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于私》不呆

172、第三十一章（4）

　　隔了攀着藤的铁栏杆，夏澜一眼便看到门口有一辆热乎的小面包，一拨男生正不慌不忙地依次下车。她生怕司机扬长而去，立刻大喊大叫着跑过去，声音凄厉，司机吓没吓到不好说，最后下车那男生是被她吓得当场一个倒栽葱，幸亏同伴及时搀住，否则鼻梁保不住了。谢缘也没好到哪里去。她觉得自己和行李箱一个待遇，被情急之下的夏澜拉得差点鞋都跑丢。
　　行李箱各关节“咯吱咯吱”响个没完，她的心肺“呼哧呼哧”“扑通扑通”也跟着遭罪。
　　然而这只是个开始。下了小面包，距离发车就剩了半堂课不到的时间，火车站大这点不好，赶火车属实费腿。结果这趟还不是直达车，几站后需要换乘。祸不单行，遇上第一趟中间让行三次，喜闻乐见地晚了点，于是赶第二趟车那叫一个耗寿命。
　　疲于奔命的感觉可以习惯，但身体机能跟不上还是白搭。终于屁股坐定，谢缘累得根本说不出话来了，搁平时，她会放任想睡觉的念头占满整个大脑，其余统统靠边站，但现在不是平时，她必须强撑精神监督夏澜兑现承诺。
　　“先从……从落霞泉说起吧。”想问的太多，谢缘头嗡嗡的，在所有面目模糊的要素里，挑最具象的一个先问。
　　对座没人，整节车厢都没人。夏澜把行李箱推到对面，给自己的长腿腾位置：“不，先从一个先秦传说说起。”
　　“先秦？传说？”谢缘半困半醒间，以为听到了梦语。
　　夏澜开了包薯片：“肚子饿了。吃吗？”见谢缘摇头，便不勉强，抓了两把喂自己后，说道，“周朝一众姬姓诸侯国里有个雍国，这你知道吧？”
　　谢缘历史学得不错：“有印象。”
　　夏澜嚼着薯片，目光注视前方，遥想道：“雍为晋所灭，后人四散湮于诸国，其中有一支遁入楚地深林，一心图报灭国之仇。后时至战国，宋亡于三国，贵族纷纷流亡，其中有一名不见经传者跋山涉水，也来到当年那支雍国遗民藏身的野山。”
　　怪不得小孩子都爱听故事入睡，夏澜才说了几句话，虽然和声情并茂、娓娓道来一点不沾边，但还是听得谢缘眼皮直打架。全靠着旺盛的好奇心，她强撑着没睡着。可怜她眼泪汪汪巴巴等下文，夏澜却像忘词了，没再往下说。
　　“然后呢？”等不耐烦了，谢缘掩嘴忍下一个哈欠，转头看向对方。
　　夏澜是走神了，被她一问，立马回过神道：“噢，然后……那名亡国贵族在深山里住了下来，那个时候，雍国遗民已经在山里避世扎根，繁衍了数十代，由于生存环境毒虫毒瘴围伺，人丁不是很兴旺，但失此得彼，在山里躲过了东周大分裂期的兵燹战祸，还是将族群延续到了战国中期。所谓亡国仇恨早就在岁月的侵蚀下消弭殆尽，不过先人遗训却代代相传，未敢有失，那宋国贵族虽心灰意冷，没有什么宏图大志，但对这遗训却十分上心，不知用了什么办法，将其完善补全，往后朝代更迭，沧海桑田，族群已不明去向，补全后的遗训也淹于浩瀚史海，难觅踪迹……”
　　谢缘咳嗽了一声：“你是在念什么纪录片的文案吗？”
　　共鸣果然是可遇不可求之难得物。尤其是这种叹古怀古的寂寥心情。夏澜横了她一眼：“我在交代背景。还要不要听？”
　　“听，听。”
　　夏澜轻哂道：“你们不是常说我，怕是把这辈子全部的耐心和包容都给了人文古迹吗？我今天摊牌了，我其实没那么博爱，之所以给你们造成这个错觉，仅仅是因为，我对那个遗训很好奇，不是，应该说是感到滑稽，不敢置信，却鬼使神差地，控制不住地投入大把大把的精力，哪里有靠上边的，即便只是个谐音，我都会想办法去哪里一探究竟。关于这遗训的记载，正史上就不说了，连野史也没见着墨……”
　　“那你怎么知道有这个遗训存在的？”谢缘不禁发问，同时不忘拿起膝盖上充着电的手机，开始检索“雍国后人”。
　　“你搜了也白搜，雍国的史料本来就少得可怜，更别提后人干啥去了。”夏澜制止她无意义的举动，“我家离鼓楼近，那里有个保存下来的明代老宅，主体部分是不对外开放的，倒是挨着它建了一排仿古房子，有不少人在那儿卖古玩老物件，我上小学那年，在一个老头地方淘了本破书，明代白口本版式，双边单鱼尾，通本颜体字雕版，字有百分之七十不认识，这么一本破烂，我当时也不晓得怎么想的，居然没丢，留起来一点点把里面的内容啃了下来，讲的就是雍国后人轶事。”
　　谢缘听得一愣一愣的：“你长大以后应该拿着书去鉴定，说不定能拍个好价。”
　　夏澜摸了摸下巴：“那我肯定想过啊，但是没舍得。”
　　“有什么舍不得的，要是真的，第一桶金就到手了，要是假的，你看来看去也看不出花来。”
　　“假的又怎么样，我对这书的年代不感兴趣，内容才是真正吸引我的。”
　　谢缘哭笑不得：“你就没想过什么雍国后人，什么遗训，正史野史上找不到影的，这书上却能头头是道写一大堆，那都是瞎编的啊？像那种借古讽今的小说，还有志异怪谈，就很喜欢借一点历史的影子来杜撰。”
　　夏澜道：“这我哪知道，也许是那时年纪小，再被我爸带得喜欢看那种古代灵异的东西，我就一直当这本书里写的是真的，后来越研究越不能自拔，越寻访越觉得不是胡编乱造，许多东西在现代都有迹可循……”
　　谢缘忍不住打断她：“等等，这就是你要告诉我的？你所有对字帖的兴趣都来自于这些，这些……”她对这满满的中二感一下子词穷了，“这些”了半天，最终以一个无奈的表情收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