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于私》不呆

385、第六十七章（1）

　　谢缘慢慢站起身，怔怔盯着刚刚夏元勖坐着的地方，几根倒伏的细草，粗粝的石面，山风贴地潜过，如沙子般的小石砾翻过几个跟头。
　　度假山庄的门楼半新不旧，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
　　偶尔有几辆商务车从路中央驶过，嗡嗡地朝着碧水青山的深处而去。
　　她转身看那些车来时的路，草木夹道，浅荫婆娑。天气明明回暖，裹在她身上却森寒瑟瑟。
　　发生了什么？
　　发生了什么？
　　……
　　“姐？你看什么呢？”
　　极其突然地，夏元勖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语调轻快，仿佛出来旅游，一路来兴致勃勃。
　　谢缘听得真切，就在身后老位置，就是夏元勖的声音，没有半点错谬，但是……
　　她迟迟没回过身去搭理他。
　　她想到了在羊城的旅店里，被幻觉裹挟所看到的恐怖画面，一时之间，整颗心几乎跳上了嗓子眼，汗珠不停从额角鬓边的头发根里渗出来。
　　万一回过头去，看到的不是个完整的夏元勖怎么办？万一是个身体构造、五官分布、血量统统都颠覆所有认知的怪物怎么办！
　　青面獠牙那都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以从未想过的方式青面獠牙！
　　天空青蓝，今天是个好天气，光线明亮，多少能壮胆。
　　“姐？你发什么呆啊，你没听我说话啊！”
　　谢缘余光瞥见一个影子快速地从身边闪出来，意识到对方要跑到跟前来了，火速紧紧闭上眼，伸出手作阻拦状：“你等下！你让我做个心理准备！”
　　夏元勖的声音果然从正面传过来，离她很近，她的手稍稍一挥，手指就能触到对方的衣服。
　　“你怎么了？是不是刚才吃得太辣了，肚子不舒服？”
　　谢缘心想，什么鬼，吃哪门子的辣必须要做心理准备，哪门子的肚子痛要捂着眼睛，还有，她什么时候吃过辣的东西？
　　一边腹诽，一边深呼吸，她悄悄张开指缝，试探着睁眼成一条缝，小心翼翼去看夏元勖。
　　一个五官端正、身体完好无损、头脸衣服上没有一丝血花的少年站在面前，憋笑看着她。
　　“呃……”没看到可怖的东西，她反而不知所措起来，“你刚刚……你刚刚……你会隐身？”
　　夏元勖喷饭道：“什么隐身啊，姐，你坐下来回回神，好好回忆回忆，不要回忆这两天的事，回忆自你记事以来的所有事。”
　　说着，他把谢缘按坐在路边，自己也跟着在她身畔坐下。谢缘惊讶地看到，夏元勖的脚边多出来两只行李箱，其中一个正是自己的。
　　谢缘纵有一肚子疑问，也到底没有继续追问，既然让她回忆回忆，那她就回忆回忆。
　　虽然夏元勖教她往早了回忆，但她本能地，也是避难就易地先回忆这些天的经历，这一回忆，就回忆出问题了，谢缘忍不住转头问道：“奇怪啊，同个时间段，为什么我们又在养仙瓶里，又在农家菜餐馆吃砂锅？”
　　她觉得这么说夏元勖可能难以理解，于是皱起眉头，打算换个表述。夏元勖一点没有犯难的意思，只是打断她道：“你再想想，姐，再想想，特别是跟祷生阵有关的。”
　　谢缘看着他，眉头越皱越紧，冷汗小蛇似的淌了下来：“凡是跟祷生阵有关的，都……只有跟祷生阵有关的才……”她抬头看了眼门楼，声音变得怪腔怪调，“我们俩……我们俩是来参加婚礼的？”
　　夏元勖拾起躺地上的行李箱，将拉杆把柄递给她：“是的，我们是来参加婚礼的。姐，我们回到现实了。”
　　谢缘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回到现实？我？我也是吗？”
　　“是的，”夏元勖道，“姐，你可能没我敏感。这不是单个人命运被替换到现实了，是所有人。”
　　谢缘愣住了。
　　这什么意思？
　　看她还是糊里糊涂的样子，夏元勖打了个比方：“就像一张U盘，原有文件被重新写入的文件覆盖了。”
　　谢缘大脑卡机了十来秒后，颤声问道：“那、那我，你，我跟你之后还会死吗？”
　　夏元勖闻言，表情变得异常严肃，就在谢缘心逐渐凉了大半截时，他调皮地露出一个明丽的笑容，说道：“不会啦！现实被改变了，一千年前祷生阵没有开启！”
　　谢缘才刚有些明朗，又被他搅糊涂了：“难道历史也被改变了？可是我们没有动过历……”
　　她倒抽一口冷气。
　　苏慎和夏澜、程养仙二度去羊城阵脚里前说过什么，他说——
　　帮程养仙改变蓝衣女人的命运，而蓝衣女人是北宋时人。
　　“小夏，你确定吗？”谢缘想到此处，紧张地问。
　　夏元勖肯定道：“我确定。我记忆中，我四处收集资料的经历也没出现在现实里，我想姐你现在多多少少也明白了吧？”
　　言下之意是，同时间点出现两段记忆的，都是因为起因消失或改变了，仙腹里相对应的经历就不能在现实出现，就被更符合逻辑的经历替代了。
　　收集资料的起因没了，意味着未来的夏澜没有联系过去的他，意味着，他不会早死。他身上的诅咒消失了，意味着严清鹊不曾开启祷生阵。
　　就听夏元勖双目熠熠地说：“不仅如此，我记忆中怀芝莫名横死的记载也变了，她是死于家族的党派斗争。也就是说，姐，她不是死于祷生阵，严清鹊没有发动祷生阵！现在养仙瓶已经被炸毁了，养阵格局已毁，严一楠想对你发动祷生阵，也做不到了！你找找字帖和血楔还在不在身上就知道了。”
　　谢缘依言翻找，结果边边角角都找遍了，刚跑到这里还检查过有没有遗落的字帖和血楔，此刻都无影无踪了。
　　如果说记忆还有可能骗人，那字帖和血楔的消失，可以说是一个决定性的铁证。
　　谢缘终于恍然大悟。
　　苏慎他们真的做到了！
　　那果然不是什么平行时空，仙腹里就那么一段起始时间点固定的时间线，不可能涉及到古代。
　　他们去的“平行时空”，多半就是另一个仙腹。
　　谢缘自身的仙腹整个覆盖掉了现实原有的时间线，苏慎他们前往的古仙腹，整个覆盖掉了对应的历史时间线。
　　是什么最终促成了这一想都不敢想的“胜利”？
　　是原本现实中，夏元勖和苏慎争执不下的东西，还是另有他物。
　　谢缘摩挲着光滑的拉杆，呆呆看着合金拉杆上的扭曲倒影。她的脸真像一只水滴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