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默声处》尉格言

4、Hi s’tory 4点后的绿带战士

　　第一次见到学姐，是在学校的跆拳道社。
　　见到她时我很惊讶，毕竟在我印象里女孩子对于这种激烈的竞技运动并不热衷。
　　第一节课，道馆教练让我们围坐成一圈，交流选择这个社团的原因。
　　“我想要保护身边的人。”对面的学姐大声说出自己的想法，脸上的朝气令人联想到蓬勃的朝阳，心情也随之霎时敞亮起来。
　　我记得自己磕磕绊绊地说，“我已经学了很多年了，我……也想保护女生。”我说完，小心翼翼地朝着她瞥了一眼，发现她笑着瞧着我，还朝着我竖了个大拇指。
　　“厉——害——”，我读懂了她的口型，心跳砰砰加速，赶紧低下头平复呼吸。她的笑容很灿烂，她的双眼好像盛着星河。一种从未有过的情绪涌上心头，这感觉就像是在考试中发现了一道从未遇见过的难题，紧张地手心出汗却又莫名有些激动。
　　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在课上总是被老师抓住走神，说不出缘由的我只好红着脸罚做俯卧撑，心中暗暗祈祷自己的形象在她心目中保持完好。
　　我后来知道她学跆拳道还有一个原因——为市公开赛做准备，前五名可以在高考成绩上加5分。嗯，这个理由很现实，也很符合她对自己的要求。不过究竟哪一个理由在她心中占的分量更多一些，恐怕只有她知道了。
　　好吧，说实话，我其实还是希望主要原因是前者。

　　高二很忙，各科学习任务很重，活动比赛又多，学姐不仅要进行各种社会调研，还要准备地理等级考。但不管如何，每天4点放学后，她必然准时出现在跆拳道馆给自己加练。而我每天最幸福的时刻，便是晚饭前的这一个小时。放学铃响，我立马抱好道服冲出座位。前桌拉住我，想必又是问我要作业卷对答案，“又去做陪练？”我一掌拍开他的手，“桌上自己拿。”
　　“陪练也这么开心？”身后传来揶揄声。
　　我没理他，加大脚步向着那个方向飞奔，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

　　“啪——”，她旋身飞踢，命中靶心，震得我手发麻。我掷下手靶，一下子躺倒在地。
　　“呼，今天练得够多了，休息一下。”我舒展着四肢，摆成一个“大”字。
　　学姐拿起毛巾擦汗，又顺手扔给我一瓶矿泉水。
　　“许尧，想过以后做什么吗？”她仰头一下灌进大半瓶水，随意抹了抹嘴，餍足地长叹。
　　我摇摇头。我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因为总感觉那离我很遥远。未来的事谁又说得准呢？况且选择有那么多，充满那么多的可能。“你呢？你有什么特别想做的？”
　　“我要学计算机。”她信志满满。
　　我转头朝她看去。
　　她扬了扬扎得高高的马尾，“我想成为对社会有贡献的人。现在技术封锁那么严重，我想做点什么。说不准我就是那个改变世界的人呢？”她像一个童话电影里的主角，双手握在一起，微扬起头，满脸对未来的憧憬。我不由得又想起初次见面时她的神情。
　　“你怕是只能改变自己的发量，小心秃头。”我调笑道，心里却暗暗认定她能实现自己的理想。
　　她瞪了我一眼，双手叉腰，面颊像仓鼠一样鼓起，“秃头就秃头，我乐意！大不了戴假发……再说了，我秃头也好看！”
　　我可劲点头，“是是是，您说得太对了！”
　　她顿了顿，像是确认似的摸了摸自己的头发，音调不自觉地抬高，“从小到大理发店的人见到我都要说一句‘哎呀你的头发怎么这么多呀，我从来没有见过一个人头发这么多’……我才不会秃头呢！”
　　我笑出声，“好了不逗你了，你不会秃头的。”
　　她这才满意，哼了一声转过头去，半响，瞥了我一眼，“再陪我练会儿呗。”

　　赛场。
　　她被对手耍得团团转，好不容易抢到几次进攻机会都被轻巧地避开了。
　　“啪——”，她又一次被狠狠踢中头盔，脚步踉跄，却仍旧坚持着。
　　计分板上的分数惨不忍睹，观众席上已有不少议论声。
　　这确实是一场压倒性的比赛，毕竟只有一年多的练习，比不上有功底的选手很正常。
　　赛后，我看着她在各处淤青上涂抹伤药，心中一阵揪疼。我坐在她身边，想要安慰她，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口。
　　其实我想跟她说她已经很厉害了，一年的时间里从白带换到绿带，又要兼顾学习，她已经很棒了。
　　她没在我面前哭，她从不柔弱，一向很倔强。
　　但我还是捕捉到她微微泛红的眼角。诶，真是个傻姑娘。
　　我装作什么也没看到，递给她一颗糖，故作平日里的语气，“你很优秀的，她们学习没你好还打不过你，那上天也太不公平了。”
　　她白了我一眼，灿烂地笑了，“我知道我很优秀，不需要你提醒。”说完拨开糖纸，将糖果掷在嘴里嘎嘣嚼碎。
　　我也扔了一颗糖含在嘴里，酸甜的草莓味糖心逐渐融化、包裹住舌尖，一种说不出来的滋味浮上心头。比赛结束了……下一次再像这样并肩坐在一起该是什么时候呢？

　　暑假一下子就过去了，又回到了忙碌的校园生活。一切如常，而我总觉得缺了些什么，具体是什么我又说不上来。直到我被学妹“学长学长”的叫时，我才忽然意识到我也成为了他人的学长。我拼命回想昔日与学姐相处时她的神情，细心揣摩不愿意放过任何蛛丝马迹。希望在她心目中，我这个“学弟”是不同的吧。
　　我以为不会在道馆里看到她了，毕竟她高三的时候没办法再参加比赛，也更加不会有时间练习，这也意味着我这个陪练的职业生涯走到了尽头。我不禁有些失落，只觉得写作业的动力都熄灭了不少。前桌问我为什么不继续报跆拳道发展课了，我一把抽走他手中的试卷，“想得美，我才不要陪你去！”
　　一天放学后，我突发奇想绕到体育馆，本想着旧地重游回味下记忆中的点滴美好，忽然发现道馆的灯亮着，我走上前去，隔着玻璃发现她正在里面踢着沙袋。腰间的那根绿带利落甩动，像春日的柳条，蓬勃有力，充满生机。
　　我忽然想起师傅授给我绿带时说的那句话，“树苗茁壮生长，去探索天空吧！”
　　我轻轻放下了向她挥舞的手，后退了几步，静静地站在窗外的阴影中，不去打扰那认真练习的身影。
　　我知道她绝对不会轻易认输，更不会因为失败而放弃尝试。
　　就算不能在那个赛场拿到名次，她也一定会在别的赛场拔得头筹。我对此确信无疑。
　　因为，她可是一位绿带战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