函只发了100份,用炙手可热形容都太轻微。尤其这100人,真正的驾驶员估计也就15人。所谓“机长代表”三人,并非资深或者劳苦功高,但是噱头管够,我们都很理解。能言善辩的夏果被指定为发言代表,她还一脸愁苦,同我讲:哎呀,我最多能讲八卦而已,怎么能上得了大台面嘛。屏幕上那张脸神采飞扬,我笑。我说,没关系,到时候那塔星最顶级的钻石王老五们应该都会到的,所以你会知道怎么讲的。她立刻点头。而后问,你什么时候回来?我那时刚刚看完一本叫做《never》的虚无小说,尚在恍惚中,随口就答:也许不。后来我很后悔说了这句话。

      PN2-978型运输机是那塔运输史上的奇葩。由帝国大学机械系教授培根在一个无聊的夏夜无聊地构想出来。我去念书的时候,培根教授还在,大概每次都会被介绍到:这就是著名的&%¥#,他坐在办公桌前头也没抬,只随便咕哝了一句“大家好”。彼时我年少无知,大胆大摇大摆走进门,他措手不及间被我看到电脑屏幕上的宠物猪和黑绵羊养成游戏。我们俩一脸镇定地对看了一眼,一瞬间颇有灵犀,然后我淡定地退出来,他淡定地继续给黑绵羊剪毛。上第一堂课,我因为早起困得不行,他把我叫起来回答问题:那塔星所有交通工具里发动机功率最大的是?标准答案当然就是PN2-978,只可惜那时候帝国研究院某研究员刚刚开发了功率更大的一款机型,虽然只造了一台模型机,也不可能民用,但仍然让人盼望。所以我回顾下前一天看到的新闻,他看了我一眼,说,贺同学课后留下。我昏昏欲睡的时候,发现下课了,还没有忘记要留下,结果培根说,你的宠物猪玩到几级了?我茫然看着他,他说,你右手无名指第二个关节。我看看,可不是玩宠物猪跳绳游戏的时候蹭的,于是点头说,101级。培根立刻露出敬佩的眼神,从此我们就成了游友。

      后来我问他,那个PN2-978型,你赚了不少钱吧?
      他白我一眼:说起这个很心酸的……我那个没有专利,好亏。
      我看着他那破旧的电脑破旧的桌子破旧的鞋子,只能啧啧啧。
      四年以后我成了PN2-978型的飞行员,他气得把我从食堂里揪出去,吼我:为什么?!
      我说,比较赚钱,而且不需要和别人打交道,还可以有闲暇时间让黑绵羊欺负大灰狼。
      他眼神很黯淡,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我也知道,但是我装做无所谓。我很擅长这个。
      然后我就驾驶PN2-978型从那西一路开到了帝国最西边,或者叫宇宙最西边的艾索星。

      一。
      运输线路是固定的几条。
      我的ID号是PN-78,这表示我是这100名飞行员中的第78位。按年纪算,该成绩很不错,更何况我有培根教授亲笔推荐信,虽然那是推荐我去研究院的——那也算是嫡系。所以我虽然经验不足,但只要保证安全,倒也没有人来管我。自觉相当幸运。

      任何工作做到第二年大概都会厌倦。我的忍耐力相当好,已经开到第三年。
      第一年在南半球两个岛国间运输纺织品。前三个月,我看到机场任何穿衣服的人都自觉生出一股自豪来。那必然是用我运来的某些产品制成的。到第四个月,我开始嫌弃他们做的衣服太难看。发邮件给贺子荀说,南半球的人普遍没有审美,虽然我抵抗能力强,天长地久也担心变俗气。她回邮件说,贺子期你那身蓝色制服什么时候换过吗?有种你就穿裙子给我看看。我没种,就决定不理她。第六个月,我转为运输电子器材,发货单上各种复杂的见所未见的专业名词。写信给培根说,老头,虽然薪水不错,但委实无聊了点啊啊啊啊。你的阿卡长得怎么样了?阿卡是他最爱的黑绵羊,是一群绵羊的首领,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曲,巾帼不让须眉。培根发了很多图片给我,是阿卡在牧场上照顾小羊,抵挡风雨,号令四方,建设房屋,统筹运动会之类的康乐照片。真是乐陶陶。我养的宠物猪阿虚瘦得不忍摸,因为很硌手。黑瘦黑瘦的,卖不到好价钱,只能在农场里无聊的给其他猪讲笑话挣钱,竟日渐成为了娱乐明星。到第九个月,我和我的两位机械师吵了一架,因为一件已经忘记了的鸡毛蒜皮的事,我想我是有点危险了。于是在赤道附近的小镇休息了三天,狂买了一些漂亮的裙子,寄给贺子荀,狂买一些新的旧的毛绒玩具,寄给夏果学姐。然后把自己吃得膘肥体壮,回去开工。到第十二个月,我觉得我精神上已经到了极限,但凡出现一根稻草什么的,就能让我崩溃。刚刚好可以修一周的年假。老妈让我回家看她种的菜,我想想,还是回帝国大学找培根。

      学校里真是青春烂漫。我不过出门一年,竟觉得已经是中年。
      培根晃着满头白发毫不害臊的说,呀,贺子期,我还真是想念你。
      我说,嗯,我走了,没有人跟你扯淡呗。也没有人给你煎极品牛排了吧。
      培根立刻咽下口水,非常伤感。他说,你考虑回来吗?什么时候回来?
      我说:为什么回?
      他说:你不是觉得开PN2-978无聊吗?
      我想一想:在宇宙的边缘星球上,只有100人能开最高级的运输机,其中女性30人,一年到头都在外面,需要面对是只有两名机械师和许多的运输性机器人,无任何复杂关系,不需搭讪被搭讪,没有很多会要开,任何公务私务都由电子系统解决,不想讲话就可以半年不讲话,而何况一月薪水能养活1000头宠物猪和200头黑绵羊,怎么算都很划算,我为什么要回来?
      培根摇动他的白发,露出经典的皱纹脸:我觉得你像个机器人。
      嗯,我进校第一个月你就这么说了,原话是,你是一个高级智能程序。我觉得这是一种褒奖。
      其实我到现在也没想通你为什么不去研究院。
      嗯,主要是因为,我很轻浮,脚踏实地这种事情我做不来,只能在天上飞。
      我说得好严肃。情真意切得自己都要感动。培根看了我一眼,什么都不说。
      这样我开始我的飞行员生涯第二年。

      其实我本来是要换工作的。
      但是谁知道,天意弄人呢。人以为自己有选择,其实只是被选择。
      这样我就到了第三年。开始走星际线路。
      路线有限,但是我申请的那条基本没有人抢。因为那是已知宇宙的尽头。
      一周,从主星运送医疗物资到阿尔法卫星首都,再运送矿石到贝塔卫星北极点,然后返回。

      从主星走之前,我去见了一个人。
      这个人从桌子前抬起头来朝我笑。我很没出息的差点掉下泪来。好在这几年已经磨炼出来,我十分淡定的说,嗯,你看起来还好。说这句话的时候,我内心已经十分不淡定了。我没办法淡定。我控制住自己想去揉揉他黑色头发的手,控制住自己想去亲亲他的嘴角的冲动,控制住自己想去拥抱他的胳膊,控制住自己想破口大骂的劣根性。总之我,很没出息的,只是轻轻的说,嗯,你看起来还好。还附赠一个微笑。我怎么笑得出来呢,心里暗暗佩服我自己。他说,你呢?你好不好?像这么客套的话,我以前不屑于回答的,可是现在这声音简直叫我浑身发抖,我又傻乎乎的说,嗯,我也还好。我知道自己这是怎么回事,这叫花痴。严肃点说,叫做感情不能之绝望症。无法治愈,好在也死不了。

      我坐下来,深呼吸。然后说,还在研究极限问题?
      他点点头,问,飞行生涯怎么样?星空好看吗?有遇到外星人吗?
      我讪讪的答:聊胜于无。想想又说,不过我觉得你的理论是可以实现的。也许我可以突破那个极限。
      他笑。他笑我。我咧咧嘴,不在意。我是飞行员,即使是运输机,也没有人比我飞得更远。
      我严肃地说,如果有人愿意飞到另外的空间去,那就是我。你也许应该巴结一下我。
      他扬扬眉,我需要吗?
      我看看他:嗯,不需要。
      他走过来,十分温柔地笑,然后拥抱我。嗯,我才不巴结你呢,这样你才走不掉。
      于是我就真的掉下泪来。

      从主星飞阿尔法卫星是两天。
      两天很好过,和往常一样。eric和susan是我的机械工程师,负责整艘船的所有设备检测和检修。他们结婚两年,仍然如胶似漆。两人爱打牌,听歌,还自己写歌。所以船上的日子不难打发。eric力劝我改行,虽然他声称不会遇到比我更好的船长,但是仍然劝我回学院做研究。我说,现在没啥好研究的。科学发展是有规律的,我计算过了,上一轮爆发已经过了,下一轮还早,在我有生之年不会出现了。所以作为一个个人,要与时代同步,成为别人站立的肩膀这种事情,我做不来。不是这样的,他说,主要是,你在学院,可以有人玩,可以唱歌跳舞喝酒恋爱,可以腐败可以堕落可以把青春浪费在那些好玩但无意义的事情上,那才是人生,看你现在,跟个机器似的。
      我以前是会生气的。以前我很容易生气,比如被人说是机器。
      现在我不生气,我觉得这也挺好的。一个人要多强大才能像一台机器,你做得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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