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于私》不呆

200、第三十六章（4）

　　可夏澜不该是这样。无论是被谢缘岔开了话题，还是被她自己岔开了，她都没有急不可耐地立刻把话题掰回来，而是等岔出去的谈论争辩告一段落了，才有意识地引回来（现在想想，她听谢缘讲述时露出的那些或惊讶或急切或渴望的表情，可能不是为了谢缘所认为的缘由）。
　　夏澜没看到阵脚里匪夷所思的种种，本应该对此充满好奇，本应该撺掇着让谢缘速战速决，把见到的、听到的、想到的一股脑儿倒出来。她没想象中的“不择手段”，对谢缘的内疚是一个原因，但这不足以支撑她的耐性，一定还有别的原因。
　　她好奇的，既不是玉石，也不是阵脚本身。她好奇的东西，另有他物。
　　“出口在镜子里。”谢缘说道。
　　夏澜闻言，眉毛快飞出头顶了：“镜子里？？？”
　　谢缘一脸认真地说：“镜子本来是竖在路面上的，和路面垂直，我把玉石拆下来后，它忽然自动翻转，变成镜面朝上，还把手电筒照上去的光全部往上反射。这镜子可比我这破手电筒厉害多了，它把光反射到很高的地方，好像舞台上那种聚光灯一样，一束光直接打在洞壁上。”
　　夏澜眼睛一转：“你是在一个洞里？”
　　谢缘道：“我认为是一个洞，并不是无限大的空间。其实严格来说，那束光没有直接照在洞壁上，而是照在一个亮晶晶的东西上，隔太远了，我看不清是什么，就是很亮的一块，它周围一圈都被反射光照亮了，我才知道已经到底了，凹凸不平，看着就是石壁的样子。”
　　“然后呢？镜子跟着就变化了？变成一道门？”
　　“没那么快，当时镜子什么动静也没有，就一很普通的铜镜。但是石路反面有动静了，很大的水声，还有石头扭动的声音。我以为那边触动机关了，就赶紧翻回去……我这辈子没见过这么壮观的画面。”
　　谢缘没夸张，说最后这句话的时候，眼睛情不自禁地觑了起来，一边轻轻叹息，一边微微摇动脑袋。
　　夏澜眼珠又转了一下，凑过来问：“比电影里的还壮观？”
　　谢缘白了她一眼：“电影里再壮观，我也没身临其境。那种壮观完全不一样，窒息感，对，让人有窒息感。”
　　“可是没有大范围的高强度照明，你能看到？”
　　“奇就奇在这里，等我爬回去后，我发现玉雕在发光，这些光本身不亮，光源分散，但经过水的反射和折射，变得无处不在，把玉雕上端那整一片全照亮了。”
　　“你的手电筒立功了啊。”
　　“啧，你还听不听？”
　　“听听，继续继续。”
　　谢缘歪过头，用略带意味深长的目光，看着夏澜：“我没猜错，那两座玉雕雕的就是人形，非常巨大，身体呈拱形，脑袋差不多是在石路中间对上去的位置，两个头之间通过一只兽头相连，也很大，应该是金属做的，那道最大的瀑布就是从兽头嘴里流出来的。玉雕从腰部开始，缠绕着很多造型奇怪的小龙，龙嘴朝下吐水，每条龙吐出的水量不一样。”她停顿了一下，似心有余悸，“玉雕的脸是我这辈子见过最恐怖的脸了，很长，几乎有下半身的一半长，横在头顶很高的地方，嘴很大，眼睛又大又鼓，而且我每看那两双眼睛一次，就总感觉它们鼓出来一分，吓得我不敢多看，怕眼珠掉下来。”
　　夏澜脸上起了一丝恍然的波动，这让谢缘心里一跳。这个恍然的表情极其耐人寻味——如果不是谢缘多心的话——像是心中一块大石总算落地一般，某个模糊不清的、位于最后一环的细节终于得到了验证，而不同于对未知的好奇得到了满足时所流露的表情。
　　此时夏澜已经没在看她了，而是转过头，抿着嘴思考着什么，俨然已经把谢缘远远甩在了身后。等了几秒，不见夏澜接话，谢缘只能续道：“我本来想再仔细看看玉雕上的小龙，谁知水声越来越大，我捂住耳朵都觉得声音大到刺耳，然后路面下就传来什么东西开裂的声音，听上去很清脆，周围水声那么大，都不影响这个裂声钻进我耳朵里，我怕是镜子被水声震裂了，就回去看，发现镜子并没有裂，但是它开始往上抬升，我不知道当时脑子怎么想的，等我反应过来，我已经跳到镜子上去了。”
　　接近尾声，夏澜还是没有跟她“互动”的意思，手指在膝盖上无序地游走。谢缘不由越说越快，仿佛在完成什么背书任务，语气也变得毫无起伏：“我离石壁上那个闪闪发亮的东西越来越近，接近的速度也越来越快，我吓死了，以为要被镜子拍扁在那东西上，这时候镜面忽然就消失了，我掉了下去，睁开眼就看到不远处你的手电光，身体卡在山缝里，能动，但是我一点挣扎的力气都使不出来，就喊你帮忙了。讲完了。”
　　谢缘硬邦邦地说完那三个字，闭上嘴，静静盯着夏澜，后者摩挲着下巴，似在努力把条理捋顺。
　　“夏澜，你是不是又在想怎么骗我了？”谢缘忍无可忍，“刷”地站起来，出言打断对方的神游。
　　夏澜有点接不上头，仰起脸看着居高临下的谢缘：“我干嘛骗你？”
　　谢缘冷笑道：“你到后来根本就没在听我说话。你早就知道这个阵脚里是什么样的了吧？装得一无所知，其实你一早知道了，说吧，你究竟图什么？”
　　她心里本就还残留着余怒，夏澜一有故技重施的迹象，就跟踩着她尾巴似的，立马能把愤懑的小火星扇成烈焰。
　　气死人了，人能被利用，但不能被利用了还被当成傻瓜，更不能前脚刚被利用完，后脚又被惦记上了。她长得像个不骗白不骗的憨子？
　　“我不跟你一起行动了，我自己去羊城！”她忿忿道，抓起行李箱的拉杆，转身就要走，“反正沿路监控拍到的内容，我差不多都已经知道了，警察也实地走访摸排过，我还能比警察厉害吗，过去好几天了再来看，能发现个鬼啊，我居然信你的鬼话，脑子有病才跟你来亲自走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