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繁华》木子走戉

6、你们男人都是大猪头！

　　距洪王案结案已有月余，虽说朝堂中的暗流涌动从未停止，但表面上却显现出了从未有过的风平浪静。呈上来的奏表不是乱后修葺就是农耕复产，就连平时从未间断的大臣间的相互弹劾都不见了。楚意尘清楚，这对他来说不是什么好事。能让那帮老家伙休战止戈的原因只可能是他们正在为对抗共同的敌人而积蓄力量，很显然那个敌人就是自己。
　　楚意尘站在床边，望着朵朵白云，嗤笑着低喃“还真是个煞星，走到哪里都不招人待见。”
　　这时，门被轻轻推开，一个圆圆的小脑袋探了进来。在看到站在窗边的人时，略带嗔怪的叫到“公子，刚好一些怎的就起来吹风了？”来人圆圆的脸蛋浓浓的眉毛，整齐的刘海下是一双灵动的大眼睛，虽是一身宫女打扮，却也难掩娇俏可人。“得亏奴婢跟来了，要不连个端水喂药的体己人儿都没得，就知道那些糙老爷们都是些个指望不上的。”边说边将手中的托盘放到桌上后转身走到楚意尘身边关上了窗子，拉起楚意尘的手就往榻上带“御医说了，您不能吹风，得静养。这大珣的大夫也不知道行不行，大半个月了，手还是这般冰冰凉的。”这小婢女絮絮叨叨的将楚意尘按坐在榻上后又转身将桌上托盘中的药碗端了过来“公子，喝药。”
　　“从打你进门儿起，公子我一句话没说就被你噼里啪啦的念了半天，这楚风不知是怎么想的，让他回趟家怎的还将你这个小管家婆也给带过来了”楚意尘接过药碗笑的甚是无奈。
　　听得此话小婢女可不乐意了，眉头微皱，气鼓鼓的嘟着嘴道“公子但凡能爱惜着点自己，瑶儿都不会背井离乡千里迢迢的跟到这劳什子的大殉国来还让人这般嫌弃。”这楚瑶虽只是楚府的一个婢女，但楚相待下人一向宽厚，况且她又从小就随侍楚意尘左右，自知楚意尘待她如妹妹一般，故说起话来一向随意。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楚瑶的这句“背井离乡”还是刺痛了楚意尘心里最敏感的部位。’是呀，这姑娘为了自己不仅小小年纪就离开了自己熟悉的环境熟悉的人，还要生活在这险恶的异国皇宫中’楚意尘想，也许真的如那人所说，自己是个不祥之人吧。
　　看着楚意尘端着药碗发呆的样子，楚瑶知道是自己失言了。“公子，您可别多想，奴婢不是那个意思，奴婢只是心疼您。”楚瑶蹲下身，把手放在楚意尘的膝上，抬着头看着他“要不是公子将奴婢捡回府奴婢早就饿死了，奴婢受公子和老爷大恩，自是要一辈子都要侍候公子的左右的，公子到哪里奴婢就到哪里”说着说着竟连眼眶都湿润了。似是感觉到了越来越悲伤的气氛，小姑娘眼珠子一转，忽而笑了起来“再说了，都知道咱们相府待下人一向亲厚，公子更是待奴婢如妹妹一般。您是不知道，这可给奴婢招了不少红眼儿，光是背后的小话奴婢都不知听了多少了。都道奴婢不知走了什么狗屎运，本是该烂在巷子里喂野狗的命，竟过的比一般小户家的小姐都要快活。”楚瑶看着楚意尘面上有些松动，又接着道“虽说她们说的也有那么几分道理，但奴婢可是公子您的身边儿的人，那般随意让人嚼舌根多掉分儿，于是便捡了些个好欺负的狠狠的教训了几顿。您说您这一走，奴婢不就失了靠山，倘若不跟过来，光是小鞋儿都能把奴婢给夹死。”
　　楚意尘听着这一通胡诌竟也觉得心里明朗了几分，笑着点了点楚瑶的额头“是呀，都是公子我给你惹是非了。还要一辈子侍候我？你还是快些嫁人让公子我耳根子清静清静吧，小小年纪的话痨一样。我看楚风就不错，公子做主把你许给他如何？”
　　“公子可别乱说……药都凉了，奴婢拿去给您热热。”小丫鬟红着脸从楚意尘手里夺过药碗转身就往门口跑。
　　“呀!”刚到门口就与推门而入的人撞了个正着。
　　“怎么走路不看人，撞我这一身”身着侍卫服的男子道皱着眉头道。
　　“还没说你呢，都不知道敲门的，离家才几天一点规矩都没有了”对于来人，楚瑶一向嘴上不饶人“也不知是什么鬼日子，怎么就撞上你了。”
　　“什么日子？黄、道、吉、日”
　　侍卫这话一出口，屋内三人皆是一怔，整间屋子的空气瞬间凝固。
　　“公子……”
　　“公子……”
　　二人同时看向楚意尘。
　　“没事，你们都先出去吧，我想自己待会儿。”
　　“是”
　　“是”
　　自将房门关上楚瑶就揪住了侍卫的耳朵一路将其拎到了殿外的回廊中“楚风，你没长脑子吗？还黄道吉日，公子为何病成这样你不知道？”
　　“还不是你引的话头。”被唤做楚风的侍卫捂着耳朵低喃道。
　　“话说回来，你找公子有要紧事儿？”楚瑶自觉理亏，甩甩手问道。
　　“哦，就是告诉公子刚刚收到管家来信说公子带回去的贺礼他已经收到了，一定会在魏小姐大婚之日准时送到。这收到回信之日刚好是她大婚之时，你说巧不巧。”楚风柔着被揪红的耳朵。
　　“……你果真是个没长脑子的！”
　　眼看着楚瑶又要将‘魔爪’伸向自己的耳朵，楚风立刻躲闪开来：“你又要干嘛？”
　　“我干嘛？你那耳朵左右也听不懂人话，留着有何用。”楚瑶追着楚风喊道。
　　“呦呦呦，这大白天的，大庭广众之下打情骂俏的不嫌臊得慌？”独孤浩然才进院子便看到了追赶打闹的二人。
　　“独孤公子！”楚瑶见到独孤浩然甚是欢喜：“您可算来了！您刚走我家公子就病了，御医说心病还需心药医。可这宫墙高筑的……”楚瑶恶狠狠的横了眼已经逃离他老远的楚风：“身边还竟是些个说话不过脑的傻大个儿，连个能说体己话的人都没有。”楚瑶将目光从楚风身上收了回来，向独孤浩然迈了两步，拽起他的袖子就往殿里带：“不过现在好了您来了，您这般有趣的人说不准比那劳什子的御医都管用呢！”
　　“你这丫头也忒能说了，你家公子那么喜静的人竟不嫌你聒噪”独孤浩然还没将小丫鬟的话完全消化掉就被她拽进了殿中。
　　“公子，您看谁来了！”楚瑶全然不在意独孤浩然的揶揄，满面欣喜的朝屋内的楚意尘喊道。
　　她心想：‘只要能让公子舒心，别说是揶揄她聒噪，便是指着鼻子破口大骂她也受得。’
　　“独孤兄？”楚瑶的叫声成功唤回了靠坐在床上发呆的楚意尘的神识。
　　见楚意尘掀开锦被要起身的样子，独孤浩然三步并作一步地跨至床前，双手扶着楚意尘的肩膀将她按扶回去，替他将被子盖好：“才一个多月的光景，怎么就成了这副模样？”看着面色苍白一脸病态的老友，独孤浩然的语气中满是担忧。
　　“老毛病了，换了水土好得慢些罢了”楚意尘轻笑：“独孤兄向来看不上官家，如今却不请自来，可是有事发生？”
　　“你还好意思问我！我来这儿就是想问问你还当不当我是朋友，怎么这么大的事都不与我知会一声的？”独孤浩然竟是被他问得起了脾气。
　　“何事啊？”楚意尘疑惑道。
　　“你与那魏家小姐何时散的？我贺礼都准备好了才知道新郎不是你！”独孤浩然问道。
　　魏粟独孤浩然是见过的。当年他母亲病逝，楚意尘拖着病体前来吊唁，陪在他身边悉心照料的便是这位魏姑娘。堂堂天琉国北荒候嫡长女，只因放心不下将病体未愈的楚意尘交由他人照料，便扮做小厮一路随侍左右。从天琉国都到寄傲山庄路途遥远，楚意尘的身子又不适宜疾行，那一次他们竟在寒冬中走了大半个月。一个细皮嫩肉、娇生惯养的大小姐，到达山庄之时脸都被寒风吹得起了皮，手脚上更是好几处的冻伤。尽管如此这位魏小姐也无半句怨言，见着独孤浩然后更是为在途中耽搁了许多时日而未赶上老夫人出殡而歉意连连，直言是因着自己才拖累了行程。可不瞎的都看得出来，拖慢行程的根本就是那位脸色比鬼还难看的少年公子。那时的楚意尘虽说脸色苍白身体虚弱，可身上却半处伤痕也无。独孤浩然还曾打趣楚意尘：“现时看来你倒是比那魏家小姐更像个大家闺秀了，瞧这身上油光水滑的……”。
　　后来独孤浩然才知道，原来楚意尘这一路上大多时候都是昏昏沉沉的，每到他昏沉无力之时，魏粟都会不顾他的反对将自己那份被褥也都用在他身上。为了追回沿途住店熬药的时间，魏粟更是与楚风换着班的赶马车，这才将自己造成了那副惨样。当时独孤浩然就想啊，这楚意尘是修了几世的福气，能得这女子如此对待。
　　在那以后独孤浩然也在天琉见过魏粟几次，那时的魏粟已经不似第一次见时那般狼狈，皮肤白嫩、细眉大眼、鼻梁高挺，完全一副标准的美人模样。她的话不多，喜欢站在楚意尘左后方与他一步之隔的地方。她总是面带微笑，但那笑容有礼而疏离，总给人一种不好亲近的感觉。如若不是碰巧遇到过她为被官宦子弟当街欺辱的百姓出头，一副巧舌句句珠玑只几句便将那纨绔说的无地自容，独孤浩然还以为她真的不过是个拘谨的官家小姐罢了。不过再想想，初见时她说的那些话做的那些事，哪是普通女子做得出的……就为着这些，独孤浩然还好生羡慕了楚意尘一阵子。还常常在楚意尘耳边念叨“你与那魏家小姐如何了？啥时候娶人家进门呀？那般好的女子可万不能给别人翘了去！”
　　可谁能想到他竟一语成谶，板子上钉了大半截的钉子还真就让人给翘走了！
　　“咳咳咳咳咳……”楚意尘捂着胸口呛咳起来。
　　“唉，你……”见楚意尘咳得如此辛苦，独孤浩然的火气登时就灭了一大半，急忙上前为他抚背顺气：“怎么咳这么厉害？到底有事儿没事儿啊？”
　　“诶呀，独孤公子你怎么也哪壶不开提哪壶呢……”见楚意尘起了咳，楚瑶立马跑到桌边到了杯茶递了过去，嘴上还不忘数落独孤浩然几句。
　　本以为是个解闷儿的，谁成想却是个添堵的……这些男人怎么都如此这般没眼力见儿呢……楚瑶已经开始考虑在他家公子病愈之前是不是要切断他与所有雄性生物的往来了。
　　“我没事，瑶儿你先下去吧，这儿有独孤兄呢”楚意尘将递到面前的茶碗向外推了推。
　　“可是……”楚瑶显然放心不下将他家公子交给这个傻缺。
　　“没事，你先出去吧”
　　“是”楚瑶两步一回头的走到门口，看着她家公子长长的叹了口气才关门离开。
　　“刚才不是还兴高采烈的，怎么一会儿的功夫就蔫了？”守在长廊中的楚风见楚瑶耷拉着头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甚是好奇。
　　楚瑶闻言抬起头，张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恨恨的瞪着楚风：“你们男人都是大猪头！”手又飞快的抓住楚风的耳朵，发泄一般拧得越发用力。
　　“啊啊啊啊啊啊，疼疼疼，啊啊啊啊啊啊啊”顿时，整个院子都充斥着杀猪般的叫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