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于私》不呆

60、第十二章（5）

　　赵欣停下手看着她。冬日的黄昏来得早，去得快，两人无声对视的一小会儿间，房间里的光线已肉眼可见地暗了两个度，阴影笼罩，彼此的面孔慢慢变得模糊不清。赵欣探手拨开点灯开关，微微发旧的灯光打在身上，衬得人格外颓废疲惫。
　　她终于淡淡开口：“以后你不要再擅自给徐佑安他们打电话了。你知道他们怎么看我的。”
　　谢缘一怔：“怎么看你？我就是让他来看看……确保你按时服药而已，有什么问题吗？你的情况他们知道的只多不少，这你应该比我清楚。”
　　赵欣冷笑：“是，你当我矫情也好，敏感也行，总之不要再去告诉他们，我又出什么幺蛾子，还非得他们来善后。谢缘，”她顿了顿，嗓音隐约发抖，“行行好。”
　　她嘴里说着恳求的话，但眼神中却蕴着浓浓的无力和失望，谢缘头皮发麻，之前挖空心思买改签票的心肠顿时被这眼神浇冷，不由失笑道：“可是我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去联系徐佑安的，你也替我考虑考虑，当时我发现你在电话里的状态很不对，阿姨多半不在你身边，我该怎么办？我没存阿姨的电话，不打电话给徐佑安，难道报警打120吗？我但凡有一点头绪，都不会麻烦你那些老朋友。”
　　赵欣晃悠悠在床沿坐下，手使劲捏住床单：“但是，我宁愿你报警打120。你有替我考虑过吗？你知道吗，他们背地里跟别人说起我，都会下意识点点脑袋，说她这里出过问题，然后把我过去的经历一遍遍重复告诉不同的人，一边义愤填膺地声讨恶人，一边表达同情。他们把我当成谈资啊！我很感激很感激他们对我的帮助，可我已经受不了了，就像他们也受不了我一样！”
　　谢缘急声问：“谈资什么的，是谁跟你说的？”
　　赵欣自嘲：“没人跟我说，我反正就知道了。反正你以后不要多管闲事。”
　　“我多管闲事？”谢缘激动地反问，“你的事也叫闲事吗？我就应该放任你冲动个彻底吗？你忘了上年开春最冷的时候，你大半夜赤脚偷跑出门，沿街走了十公里路差点没冻死，那样的事你希望再来一次是吗？你觉得我做得到吗？你觉得阿姨是习以为常了还是怎么，不会心痛难受了吗？”
　　赵欣怔怔地，声音还是平静而冷漠：“所以你恨不得敲锣打鼓闹得尽人皆知，这样我在大家的眼皮子底下，怎么都不会出事了是吧？”
　　谢缘气得险些仰倒：“你在说什么啊，我真是鸡同鸭讲！”她怒冲冲地跑到门口，胡乱穿上鞋，拉开门连下几阶楼梯，忽然想起行李箱险没拿，犹豫了几秒，心道去它的，不要也罢，又“噔噔”下了一层楼。
　　等跑到一二楼间的转角，她望着延伸至底的最后一段楼梯，眼睛一酸。路灯的光忽明忽暗，从身后早就没了玻璃的窗框内洒进来，给每一级水泥阶梯的边沿镶上薄薄一抹银痕。谢缘深深呼吸，心理建设重建推倒再重建，终于小有成效，促使她慢慢走回三楼。
　　赵欣已经翻完了新被子，猝然见到去而复返的谢缘，都来不及擦拭脸上的泪痕。谢缘手里拿着刚才赵欣倒满水的杯子，脱口而出道：“赵欣，你是不是又没吃药？”
　　赵欣抽了下鼻子，双手用力在脸颊上抹了抹，两眼聚焦在空气中的某处。就在谢缘以为她会赶客时，她居然点点头，脸还是拉着的，但手却老老实实从抽屉里拿出药盒，不情不愿地丢在桌上。谢缘把杯子往药盒前一放：“现在就吃。吃完随你怎么发脾气，我任打任骂。”
　　铛，铛，铛……主卧电视柜上搁着的老式机械钟走到整点，有条不紊地缓慢报时。这声音静谧而孤寂，落在赵欣耳内，仿佛荡开几重回声。她望向谢缘，不及回神，两行眼泪就无声而迅速地滑落。
　　一年又一年，每一年都有让她即便苦苦煎熬也要活下去的理由。
　　她有时候希望这些理由趁早抛弃她，有时候却衷心祈求能不顾风雨一直长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