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繁华》木子走戉

3、皇城托孤

　　官兵到来后本就不甚恋战的马队便更加有意识的脱离战圈朝皇宫奔去。
　　稍一留意便不难发觉，马队的行进并非毫无章法：珣若涵所乘黑骑与那黑衣男子的坐骑并排而行且左右还各有一骑，其余众人皆分散于他们的前后，前面约有十来人，分为两排三组，偏左右者各三骑，其余骑皆居于正前，剩余众人皆在他们的后方。整体看来既能将他们护于其内，又不妨碍他们于前方引路施令。
　　未行多久，前方的左右两组人便极力挥鞭瞬间冲出马队。由于速度过快，珣若涵只模糊看到前方从马背上纵起的黑影消失在了城墙之中。待她揉过眼睛再看时，便见前方宫门大开。马队瞬间鱼贯而入。
　　大珣皇宫共内外三环，外城可往来臣子，供上朝、议事等，由羽林军负责守卫；遣城供皇室消遣娱乐、宴请大臣等，由羽林军与禁卫军共同把守；内城则为皇室寝居之所，外臣皆不得入，由禁卫军负责守卫。若在平常，此时应为外城最为空寂之时，但今日的皇宫外城显然非同寻常。此时列队在外城的羽林卫大约有六七百人，整支羽林军在册的也不过一千余人，这里竟集结了半数还多。他们被分为两队相背而立但皆位于偏遣城方向，面朝遣城的那队羽林卫个个神情紧张，生怕从里面放出一个活口，其中最内侧紧守皇安门的那些更是利刃染血，用冰冷的铁器将所有想要通过此门逃生之人斩杀于内；相较之下，面朝宫门的那队人数略少，手中刀剑也并未染半分血迹，但观其神色却并不比另一队人有所松懈，他们个个微躬着身子、紧握着刀柄，额间的汗滴在月色的照耀下闪闪发亮，俨然一副时刻准备冲锋的架势。虽说富贵险中求，但毕竟是要诛九族的活计……
　　似是为了映证他们的担忧，只见城墙之上两道黑影垂直落下，还没等看个清楚，伴随着两声惨叫，宫门瞬间大开，一队已经被鲜血侵染了一轮的马队鱼贯而入。这对人马在数量上显然是不占优势的，但除却那抹十分扎眼的白，他们个个骑黑马着黑衣，在深夜中若隐若现，那架势光瞧上一眼就知道定都不是好惹的主。
　　即便如此，这羽林军又何尝不是一支训练有素的队伍。羽林卫的诧异也只维持了一瞬，瞬时过后他们立时回过神来，向直灌而入的马队袭来。
　　“究竟发生何事？”珣若涵虽极力压制着心中浓浓的恐惧，但说出口的话依然难掩颤音。
　　“洪王谋反，陛下有难！”白衣人手中动作并没有因珣若涵突如其来的询问而有半分迟滞，他依旧挥舞着手中长剑，将冲上来的羽林卫一一斩杀。
　　不多时留在城中与鬼面人对战的守卫也逐渐涌入宫中。“殿下抓紧了”得到应援寻得空隙的白衣人大力踹向马腹向遣城飞奔而去。
　　过了泰安殿右侧的皇安门便算是入了遣城。珣若涵从未想过皇宫中会出现如此场面：一向洁净整洁的地面到处都是血水，地上横七竖八的卧着的无数宫人与禁卫的尸体，让马儿都无法前行。珣若涵顾不得危险与否，在黑马被层叠错乱的尸体逼停的一刹从白衣人怀中挣脱出来，跳下马背向设宴的广乐殿奔去。
　　广乐殿外赫然立着两个身着铠甲的中年男人，珣若涵认得其中一个，正是羽林军统领裴商。当然，站在门外把守的裴商也一样看到了珣若涵。他提起□□涸的血液侵染成暗红色的宝剑径直向珣若涵刺了过来。然而此时的珣若涵早已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她满心满脑的就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一定要赶快见到父皇母后……故而迎面而来的利剑并没有阻却住她飞奔的脚步。
　　眼见裴商的剑就要刺穿珣若涵的胸口，一股突如其来的力道将她卷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当珣若涵再看裴商时，他已被白衣男子一箭穿心。于此同时在外城与羽林卫对战的马队和皇城守卫也都赶了过来。守卫们一拥而上斩杀了守在殿外的另一人后冲进了广乐殿。而马队之中只有那姓独孤的黑衣人跳下马来，其余众人皆稳做于马背之，他们在宽敞的庭院中整齐列队，显然是在等待黑衣人的指令。只见那黑衣人一个挥手，他们便迅速调转方向，依来路奔驰而去。少顷，便是连马蹄声也听不到了，竟如从未出现过一般。
　　珣若涵挥开环着自己肩膀的手臂，快步跑入广乐殿。
　　整个广乐殿内充斥着浓重的血腥味，桌上残留的美酒佳肴与地上的尸首和满墙的鲜血共存于一室竟也并不显得有多么的格格不入……哪家的富贵不是从血里趟出来的呢。
　　来不及质问已经被控制的洪王，珣若涵飞奔到伏在桌上的皇后身旁：“母后！”她将皇后扶起在自己怀中，用力的摇晃着她的身子，却连一声细微的回应也未曾得到。
　　“涵儿……”广昌帝的身边一片狼藉，被胡乱挥开的碗盘杯盏歪七扭八的倒了一地，桌上被清出来的地方放着一份还未写完的圣旨。
　　“父皇！”珣若涵将皇后轻轻置于椅上，一步迈到皇帝身边，跪在他面前扶着他的肩膀哭着喊道。
　　“涵儿……你无事便好”广昌帝放下手中的笔，轻轻抚着珣若涵的脸。
　　珣若涵看向广昌帝的另一只手，那里正紧紧握着本应挂在她腰间的玉牌。想来她从出宫之时便已经被盯上了，刚刚在城外摸向腰间空空如也之时还以为是在拉扯打斗中掉了，现在看来应该是喧闹街道上的不知那一次擦肩而过时就已经被盗了！“父皇，都是涵儿不好，涵儿不该贪玩儿”珣若涵伏在广昌帝的膝上痛哭道。
　　“傻孩子，亏得你贪玩了”广昌帝抚着珣若涵的头顶轻声道，“意尘贤弟……”皇帝抬起头看着站在殿中的白衣男子，话还没说完便喷出一口黑血。
　　“父皇”
　　“陛下”
　　白衣男子一个箭步冲了上来，单膝跪在广昌帝身边。珣若涵也急忙抬起头神色慌张的打量着她的父皇。
　　“千步散，无解”广昌帝含笑看着一左一右跪在自己身边的两人：“本以为我大珣这次是劫数难逃了，没成想竟还有如此转机……多亏了贤弟了”广昌帝握着白衣人的手，眼含热泪的看着他：“只是不知贤弟可愿意帮人帮到底？”
　　“陛下知我难处”白衣人低着头，避开了广昌帝满含期待的目光。
　　“六年前，朕于凉城外与你初见，将将十三四的少年，骨头还没长硬呢便有那般坚毅的眼神。那时你对朕言，救命之恩必当结草衔环以报，朕虽未求偿还却也是记下了的；三年前，朕于微服江南之时遇刺，幸得你出手相救，朕与你促膝长谈，惺惺相惜，遂表明身份并结为异姓兄弟，你虽不曾有所求又无意入朝为官，但朕仍执意以玉牌相赠，许贤弟大珣境内畅通无阻以报贤弟救命之恩；至于今日，贤弟救的是大珣百姓，让其免受暴君荼毒，贤弟乃是侠义之士，此等义举可不能记在朕的头上……如此算来，你我之间就并未扯平，朕的救命之恩，贤弟可还欠着呢。” 广昌帝看着白衣男子，费力的抬了抬嘴角皎洁一笑。
　　“义兄……”白衣男子抬起头看向这位与自己志同道合又于自己有救命之恩的兄长。
　　“本以为今日便要成了这大珣的千古罪人，幸得上苍怜爱，给了朕一个机会，让朕还能为这天下苍生求你一求……贤弟的难处朕知道，但小女顽劣，这江山、这百姓……朕不放心啊……”广昌帝握着男子的手不住地发抖“贤弟今日若应了朕，也是朕挟恩图报、以救命大恩相要，算不得你负了天琉啊”广昌帝越说越激动，竟生生又呕出一口血来。
　　“父皇！”
　　“义兄莫急，愚弟应了便是”白衣男子反握住广昌帝的手急道。
　　“涵儿，涵儿快快拜见皇叔”广昌帝急忙拍了拍珣若涵的手背，欣喜道。
　　“珣若涵拜见皇叔”珣若涵依言对着白衣人深深施了一礼，并无半分迟疑。
　　“殿下使不得，臣受不起”白衣男子见状大惊。
　　殿中众人似是也被皇帝与太女的举动惊得不轻，一个个僵立着，眼睛瞪的老大，似是被雷击了一般……就算是天大的功绩也断没有君向臣施礼的道理呀！陛下与太女此举，皇室颜面何存！思及此处，殿内的守卫更觉得脖颈间阴嗖嗖的……见得如此场景，日后不会被灭口吧！
　　然而站在门口看了好一阵的黑衣人不但没有半分惊恐，而且还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儿：这爷俩也忒不要脸了！
　　“受得起……受得起，涵儿……这位就是父皇常与你提起的楚意尘。从今日起，他就是你的皇叔、我大珣的摄政王。你定要记住，你楚皇叔今日承了这摄政之位不是领命，是施恩！是救我大珣百姓于水火。从今以后，他便是你唯一可信之人，你定要敬他信他，若有一日你欺他辱他，便是对朕的不孝，对我大珣百姓的不仁啊！”广昌帝可谓字字泣血。
　　“涵儿知道，涵儿知道”珣若涵把头埋在广昌帝的怀中哭的泣不成声。
　　得了承诺的广昌帝深深吐出一口浊气便晕了过去。
　　“御医……御医……快去传御医啊！”珣若涵仰着头神色慌乱的看着殿内的众人，大声哭喊道。
　　殿中守卫似是刚刚回了魂一般瞬时动了起来，跑去传太医的、将广昌帝抬回寝殿的、安置皇后遗体的……好不忙乱。
　　看着乱成一团的广乐殿，黑衣男子紧抿薄唇，一脸的悔不当初：‘本少爷但凡有这皇帝半分无赖，楚意尘早就入了我寄傲山庄了’！
　　大珣广昌十三年七月十五中元日。洪王依祖制归京行祭祖之事，帝设宴于广乐殿以叙兄弟情义。怎料洪王与其京内党羽勾结羽林军密谋毒害帝后并以皇太女之命挟之，使其留诏让位。幸得帝早年结交之义士持玉牌策马进京，救太女、禽贼王，使大珣免落奸佞之手，救苍生社稷于水火之中。然帝后中毒已深，寻乐皇后当场身亡、广昌帝虽得医却也不治，弥留之际留以遗诏，传位于皇太女珣若涵，封楚意尘为异姓之王掌摄政之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