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于私》不呆

349、第六十一章（1）

　　和苏慎的约会泡汤，剩下大半天就变得极其空闲。谢缘不敢在寝室多呆，这两天早出晚归，寝室里最早的闹铃没响就早早出门，然后踩着宿舍楼门禁的点归巢，惹得她们的寝室长以为她开窍了，偷偷备战考研去了。
　　只有她知道，她是在尽量躲着夏澜，生怕和后者一照面就控制不住火气。她可不想自己变成一个十足十的怨妇，控诉起来泪流满面，没完没了地冲对方吼叫。她能预见那种场景，因为她憋着的那股怨念，如同一团掺甲烷的空气，即便夏澜只是友善地笑那么一下，也能擦出火星，将它引燃爆炸。她不是不放心自己的克制，只是她是人，是心理见识和生理年龄被迫脱节的人，克制不是万能的铰链和钢锁。
　　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
　　自然，她也无心做学生该做的事，与其闲着，一个人在打转了不知道几趟的生活区里反复瞎转，强迫症似的地翻看那几张都快被看出包浆的阵脚石道里的照片，顺带愚蠢地思考生死，倒不如择日不如撞日，现在就去会会张雯。
　　好在不管是事先计划还是临时起意，她都非常有自知之明地选择了撞大运这个方法，今天去，和明天去，差别不大。
　　当时在阶梯教室，她和夏元勖两人商量之后的行动，才想起来张雯跑国外躲风头去了，所以这头等大事就是找董苒打听张雯有没有回国——要是没回，那第一步就得遗憾搁浅。
　　董苒一来的确不知道张雯的近况，二来心里头门清，知道谢缘突然打听张雯的消息，绝对是“不安好心”的。但是谢缘口风很紧，她试也懒得试，只是例行公事般，提醒对方放聪明点，意思是别为了个已死之人，也把自己逼到死路上去。
　　董苒是真的冷情，字字句句都是她不屑共情旁人的脾性的勾勒，数日前在电话里伤怀赵欣命运的人，仿佛是谢缘一厢情愿幻想出来的。谢缘听不下去她的话，匆匆挂了手机。
　　不过几分钟后，董苒还是帮她问来了几条有用的信息。听人说，张雯下飞机后人都还没站稳，就被她爸妈赶了回来。但这一次，那对镇日在立志打造张姓商业帝国的征途上狂奔的夫妇，终于醍醐灌顶，决定给女儿铺下路了。当然，生意人从来不行废招，给女儿铺路，必须是件一举多得的事。
　　于是不知怎的，他们综合考量之下，于恒河沙数般的小微公司里选中了法人刚刚丧命的尹荣的那家。不可谓不巧。
　　谢缘上网搜了一下那间命运多舛的小公司的现状，发现法人已经变更为尹殊，一共五个股东，张雯的名字赫然在列，并且持股比例最大，一看就是有绝对控制权的。
　　坐在去新区产业园的公交上，谢缘打开八百年前出于礼貌关注的抖音号，粉丝数翻了三倍不止，之前连载的小故事也还在更新，新出的几期视频主要是美女探店，女孩亮丽夺目，文案和制作讨喜，点击量和热度皆不俗。后起之秀，如火如荼。
　　看了几遍后，谢缘突然惊醒，视频里那大大咧咧的美女正是张雯啊。印象里在龙虾店被吓得吱哇乱叫的满脸又怕又恨的女生，报应这两个字在身上才刚冒出苗头的女生，短短数日，竟然面目一新，在镜头下笑靥明媚，如鱼得水。
　　张雯打小就是个美人胚子，长大后，不能说很美，但在普通人中脱颖而出是不成问题的，如今上了妆，加了后期，美得简直全无死角。读高中那会儿，张雯的泼辣和跋扈是学校里出了名的，一向不肯吃半点亏，如果让她吃着了，那她必定以十倍奉还。
　　那时候觉得，这样的人也就占得了一时便宜，猖狂得一时，猖狂不了一世，以后出了社会，会被人锤得妈都不认识。可现实呢？现实是，会被人捶，但捶完还是该干嘛干嘛，习惯称王称霸的人，有人托底，就不耽误她继续称王称霸。换言之，她能放得很开，她不怕被人欺负，她不怕欺负别人的任何后果。
　　可能她之后免不了栽大跟头，可能这个跟头将让她脱好几层皮。但无所谓，那天何时到来，来得迟与早，无人知晓。
　　谢缘想过风水轮流转，但从没想过是这么个轮流转法。原来时间线内张雯那令人解气的命运，已经悄然易改。谢缘只能安慰自己，这仅仅是仙腹里虚假的演练而已，没人会去替换张雯的命运。
　　琅州的早高峰开始得早，结束得也晚，这个点，公交上人依旧很多，空气憋闷，谢缘把车窗打开一条缝，带着一丝暖意的风吹在脸上，令人略略清醒。公交车右转，阳光从车头直射，转成从右侧直射，新区的行道树还幼嫩得很，树杈上挂着稀稀拉拉几片卷曲的叶子，阳光大喇喇地直入眼底，她猝不及防，一眼的金星。
　　双创园一站足下了四分之三的人，谢缘跟着人群，依照记忆，在一栋栋楼房间穿梭。离正门近的房子和新嫩的绿化都像尺子量出来似的，工整洁净，太阳照在上面，反光比马路都强烈。谢缘一心找蓝色外立面的建筑，脚步匆忙，经过一个女孩身边时，对方“咦”了一声，她都没留意。
　　那女孩索性试着叫她名字：“谢……缘？”
　　人对自己名字的敏感度与生俱来，只要压心上的事情没大过天去，这点条件反射还是有的，谢缘本能地回头，一看之下也愣了：“……冯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