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于私》不呆

90、第十八章（2）

　　谢缘深以为然地点点头。挂了视频，她走到阳台给夏澜她们的花花草草浇好水，正纠结穿什么衣服，手机就叫了。
　　也不知是被突然起来的铃声吓到，还是别的原因，她的心猛地开始狂跳，血液泵到脑中，却并没派上什么大用场——脑子跟锈住了没差，搞不好下一秒就停摆。
　　初春的校园，连荡漾的湖水涟漪，都藏着欲语还休的心事。
　　苏慎第一眼见到谢缘，还以为眼花了。很美很美，让他想到了那张真实存在却总觉虚幻的照片。
　　他得承认，之所以把南雁河茶肆里的合影看了一遍又一遍，是因为照片里的谢缘看上去太特别了，起初，他以为是因为灯下显美而特别，是因为那段凭空冒出来的肇林的记忆里，他曾短暂抛却烦恼，心生欢欣。可此时看着薄施粉黛的谢缘笑吟吟朝自己走来，他终于明白了。
　　之所以特别，不是那张脸有多美，而是那张脸的主人挨在自己身边，离得那么近，那么近。
　　他止不住地想：昨天不惜拂朋友面子，邀请她同行的决定做对了。
　　谢缘走近了，笑意反而有所收敛，也因为走近了，她表情里小心掩饰的忐忑紧张才露了声色。
　　“这是，开窍了啊？”他笑着打招呼。
　　他似乎和平时一样，目光并未多出几分流连，跟董苒“必定能吸引眼球”的点评完全反着来。谢缘心底生出小小的失望，可听他的话，又有那么点不一样的意味蕴含其中。
　　“什么开窍？”她竟有些期待。她希望能得到赞美，任何人的赞美都比不上他的。
　　“化妆啊，我一直觉得你五官不错，稍微捯饬捯饬，一下子就能脱颖而出。”他的语气听来大大方方的，似乎不掺杂一丝悸动。
　　但谢缘还是很高兴，把帆布袋往肩上捋了捋，说：“小试牛刀，想着要是还行，以后就多练手。”
　　苏慎全然不吝溢美之词，转身到她面前，一边倒走，一边手指比作取景框，眯起眼，将她的脸部框在其内：“我觉得这样就很完美了，嗯，其实谢缘，你别的什么都不涂，光涂个口红，应该也没问题。”
　　谢缘乐了：“都说男生一般看不出女生化了淡妆，没想到你是个特例。”
　　“看得多不就知道了吗？经验源于积累，理论来自实践。”
　　两人走出交大生活区北门，往南去，是长长一条马路，路旁常绿树木成荫，腊梅摇缀其间，香沁百骸。偶有学生骑着单车经过，年轻的背影映着灿烂的朝阳，随意一个角度，都是一幅画。
　　苏慎倒着走，没留心背后的枝桠，不意触碰到，未开的黄色小花扑簌簌落了一肩。
　　谢缘的心情也和这些花儿一样，不知觉扑簌簌坠去一半。积累，实践……四个字看似中性，实则是带着浅浅温柔的吧。他乐呵着品评她妆容的时候，有没有想起能日日看着陈宁宁精致脸庞的过去，那个时候是怎样的满足欣慰？
　　“色胚。”她被丰富的想象鞭打得抱头鼠窜，都没注意到自己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苏慎都懵了：“这跟色胚有什么关系？”
　　谢缘闷闷道：“经验积累，理论实践，你肯定有事没事就盯着漂亮女生看，不然哪来的经验？色胚。”
　　苏慎一脸黑线：“你就不允许世上存在一通百通的天才吗？再说了，”他停下步子，等她走到身旁，便转身凑近她，“食色性也，美的事物多看两眼，人之常情嘛。”
　　“这就是色……”谢缘比苏慎矮大半个脑袋，听见说话声贴着头顶，本能地停步抬起头。苏慎单脚离地，侧歪着身体，本是故意离她的头发近些，好让她闹个脸红，不料她突然把脸仰起来，顿时把后面想说的话忘得一干二净。两人隔着一拳左右的距离，大眼瞪小眼，都不约而同屏住了呼吸。
　　苏慎先回过神，迅速站直，尴尬地岔开话题：“早……饭想吃什么？手抓饼鸡蛋饼馄饨面条……”
　　“面条！”
　　谢缘格外坚定地做出选择。
　　苏慎说：“那就吃面，我记得前面路口左拐，有家扬州面不错，去尝尝？就是有点远，不怕饿的话……”
　　“嗯。还不饿。”
　　面店说远不远，说远那也的确是远的。当苏慎觉得尴尬已然烟消云散，能和刚才那样正常聊天了吧，结果谢缘还是没重新活络起来，或者说，她不想打肿脸充胖子了，她一贯就不是主动的那一方。但是一旦被带动起来，她的执着却让他无端安心。
　　他不是傻蛋，他能感觉到她情感的流动，潮起潮落，忽喜忽忧，一分一毫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只是，她被带动需要多久？够不够支撑到水到渠成的那一天？
　　还是说，必须要先给她一个方向，别让她跑偏，别让她患得患失。哪怕现在有些东西还不够坚定，还没有抵御千变万化的风雨的把握。
　　快到目的地了，谢缘还没琢磨出怎么重新搭腔才显得不那么生硬。她眼看写着“扬州煨面”的店招牌越来越近，脑海里晃晃荡荡浮现出即将和苏慎面对面吃饭的场景，顿时像有一个大锤，梆梆敲着后脑勺。
　　“谢缘。”
　　谢缘跟被上课突然点到大名似的，人很明显震了一下。
　　“谢缘。”苏慎又唤了她一声。
　　谢缘误以为他在提醒自己目的地快到了：“嗯，我看到了，就在前面。”
　　苏慎失笑，看着她说：“不是，我是想问你一个问题。”
　　谢缘与他目光相触，想躲开的，却不知不觉被绞住了：“是什么问题？”
　　“你有男朋友吗？”
　　谢缘呆呆地摇摇头。
　　苏慎忍不住嘴角一弯：“那你看……”他忽然不说了，谢缘认真准备“洗耳恭听”的样子，像钩子似的，猛地挑起了那根理智的神经。
　　苏慎啊苏慎，你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即将脱口而出的意味着什么？
　　他不能一而再再而三地被冲动和渴求按着头奴役，他为它们埋过单，他深知因此而来的代价的折磨，有多附骨随影。从前还能假托年少轻狂，如今已万万不能。万万不能让无辜的谢缘也因为这冲动受累。
　　那时他不够了解对方，而现在，他不够了解自己。他怕一时情迷，远多于深思熟虑，怕做不到义无反顾，做不到不负本心。
　　还早，还差一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