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默声处》尉格言

1、第 1 章

　　序章

　　跳下去的那一刻，我后悔了。
　　被绑上面包车的时候，我还不愿意承认自己错了，似乎这样便不会再次证明父母说的话是正确的，我还没有输……我也只剩下这点可笑的自尊心了。
　　都说人临死前会看到一生的景象，而我只看见了那个摔门离去的自己。
　　“他们不理解我”、“他们从来不愿意了解我想要什么”、“他们只看到了我的瑕疵”、“他们只是装作关心我”、“他们只是把我当作炫耀的工具”……那时我只这样想。
　　我本想得到一句肯定、一个拥抱，都说父母是最后的避风港，而我只是想要在其中寻一份慰藉来应对如山的压力——成为优秀的人并不难，但要成为其中最优秀的那一个实在太累了。可父母把一切当做理所当然的态度彻底令我失望。
　　“你的一切都是我们给你的，你还有什么不满的”听到这句话的我心中仿佛有一根弦狠狠地崩断。
　　所以我头也不回地离开。我想证明他们错了，我可以不靠他们的，我的努力是有价值的，他们凭什么轻而易举地否定
　　现在的我无比期望时光能溯回到那一刻，告诉自己犯不着同一句气话过不去，就像往常一样，彼此心照不宣地把争吵就此揭过，第二天装作一切都未发生，一切照旧。
　　若是那样的话，至少我和他们还能在一张饭桌上吸溜着番茄瘦肉面，偶尔聊一聊见闻。我还可以好好地当我的高三生，而不是被人贩子当成货物兜售。
　　如果能早一些抛掉我那伤人也伤己的“刺”，是否便不会走上这条绝路？
　　可惜现实没有如果，这个道理我如今才明白。
　　然而已经没有机会留给我悔改了。
　　我望着越来越近的大地，闭上眼——
　　……

　　第一章

　　说来好笑，我在跟一只狗抢食物。
　　那癞皮狗似乎被我的样子吓着了，低下头夹着尾巴呜呜叫着溜走了。
　　碗里也不知道是什么的混合物，我拼命往下咽，只感觉嗓子都要被磨破了。
　　我已经饿了四天了。
　　醒来后发现自己在山林里，找了三天的路才寻到一处人家。
　　他们把我当作“妖邪”，也有道理，毕竟从我的衣着还有说话的口音可以看出我绝不是同他们一样的人。
　　我和他们甚至不是一个世界的人，隐隐察觉出来了这一点的我只祈求他们能动下恻隐之心。
　　其实他们说的话我也听不大懂，但还好我听清楚了“官兵”、“抓人”。
　　也幸亏那户人家青壮不在家，想来是去干农活了罢，否则我必定当场被绑起来送到官府。
　　我知道像我这样没身份的流民被抓住后是什么下场。
　　我记得我蜷缩在一个烂泥潭里，望着不远处山头上的星点火把瑟瑟发抖，祷告一切神灵保佑我不被发现。
　　那叫一个狼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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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在更是好不到哪去。
　　坠落的情形在脑海中浮现，狂风似乎还在刮着我的脸。我望着手中被我舔的干干净净的碗，与其说是碗，不如说是块瓦片，残缺的裂口诉尽了沧桑，我抚摸着凹凸的纹路，指尖传递的冰凉告诉我一切都是真实的。
　　多么希望眼前的一切不是真的，可我又无比庆幸自己还活着。
　　我也不晓得为什么这么努力要活下来，所有事都发生的太突然，求生成为了本能。

　　“你手里拿的什么？”声音未落，我便被一股大力推到了地上，本已残破的碗彻底成了碎片。我抬头，是个身量不高的男孩，约莫十几岁，身上破破烂烂的衣服还有乱蓬蓬的头发表明了其身份。他的几个伙伴站在周围，把我逼在墙角。
　　哦，还有那条癞皮狗，此刻正翘着那半截尾巴朝我叫唤，凶神恶煞的样子得意得很，活灵活现地诠释了“狗仗人势”这个词。
　　“好啊你，连狗吃的都抢，不要脸的玩意儿。喂，狗东西，叫两声给老子听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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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么？不说话？我让你不叫——”看他一脚要落下，我赶忙蜷缩全身护住要害，拼命想着对策，我必然是打不过他们的，只能想办法趁机逃脱了。
　　“老大，你看这人奇装异服胡人打扮，倒还长得细皮嫩肉的，不如……”
　　虽然听不懂他们对话的内容，但他们的眼神揭示了一切。
　　明明做了乔装，满脸都糊了泥，已经尽量不引人注目了，怎么还是……
　　我不该停留在这里的。
　　望着越来越近的阴影，我捏紧了手中的碎瓦——
　　“你们是想被送去夜城吗？还不住手！”一位少女的声音，音量不大却坚定有力。
　　我看着四散而去的人影，松了一口气，瘫倒在墙上，只觉后背已湿透。方才出声的少女快步走来，衣摆上的金铃叮当作响，清脆悦耳。她的身后还跟着一位素衣女子。
　　我挣扎着想起来，脚一软又跌了下去，脚踝一阵钻心的疼。
　　“没事吧？可有哪里疼？”少女一把扶起我，眉眼间尽是关切。
　　我正想开口道谢，忽然想到不久前的逃亡经历，顿时止住——我可不想再体验一遍了，还是装作哑巴安全些。
　　可毕竟是帮我解围的恩人，就这样欺骗感觉有些愧疚……
　　正当我犹豫不决时，一方手帕递到了我的面前，上面的兰花图案栩栩如生。
　　眼前的衣摆拂动，素雅的缎面隐隐有暗纹浮现，视线上移，清丽的面庞映入眼帘。
　　眉如远山，眸盈秋水，风姿绰约，皎洁如月。
　　如果说少女的美在她的灵动明澈，那么这位素衣女子便美得蕴藉高洁。阳光将她的肌肤照得如凝脂一般剔透，如云的发镀上一层金色，她的目光不掺杂喜怒，只是淡淡地凝视，却仿佛能洞彻人心，映出人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模样。
　　我接过手帕，淡雅的香气沁人心脾。望着那被我的手印污染的洁净，我有些窘迫，对她笑了笑。她没有回应，只是低头注视着我，像是审判者。
　　她嘴角勾起的弧度很完美，笑意却不达眼底。深潭般的双眸完全露不出任何内在情绪，令人不禁想到了那幅著名的油画，迷人的微笑带着猜不透的神秘，美丽而疏离，
　　并且危险。

　　原本喧闹的城门口不知何时寂寥无声，连鸟雀鸣声都止住了。一些行李物件被随意地抛在一边，在夕阳下拉出长长的影子。放眼望去，城门内各处店铺房门紧闭，一个行人都没有。
　　一种莫名的恐惧油然而生，我本能地想要逃离，也顾不得向二人道谢便径自迈开脚步。还没转身，一阵耳鸣伴随着强烈的眩晕感笼罩了我，我双眼发黑，两脚控制不住发软。
　　“那条手帕……”我忽然意识到了异常之处，却无计可施。天地不停旋转、陷入昏暗，最后的神智也被剥夺，我再也撑不住眼皮，彻底失去意识。

　　【剧场】
　　摇摇晃晃的马车内——
　　“尝尝这个，魊特地买来的，可好吃了！”
　　我挪到角落深处，摆手摇头满脸拒绝。开玩笑，魊的眼神要杀了我似的，我哪里敢接。
　　“你盯着魊干嘛？东西又不在她那里，快点拿，举这半天了我手都酸了，我没耐心了就把你丢给阿美。”
　　听到自己名字的阿美顿时立了起来，嘶嘶吐着舌头，小小的眼睛放着绿色的幽光。
　　阿美是魋养的一条蛇，据她说是“蛇王”。
　　我哆嗦地拿了一块，盯着手里漆黑的不明物体不知该如何下口。
　　这浓郁的味道……呜好臭我好想吐
　　“好吃吗？”魋灿烂地笑着，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像只小狐狸。
　　害怕有生命危险的我默默点了点头。
　　“哈哈哈魊你瞧瞧她真好玩儿脸都憋绿了哈哈哈哈哈”
　　“不要玩得太过，折了不好向大人交代。”
　　“好啦好啦，听你的听你的，吃这么一点不会死人的。”魋嘟着嘴扯了扯魊的衣摆，眨了眨眼睛，又拍了拍我的手，“放心，我会庇佑你的。”
　　她变戏法似的又拿出一盘不明物体，扔了一块给我，“想活着就吃了它。”说完又撇了撇嘴，“你吃了我一块点心，待会儿得赔我至少一……十盘。”
　　又是一股浓郁的味道，奶香与榴莲的交融，令人回味无穷……
　　可我真的好不喜欢吃榴莲啊谁来救救我呜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