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多娇》晓萸

8、雪宸（捉虫）

　　令熙犹如打了胜仗，心情甚好的从灵碧轩出来。只是那仙客居的说书令熙去听过几次，那里的说书先生说的都是些神鬼妖怪类的故事，她灵机一动，拿那说书先生编了谎话，自然是要圆谎的，且事不宜迟。是以令熙回到揽月阁后，便让录烟秋沉给她换衣服，没带护卫队只叫上周凌，十分低调的出了璩阳王宫，悄悄走一趟燕子巷仙客居去打点那里的说书先生。
　　仙居客的雅座里，令熙坐在屏风后没露身份，让周凌出面去跟那说书先生谈。
　　“这……溜须拍马之事，老夫做不出来。”
　　那说书先生五十来岁，年轻时多次应试落第，为了生计，才做了说书先生，但读书人的傲骨还在，听周凌要求他连续一月对那俞州牧行吹捧之事，连忙摇头拒绝。
　　周凌便说，“老先生，不过是两张嘴皮子翻一翻的事儿，又不难，况且又不让你白说，这是五十两银子，抵得上你在仙客居说两年的书了。”
　　那说书先生见周凌拿出一袋银子递过来，有些动心，可是自己那深山艳鬼的故事才说到第七回，已经攒了一大波听众了，这要是断了实在可惜，便道，“这一日两日还好，要连续说一个月怕是不行。”
　　屏风后的令熙听见，道，“这一个月里，只需每日讲一两刻钟便可，一个月后，再给你五十两，如何？”讲得多了倒也刻意。
　　那说书先生听见令熙如此说，便不再犹豫，答应下来。
　　“这事不可泄露给旁人知道，要保密。”
　　“这个自然。”
　　末了，令熙还听这说书先生试讲了一回，一听之下，这说书先生夸归夸却并不谗佞浮夸，才满意的打道回府。
　　“翁主，快看！是赵公子！”
　　马车内，原本把车帘掀开半条缝往外张望的秋沉此刻将车帘掀开一大半，回身对令熙激动道。
　　令熙闻言探头往车窗外一看，“在哪儿？”
　　“在前面！”
　　令熙顺着秋沉的手指方向看去，不远处那骑在马上的赵雪辰便映入眼中。
　　赵雪宸，字子谌，乃璩阳国国相赵珩的长子，因他少时聪慧灵敏，又与世子元羲同龄，璩阳王便让他跟世子一起读书，算是元羲的陪读，现在在军中做宣节校尉，此前他去涑河替世子迎亲，今日方回到殷阳。
　　令熙只看了一眼便将头缩回来，忙问秋沉，“我头发乱不乱，衣衫呢？”又一边吩咐周凌停车。
　　车停后，令熙再往窗外一看，赵雪宸已下了马，只见他穿着一身墨竹纹银白色圆领袍服，头戴白玉发冠，一手牵马，一手提剑，当真是长身玉立，丰神俊朗。
　　令熙些微脸红，见他走过来，便问他，“子谌何时回的？怎么我没得到消息？”
　　赵雪宸笑道，“今日回的，方去王宫复命出来。”
　　“可是巧，在这里碰见。”
　　“翁主是要回王宫？”赵雪宸问道，又见只有周凌一个护卫，“翁主出宫要多带些人，以策安全。”
　　令熙红着脸“嗯”了一声，“倒也不忙着回去，正打算去如意书斋买点儿书。”
　　赵雪宸便将马交给自己的随从，对令熙道，“我陪翁主去吧。”
　　“甚好。”
　　令熙下得马车来，没让秋沉和周凌跟着，与赵雪宸一同步去如意书斋。也没多远，往前走百步就是。
　　这一路上两人都没再说话，倒也不是没话可说，令熙小的时候常被元羲带在身边，赵雪宸又是元羲的伴读，三个人常常处在一块儿，一起读书写字玩乐过来的，那个时候的令熙虽是个十分娇娇的小人儿，性子也淘的很，元羲自己淘归淘，但在妹妹面前总爱摆个谱儿，对令熙管得倒严，赵雪宸倒是对令熙却是予以予求，凡事都哄着令熙开心，因此相较亲哥，令熙倒更愿意多亲近赵雪宸一些，那个时候的他们想见就见，要说的话想说就说，但令熙及笄后，再不好跟在兄长屁股后面转了，见赵雪宸的次数也少了，若是许久见上一面，两个人倒有些生疏拘谨起来，说话都要揣摩对方的心思，再不像以前那般随意。
　　两人进了如意书斋，令熙随意挑了几本书，问掌柜要了雅座，坐定后令熙将书页翻得哗哗做响，暗瞥赵雪宸剑眉星目，问道，“这一行辛苦吗？”
　　赵雪宸倒了杯茶放到令熙手边，听见问话摇头，道，“不辛苦。”话落，见令熙要去拿茶杯，忙用手挡了她的手一下，“烫，翁主等一等。”
　　令熙的手触到赵雪宸的手背，又迅速的收回去，抬眼见坐在对面的男子一脸温和的笑意，鬼使神差道，“我不喜欢你叫我翁主。”
　　赵雪宸愣了愣，不知令熙何意。
　　令熙又道，“以前你都叫我阿荔的，子谌现在与我生疏了吗？”
　　赵雪宸微微尴尬，“不是，翁主的小名……”
　　“怎还叫我翁主？”令熙佯作生气打断他，“既不是与我生疏，就叫我阿荔。或者，你唤我令熙也可以。”
　　赵雪宸能感受到令熙投在自己身上灼灼热烈的目光，但不敢回视，心中却是暗暗欢喜的，道，“好。”两只耳朵上慢慢飞起一抹红。
　　其实，令熙对他的心思并不隐晦，他知道。他对令熙亦有同样的心思，也不知是何时起的，当他发现时，璩阳王宫的小翁主已经长成了他心口的一株雪莲花，向往，却又不敢贸然唐突。赵雪宸想了想，取下左腰革带上垂挂着的一只虎头纹佩囊，递给令熙，“这是我在涑河的街市上买的。”
　　正暗暗埋怨赵雪宸是个榆木疙瘩的令熙，哪里料到他有东西要送自己，不太确定的问，“买给我的？”
　　赵雪宸点了点头。
　　令熙喜出望外，从他手中接过佩囊，一边打开，一边问他是何物，赵雪宸不答，她自己打开一看，原来是一对红玛瑙耳铛。她忙拿起来仔细瞧了又贴着耳朵比划，奈何手边没有铜镜，正要叫赵雪宸看看她配着这红玛瑙好看不好看，一抬眼却撞进赵雪宸的满含宠溺的双目里，她便有些痴了，羞道，“谢谢子谌，我十分喜欢。”
　　赵雪宸不太好意思，犹豫道，“我原本不应该送你这样的东西。”
　　令熙发现赵雪宸发红的耳朵尖儿，戏道，“若不送给我，子谌可是要送给别的姑娘？”
　　“我不是这个意思。”怕令熙想错了，赵雪宸连忙解释。
　　“那你是哪个意思？”
　　“……是送给你的，不会送给别的姑娘。”
　　令熙扬起唇角，两只眼睛笑得像一对弯弯的月牙。这个年纪的他们，一个正值弱冠，一个将要及笄，男未娶，女未嫁，他送她耳铛，她若收下，其实无需多言，彼此都明白。
　　令熙将红玛瑙耳铛放回虎头纹佩囊里，收进袖中，轻描淡写般道，“我回去绣条帕子给你，如何？”
　　赵雪宸对璩阳的婚嫁风俗略知一二，未婚的女孩儿若是将自己亲手绣的绣有自己名字的绣帕赠予男子，便是对这男子有意，男子若是愿意娶女孩儿为妻便收下绣帕，并且在三日内遣媒人上门提亲。此刻听见令熙如此说，他心中又甜又喜，看着令熙郑重说道，“我定不负你。”
　　令熙回到自己的揽月阁后，第一件事就是摒退左右，取出袖中的虎头纹佩囊来，拿出那对红玛瑙耳铛，自己对着铜镜戴上了，只见镜子里的她明眸皓齿，顾盼神飞，想起赵雪宸来，白皙的面容又渐渐复起绯红，倒与耳垂下轻轻晃动的那双红玛瑙珠子十分相衬。
　　她揽镜自照半晌，方觉得欣赏够了，将耳铛取下，仍是放进虎头纹佩囊里，又找个了自己的五丝彩绣花样的佩囊套着，系在腰间。
　　到了傍晚，落日将尽，录烟将熟睡的令熙唤醒，道，“翁主，晚上王爷在含光台设宴，派人来传话叫您去呢。”
　　令熙睡意未尽，迷迷糊糊的，问录烟，“宴请谁？”
　　录烟答，“宴请俞州牧，长公主驸马爷表公子表姑娘都同出席，郎中令一家也受邀。”
　　令熙听了，把脸往被子里一埋，“我不去。”
　　录烟劝道，“翁主，凝香院那位也去。”
　　“她去，我更不去了。”
　　“可王爷派人来请了，不好说不去吧……”
　　“就说我不舒服。”
　　录烟没法，只得出去给来人回话。
　　令熙再躺了一会儿，直到睡意消散得干净了，才唤录烟春晓伺候梳洗。
　　一根青簪松松挽起长发，一身绸裙堪堪裹住曼妙身材，令熙斜倚在软榻的隐囊上，随手拿起一本书翻开着，未久秋沉进来了，禀道，“翁主，鹿公公来了。”
　　令熙微讶，她此刻仪容不整不便传见，问秋沉，“可知鹿公公来为了何事？”
　　“鹿公公说来请翁主去含光台。”
　　令熙皱眉，果然是为这个，“说我身子不适。”
　　“翁主，鹿公公带着梁医官来的，说若是翁主玉体有恙，便请医官诊一诊……”
　　令熙闻言只觉得额头抽一抽的疼，半响，“罢。”唤录烟春晓梳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