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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何为东窗事发 ...

  •   虽正直新春佳节,但今年的秦府却不似往年那般门庭若市通宵达旦。还不到二更天,秦卯便命管家将前来拜访的客人都草草打发了。
      秦府书房灯火通明,紧闭的房门上映出的来回踱步的身影将房内之人的焦躁不安展现的淋漓尽致。
      “塌了一座桥,死了个把人,按说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可怎的就偏偏这个时候塌了,这时塌也就罢了……又好巧不巧的给她撞见了……这桥怎的就塌了呢……不至于呀……”一锦衣华服身形肥硕的中年男子摊着手不住的来回踱步,反反复复的念叨着这几句话。
      “现在说这些又有何用,早就告诉过你发财的门路千千万,你在那个位置上还怕没得钱花,偏要贪得无厌,哪里都想挤一点。潋滟桥在什么地界儿,太岁头上动土贪不死你!你还不如在泰安殿里掺沙子,把我们一并都埋了到也能图个清静,省的你在这提心吊胆不说还累得老夫不得安生。”端坐于书桌后的正是执掌六部的尚书令秦卯。
      “桥塌了,桥塌了你便急吼吼的来我府里作甚,是我让你掺的沙子?”秦卯越说越气,起身便要往门外走。“老夫乏了,秦侍郎请回吧。”
      那急得满地转的臃肿男子正是工部侍郎秦志长。
      “叔父……”秦志长见秦卯起身要走,也顾不得什么脸面不脸面的了,回身便跪在了秦卯的脚边,抱着他的腿哭的声泪俱下“叔父救我……一笔写不出两个秦字,你我血脉相连,打断骨头还连着筋,何况……”秦志长抬眼看着秦卯,深深吸了一口气,像是下定决心一般:“何况要助洪王事变所需银钱又岂是一般数量!”
      听得这话的秦卯倏地低下头看着跪在脚边的秦志长目眦尽裂地道:“你竟敢威胁老夫!”
      “侄儿不敢,侄儿只想保全一家老小的性命”似是看出了秦卯眼中的杀意,秦志长又道“若志长有幸大难不死,定将账本双手呈上。”
      “账!本!”一向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的秦卯此时被他激得声调都高了八度。
      “叔父救我”秦志长松开抱着秦卯大腿的双手,继而匍匐在地,对秦卯行了个叩拜大礼。
      秦志长看着匍匐在自己脚下的肥硕身躯甚是悔不当初。秦志长与他虽名为叔侄但确是从他的祖父辈便分了家的远亲。奈何他这一支人丁单薄,为了维系在各大世家中的地位,巩固秦氏在朝堂中的根基,他才举荐了这个远房侄子。秦志长虽是个胸无点墨的草包,但为人圆滑八面玲珑,在被他举荐不久后便凭借他的提拔和自己过人的交际手段在官场中混的风生水起直至如今官拜工部侍郎。本以为是为秦家扶植起了一股助力,却没曾想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对于秦志长,他刚刚确是起了杀心的,但秦志长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入的他秦府,他又怎能动得了他,更何况现在又凭空的多出了个要命的账本。
      “哭哭啼啼的成何体统,起来说话。”秦卯一甩袖子又坐回到椅子中。
      “侄儿自己想过了,这桥不该塌”秦志长抹了把脸,站起身道。
      “说清楚些。”
      “我大珣的所有桥梁都是两年一检五年一修,虽每次小检都用沙子充数但大修之时用的却是真真实实的上等材料,所以它定然是不会塌的呀。如若不是有这把握,我是定不敢如此行事的。城里城外这许多座桥都是如此,这么些年了,顶天也就是裂个缝子之类的,发现了就再填些也都能顶到大修,怎的就这潋滟桥塌的如此彻底。”秦志长解释道。
      “照你这么说这桥塌的属实就有些蹊跷了。”秦卯捋了捋胡子道。
      “定是。”
      “这桥中填沙之事有几人知晓?”秦卯问道。
      “甚多……”秦志长低着头道。“这么多年了也没出过什么事儿,都睁一只眼闭……”好似忽然想起什么重要的事一般,秦志长忽地抬起头看着秦卯“王相安!”
      秦卯闻言眯了眯眼睛。王相安这人他知道,本只是个地方刺史,因一篇《农家赋》引得先帝龙颜大悦,后特招入京,先帝与其长谈感念其才破格提拔为工部尚书。他们不是没有拉拢过此人,但这个王相安恃才傲物沽名钓誉软硬不吃,更是处处与他们为难动不动就要参上几本。但此人现在身在大理寺,就等着秋后行刑了呀。
      如若此事真的与他有关,那么能入大理寺寻人问话又不漏一点风声……秦卯的手指一下一下的击着桌面……看来这摄政王并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般闲散逍遥啊。
      “事已至此,光放着不管是怎么都说不过去的。你现在立刻派人去现场查看事故缘由,若真有蹊跷一定要及时向我禀报,若真的只是常年累月积攒下的问题所致,也好赶在旁人之前收拾收拾”秦卯撇了一眼秦志长:“该抹的抹该推的推,具体怎么做不用我教你吧。”
      “侄儿明白”秦志长低着头躬着身子:“可……”他复又缓缓抬起头颇为为难的看向秦卯:“这潋滟桥上次检修之时王相安还没上任呢。”
      “陛下日理万机,对于此等小事怎会在意。即便真的派人彻查起来,这最终修复的日期也不过是公文上的几笔字而已。只要没人找茬,定是查不出什么纰漏的。王相安此人入京时间不长得罪的人却不少别,若真有人肯为他出头上回那事儿时便出了,哪会等到现在。”秦卯撸着胡子悠悠开口道。
      “陛下身边的那位摄政王虽鲜少过问政事,但先帝既将如此大任托付与他想来也不是个闲云野鹤的……”秦志长抬眼小心翼翼的说道。
      “凡是都得讲个证据……再怎么说王相安都与你我同僚一场,总让他在牢里头这么耗着老夫也是怪看不下眼的……”
      “叔父的意思是”秦志长伸出他的胖手比了抹脖的动作。
      “你只管查好桥的事儿就行,其余的便不要过问了”秦卯再不敢将什么要命的事交予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了:“再有,以后遇事一定要镇定,不要旁人还未开口你便先吓得不行。”
      说话间天已经蒙蒙亮了。虽说新年期间休沐七日,但遭逢此等事情,他们都以为小皇帝定是会急着朝上问罪的,然而都这个时辰了还是一点消息也无。
      “叔父,到现在也没人传旨上朝,会不会那小皇帝也不觉的是什么大事儿?”秦志长觉得自己的心情就如窗外的天色一般逐渐明朗起来:“我就说嘛,死了个把人而已。她自小长在宫里的,见的死人还能少了?是我自己吓自己了……是我自己吓自己了……”他一手握拳一手执掌啪啪的拍个不停,竟是又在屋中转起圈来,整个人也是笑得见牙不见眼。
      “事儿大事儿小的不是你我说了算的,整个大珣都是陛下的,若陛下觉得是大事,便是库里头少了一粒米那都是大事;陛下若觉得是小事,便是全城的人都死光了也是没什么的。”秦卯瞧了瞧停住脚步正定定的看着自己的秦志长:“事儿大事儿小的还得陛下定夺,我等只做好自己分内的事变成了。”
      不似秦志长那般如临大赦,没有等来上朝宣召的秦卯此时的心中更是不安:‘这小丫头真是越发能沉得住气了……’秦卯心想。

      然而珣若涵并未像秦卯以为的那般沉得住气。相反,此时的女帝简直被气得暴跳如雷。
      “皇叔为何不让我召他们进宫?那桥缝子里填的都是些个什么您没看到吗?从前我便听父皇讲过的,为着安全考量,我大珣所有尚在使用的桥梁用的可都是上等的泥土。怎的就能出现那么多的沙子了呢?修检之时工部要了多少、户部给了多少、实际花了多少,这些我不该问问他们吗?这桥到底是为何而塌,他们不该给个交待吗?”珣若涵看着此时还能坐在那里淡定喝茶的楚意尘觉得十分诧异:“天子脚下,塌了座桥、死伤五十余人。出了这么大的事儿,都不值得将那些个大人们从被窝儿里捞上一捞?”
      “陛下觉得是件大事儿?”楚意尘问珣若涵。
      “大年夜的桥塌了,人死了,皇叔觉得不是件大事儿?”面对着如此平静的楚意尘,珣若涵气得都有些怀疑人生了。
      “陛下若觉的是件大事儿,那便自然是算得的”楚意尘依旧摆弄着手中的茶盏。
      “皇叔这话何意?什么叫我觉得算就算,我若觉得不算事,那这些个人就白死了?”珣若涵觉得此时的楚意尘甚是冷漠。
      刚还在她面前眉开眼笑的小姑娘,说话的功夫就变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热闹喜庆的新年夜市,霎时间尘土飞扬哭嚎遍地。况且还是发生在皇城根儿上,这搁谁眼里不得是个天大的事儿啊,怎的在他嘴里就成了得她珣若涵觉得是个事儿才行。
      “事发到现在可有人就此事前来禀报?若不是亲眼所见,陛下现时可知晓此事?可还急着将各位大人从被窝儿里挖出来问上一问?”楚意尘放下手中的茶盏,站起身走到焦躁的小女帝身前,倾着身子微笑的看着珣若涵道:“有很多事并不是发生了它便存在了。今天桥塌了死人了陛下觉着是个大事儿,那是因着它被陛下亲眼瞧见了。那陛下瞧不着的呢?陛下觉着死伤五十来人的场面便是哭嚎遍地,那各府州县闹荒每年活活饿死几千人又得是个什么光景?沙场上哪一战下来不得死个百八十人,又是个什么场面?”楚意尘敛了笑容,直起身子继续说道:“这闹荒之事,便是各地报了便有,不报便是天下安康百姓安乐。至于这战事,见得多了,死伤多少在陛下这里也就是个数字而已,只要守得住城,便算不得事儿,折多少人都是该的。”
      珣若涵被他说的有点晕,她觉得楚意尘说得好像是对的,但又好像有哪里不太对。
      “不报朕便不知、朕若不知便是无事发生……不对,无论何事发生了就是发生了,他们就不怕东窗事发?不怕像今天这般被朕撞见了,又或是被谁捅了出来了?”珣若涵不服气地追问道。
      “臣的私卫在陛下回宫不久便拦到了飞鸽书信一封,若不出意外,陛下今日的经历早已被人知晓。”楚意尘看着珣若涵似是有些受伤般的挫败表情,微扬起嘴角:“当然,他们定是不敢不将陛下放在眼里的,之所以现在还一点动静都没有”楚意尘看着小姑娘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很是紧张的紧紧的盯着自己竟觉得有些可爱,嘴角的笑意更浓了。“臣以为,他们一方面是在想办法摘清自己,另一方面则是在等着看陛下的态度。”
      楚意尘有私卫珣若涵是知道的。从家里带来的,总共二十来人,只听他一人调遣。珣若涵信他,便从未问过此事,而他主动提及也还是头一遭。要是平常珣若涵兴许会顺着话头问上一嘴,不过现在她是真没这个心情。
      “朕的态度?”
      “桥一直在潋滟河畔,沙子也一直都在桥中。暗地里是许多人都清楚的事,但明面上呢:桥不塌便无沙,要塌了才有。就算桥塌了,无人奏您便不知,要有人上奏您才知晓。即便如现在一般被陛下知晓了,您若觉得算不得什么大事儿便会被下面草草结案,得要您觉着是个事儿才真正算得上是东窗事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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