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于私》不呆

21、第四章（5）

　　苏母大感奇怪，走到正看期刊杂志的苏父身边，嘀咕道：“两人闹矛盾了。”
　　“你管他们，这个年纪都是这样，好的时候很好，不好起来闹得也凶。”苏父见怪不怪，连头都没抬一下。
　　“可是这回好像不一样啊，搁以前你儿子早就电话上门两不误，积极得跟什么似的。”苏母毕竟是女人，敏感许多。
　　苏父说：“你别瞎操心，苏慎把主要矛盾——学习抓住了，抓稳了，把核心问题——人品道德站住脚了，那咱们就少去干涉他，别的事都他自己拿主意。你爱管他，他还不乐意了。”
　　这番话一出，苏母只得投降：“得得得，话都被你说完了。老苏啊老苏，你这神经怎么电缆一样粗啊。”
　　那一头，苏慎蜷在沙发上，若有所思地看着联系人里陈宁宁的号码。打还是不打？他郁闷地纠结着，要不要择个花瓣来定夺。
　　陈宁宁这次是来真的，比往日哪一次都真，想尽办法躲着他，活像他犯了十恶不赦的大罪。他一开始来气了，也强迫自己不去想她，结果这一把骨头犯贱久了，连一个星期都撑不到，就去她家里告饶。门是开了，不过是宁宁爸妈开开心心招呼他，陈宁宁本人躲卧室里死活不出来，搅得人爸妈也挺尴尬的。
　　正想着，高中那群哥们里的铁憨憨钱立斌火急火燎打来电话：“八百里加急，八百里加急，陈宁宁跟他们学校高三的一个男生走得超近的，你听说了没有，卧槽，超刺激，马娇娇看到他们俩，就他们俩，昨晚在世纪广场逛街吃饭！！”
　　他说完等着苏慎破口大骂，然后他也能跟着骂，虽然不知道这有什么意思。
　　可苏慎一声没吭，连呼吸声都几乎听不见。
　　“苏慎？”
　　“知道了。”
　　“知道了？这就没了？你知不知道，哥几个都气死了，没见过那么……”
　　“没见过哪样的？”
　　“……呃，苏慎？”
　　“就这样吧，挂了。”
　　“哎苏……”
　　嘟噜。
　　苏慎往沙发枕上一靠，脸色微微发白。
　　微信适时收到一条消息，他机械地瞥了眼，忽地跟饿死鬼看到红烧肉一样，刷地坐直了，郑重地点开，一段话，看了一遍又一遍。
　　——苏慎，你要是有骨气，就别再缠着我了好嘛！我们认识那么多年，你那么聪明难道就感觉不到吗？我跟你当朋友没问题，但是当男女朋友，你不会觉得怪怪的吗？太奇怪了，我想象过但真的接受不了。我知道你喜欢我，以前是我没说清楚，我考虑欠佳，对不起，那现在说了这些话，以后当朋友也挺尴尬的，先各自冷静下吧。不用回我。
　　“苏慎，宁宁说不来吃饭，以后都不方便来吃饭，你知道为什么吗？”苏母挂下电话，哪壶不开提哪壶。
　　“不知道！我也不吃午饭，去同学家！”他刷地站起来，校服一穿，揣了手机就走。

　　八中高二3班的教室窗玻璃内，若是一片高度起伏不大的头顶间，突兀地支棱出一个手舞足蹈的人影，那一定又是包打听于萌萌在声情并茂地分享八卦了。
　　“陈宁宁交男朋友了！好像是高三的！”趁着课间操结束，刚回到教室还没响铃，她用很想大声却必须压低的兴奋声音说道。之前碍于考试在即，这个秘密她一直忍着不敢讲，眼睁睁看着秘密变得不再秘密，简直把她急坏了。
　　果然，周围睁大好学的眼睛仰望她的同学们，纷纷露出她out了的失望表情。
　　只有李越清反应不小，一副气得牙根痒的样子：“于萌萌，你整天在关心些什么啊？陈宁宁是你妈吗，老盯着她！”
　　于萌萌翻了个大白眼：“那她是你妈啰，每次都反应那么大！”
　　李越清脸黑得要滴下墨来：“你们女生真tm是无聊透顶！隔壁三中的闲事都管！”
　　“陈宁宁是我们学校的，亲。”
　　几个女生哈哈笑起来：“李越清，你要是争气点少长两颗痘痘，那我们就来八你的风流债啦！”
　　于萌萌也来劲了：“就是，还说我们无聊，帅哥不分学校啊，各位各位，陈宁宁有主了，那就证明苏慎安全了，哇，在座的，都有机会都有机会！”
　　有人问：“于萌萌，他们俩不是挺要好的吗，听说以前都一起上下学的。”
　　“这我就不知道了，可能……”
　　“这得问谢缘了啊！”张雯忽然插嘴道。那群围着八卦的瞬间安静，齐刷刷地看向谢缘。
　　毛晓峰把笔杆转得风生水起，一贯捧场地吹了声口哨。
　　谢缘本想保持定力，充耳不闻，却听于萌萌讨好地说：“谢缘，有什么八卦大家一起分享嘛。”
　　晾着她不理就有点不妥了，谢缘从练习卷里抬起头：“张雯的话你也信？苏慎高矮胖瘦我都不知道。”
　　李越清无声冷笑了一下，恰好被董苒瞧见。她早就发觉李越清渐渐不爱掺和她们这群人的事了，这个笑似乎含义丰富，像是在讥笑谢缘，又像是连张雯也一块笑在内，她不禁有些担心，张雯不少事做的太惹眼，怕什么时候就墙倒众人推了。
　　“你问一个书呆子八卦，还不如问块石头。”董苒用她素来懒洋洋的声音打岔，成功浇灭了于萌萌的兴奋，也成功收获张雯一个眼刀。她回了个息事宁人的短促的摇首动作。
　　这页算是揭过去了，但谢缘却后知后觉地感到了一丝不安。张雯这话乍听之下似乎在无脑挑衅，可一旦细思，意思就完全不一样了。
　　什么叫做“这得问谢缘”？
　　张雯回家的方向与谢缘截然不同，即便偶尔一两次看见，在谢缘和苏慎两人前后保持相当可观的物理距离，有时候中间还隔着些路人，并且全程基本无交流的情况下，大部分人都不会过度解读，除非……有人不止一次跟踪她。只有这样，张雯才会发现谢缘每次到小区门口后，惯例跟苏慎道别，才会脱口而出这句“问谢缘”。
　　张雯把头枕在左臂上，右手握笔一下下戳着橡皮，感觉到不善的注视，便抬起眼皮，与谢缘的目光冷冷相触。
　　“你跟踪我？”谢缘无声地做口型。
　　张雯嘴角一动：“是又怎么样？”她慢慢竖起大拇指，“你，厉害。”
　　一直以来隐隐担忧的事终于坐实，仿佛达摩克利斯之剑终于斩落，谢缘反而身上一轻。这段时日为老谢的生死忧心忡忡，她其实都快忘了脑袋上还悬着这么把时刻等着侮辱她的剑。
　　谢缘抿唇，正准备回过身，忽然注意到张雯肘边靠近桌沿处，搁着一条镶着碎钻的玫瑰金手链。
　　自习课向同学炫耀、发现手链找不到了、质问某个同学是不是偷拿了、煽动其他酷爱当民间警察的同学当众搜书包和课桌、发现手链藏在书包的夹层里、找老师介入严肃处分……像是有人把一段黑白视频塞进了谢缘的大脑，一连串“剧情”精彩纷呈地铺展开来，叫人心惊肉跳。
　　这是未来的谢缘透露的张雯干过的缺德事之一，因为看不惯某个倒霉蛋，张雯就拿这一套“新奇而简陋”的陷阱去嫁祸，偏偏老天没开眼，竟叫她大获成功。张雯二十岁前的人生自由放飞，除了吃喝玩乐外，没折腾出什么，倒是琢磨出一套成熟的欺负人的花样，还会进化，怎么过瘾怎么来，怎么龌龊怎么来。
　　谢缘心里涌起强烈的直觉，“道具”都带来了，这趟八成要冲自己来了，遂平复了一下恚忿的心情，不再看张雯，而是开始设想各种破解的方法。可惜直到张雯高调炫耀完她那奢侈品牌的手链，几乎没有社会经验的谢缘也还是没研究出最优解。
　　她不得不赌一把。
　　趁中午铃响，所有人都鱼贯而出时，打开手机录像功能，把手机打横屏幕朝内，塞进课桌最里面，借杂乱的书本纸张支撑、遮挡并掩护机身，同时确保刚好露出摄像头。她甚至故意把书包从挂钩上取下，放在摄像头正对的椅子上。草草布置完这一切，谢缘抓起饭卡，小跑着混入吃饭大军。然后她有意吃得很慢，吃完散一圈步，再慢悠悠返回教室。
　　她本来想着，以后得把老谢那支不用的手机带上，像这种离开座位、教室里还没人的时候，必须记得打开摄像藏边上。结果是她想多了，张雯还真是猴急，大中午就迫不及待开始了表演。
　　谢缘悄悄查看手机，发现自己运气不赖，录制的视频效果挺满意的，便默默看张雯和毛晓峰“唱双簧”。可她再维持镇定，对未知的恐惧仍旧像争夺阳光的杂藤野蔓，一点点覆上了心房，试图攻陷她的心理防线。
　　“刚刚大家都去吃饭，我好像看到谢缘一个人回过教室。”靠后门坐的小个子女生刘佳艺迟疑地说。
　　谢缘还没辩白，后脑就重重挨了一下。
　　“是不是你，谢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