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于私》不呆

256、第四十六章（2）

　　程养仙在一旁闻言，神情有一瞬的恍惚，好像记忆倏忽飞到了很久很久之前，当时的悲欢喜怒自岁月的尘埃中睁开了眼睛，隔着沧海桑田逼视着他。
　　夏澜似懂非懂，歪着头看他：“你就没想过，就算事情顺利，你也肯定会和谢缘分开一段时日，我的意思是，我想到我自己……钱立斌吧，虽然我还没到很爱他的地步，跟他就是一时兴趣处着试试，呃，我这人说话直，警告你把嘴把牢啊。”
　　苏慎干笑道：“必须把牢。”
　　夏澜谅他也不敢，就继续道：“所以连我想到往后跟钱立斌不太能常见面了，搞不好就这么淡下去，就分开了，心里都会有点不舒服，我一路观察下来，觉得你应该是很在乎谢缘的，所以你不会偶尔有那种，都不管了，好好在一起过几天开心日子，在一起比什么都重要的想法吗？”
　　苏慎正想说什么，忽听背后有人轻声轻语地问道：“什么重要的想法啊？”
　　这一声把三人吓得，脑子都有刹那的停摆。当然程养仙本来就是停摆当机状态，再当机一次效果不会翻倍，该木愣愣的还是木愣愣。
　　谢缘慢慢从地上爬起来，只觉得自己浑身是汗，呼出的鼻息都烫上嘴唇。树叶缝里漏出的阳光刺痛她的眼睛，她下意识抬手挡了一下。
　　阳光太明亮了，和甬道里的色调产生极为鲜明的反差，它像一块巨大的擦窗布，往结满黑尘红泥的玻璃窗上一抹，窗一下子变得光明敞亮，人间的融融生机终于照了进来，把她脑子里所有炼狱惨象暂时赶到了角落里，让人能稍稍喘口气。
　　谢缘使劲呼吸了几下，暖热的气流在脸庞周围盘旋，虽然体感不甚舒适，但无端就令人开心。万物的细语轻轻落入耳内，温柔地安抚她一直高压紧绷的神经。
　　她几乎落泪。
　　便这么放纵了一会儿，脑子里突然垂死挣扎似的一抽，叫她立刻想到了阿白，意识从对方身体里抽出前一刻看到的景象，顿时争先恐后地挤到了眼前。
　　谢缘心头一紧，马上着起急来，想着自己也不知道昏了多久，得赶紧报警，赶紧找过去看情况怎么样了。
　　她到处摸手机无果，便环顾四周，先是看到一旁倚着树的钱立斌，微仰着头，胸口静悄悄地起伏，接着又看到三个熟悉的背影站在路边，一人背对她，另外两人都只能看到一小半侧脸，神情都不太轻松。
　　这神情令谢缘很反感。她莫名就想起了那个时候在医院路小丹的病房外，老谢还有几个大人脸上也是类似的神情。要不是现在明明白白是在户外，左近也没有一具类似她本人的躯体，她都怕自己是不是快死了正在抢救，灵魂都耐不住开始出窍了。
　　谢缘来到钱立斌跟前，确定后者是昏睡状态，活得好好的，便松了口气，想着去问苏慎借个手机。说实话，她骤然看到他在场的时候，心一下子就定了，什么惊讶、内疚、担心之类的情绪统统都没来得及冒头，心就先安稳下来。刚刚硬忍着没落下的泪，没出息地越过眼眶打在衣领上。
　　真纳闷，有了喜欢的人，就是那么容易会哭吗？难过哭，高兴还哭。
　　呼吸都有点抖了，她忙擦干眼泪，尽量把自己整得淡定点。可是这天怎么这么热，眼泪是干了，汗居然还在源源不断地往下淌。
　　她烦恼地擦了一遍又一遍，擦着擦着，突然愣住了。
　　季节变了，地点也变了，这是……到另外一个空间了吗？蓝衣女人所在的空间？
　　想到这里，她激动地猛然起身，顾不上眼冒金星，就要去向那三人求证。那仨讨论得相当投入，连她靠近都无一人察觉。
　　说来也是苏慎他们运气好，谢缘才刚从昏迷中醒来，烧热渐渐有反弹的迹象，加上起身太急，耳鸣严重，只在走到很近时听到最后几个字。
　　苏慎反应算快的，盯着她呆看了几秒，立马把心神稳住了：“缘缘，醒了啊，人感觉怎么样？”说着就小心避开她头上的淤肿，探她的额温，触手一片汗湿的凉，但停留得稍微久些，一潮潮热就直递掌心。
　　他忙让夏澜找药，谢缘看着他们几个，本来想问这里是不是另一个空间的，不料出口却是：“你，你怎么来了？”
　　是啊，他怎么来了呢，他自己那边也是焦头烂额的。他心里还是很难过很难过吗，他会怪她给他添乱吗？
　　她心里的惨痛已经摞叠得很高了，摇摇欲坠，随时都会坍塌下来压垮她，她要告诉他吗？她太想跟他倾诉了，可是已经改变不了什么，只会给他多增烦恼，所以有那个必要吗？
　　程养仙见状，很识趣地踱到一旁，去叫醒钱立斌。
　　苏慎拿手指在她的肿泡眼皮上轻点了下，笑道：“我不来行吗？你看你这眼睛，都快哭成海绵宝宝里的章鱼哥了。”
　　谢缘拍开他的手：“我没哭，我这是睡眠不足。”顿了一顿，“你才是章鱼哥，你全家都是章鱼哥。”
　　“你当我傻啊，”苏慎板住她的脸，“我能分不清睡眠不足和哭吗，你这明显是害怕得哭鼻子了啊。”
　　“去去，我是哭鼻子的人吗，我只是……”
　　她一直克制着不去细想在阿白家那极端恐怖的经历，但“只是”这两个字出口，脑海就完全被它攻陷了，身体不由自主晃了一下，接着双手手臂被人用力一搀，人才勉强站稳。
　　苏慎后悔不合时宜地逗她了，低头担心地看着她：“头很晕？人很难受吗？”
　　谢缘摇摇头，拍了拍自己有些浮肿的脸：“不难受。”她不由自主捂住自己的脸，慢慢蹲了下去，“我不难受，不难受。”
　　见谢缘这个模样，苏慎就是再笨也能猜到她进阵脚后，肯定遇到了什么颠覆三观的事，但他不敢直接问，只是陪着她蹲在地上，柔声对她说道：“缘缘，咱难受就直说难受，不丢脸的啊。”
　　谢缘默了一会儿，闷声道：“我不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