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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她究竟是谁(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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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绿色,带着金色装饰线条的大门被急切地打开,一位同样留着黑色长发却把它们扎成麻花辫的年轻女人打开了们,她圆圆的脸蛋上挂着明媚的笑容,天蓝色的大眼睛里闪烁着快活的滋味。看到门前比她高出了一个头的黑衣女人,她带着发辫上的蝴蝶结与甜美的烤曲奇味儿——那是由黄油、面粉、糖以及各色坚果经过烤制后所调配出的、独属于她的甜美芳香,扑向了高个的黑衣女人怀里。
她们亲昵地交换了数个面颊吻,随后便紧紧相拥在一起。
就在她们小声呢喃着分离的痛苦与哀怨时,从那白色面包车的驾驶座上,走下来了一个中等个头的男人,他绕到后备箱那,有些吃力地拎出了一个棕色的藤编行李箱,一瘸一拐地向大门走去。
这令所有在窗后窥视的邻居们都惊讶不已:他们预想中的血腥场面并没有出现,取而代之的是一对甜蜜的同性恋人——这倒是令几个保守的教徒边喊着“主啊”边用力关上了百叶窗,仿佛这样就能将这违反教例的一幕从脑海中删去。也有几位好事的主妇将自己未成年的孩子从窗前推开,而自己却占据了最佳的位置,只差煮杯咖啡来欣赏一对有情人的重逢。
安东尼小心翼翼地将沉重的行李箱放在门前,方才被高跟鞋跟狠踩过的脚踝正在隐隐作痛,几乎要让他无法站稳。可他所能做的只是恭敬且卑微的站在那儿,等待命运的安排。
——这也是他应得的。
高一些的黑衣女人率先从亲昵地举动中脱身出来,她松开被她搂住的矮个女人——那个被窥视的邻居们唤为“安娜”的矮个女人,转过头来对他说道:“安东尼,明天早上,码头边,不见不散。”
说完她便一手挽着扎着麻花辫的矮个女人,一手轻松地拎起行李箱,踏进了那栋温馨的小屋。
安东尼在恍惚间缓缓挺直背脊,他出声地望向重新被关上的,墨绿色的大门,只觉得脖颈上无形的绳索被同样无形的言语给松开了。
他获得了生的机会。
这个认知让他松了一口气,疼痛的腿再也无法支撑住他已不再年轻的身体。
他匍匐在地,嚎啕大哭起来。
几乎就在门关上的一刹那,稍高一些的那位黑衣女人便俯身,近乎狂热地吻上了恋人的嘴唇,她挽住对方的腰肢,将带有甜美芳香的疑问堵在唇齿间。
她们就在门后吻在一起,仿佛那扇并不厚实的门扉可以阻挡一切。
不知过去了多久,高个儿的那位才松开自己的恋人,低头埋在她的胸口上,急促地小口喘着气。稍矮的那位伸出手抚摸着她的后背。
可她觉得方才被吮吸到有些发麻的嘴唇依旧十分寂寞,于是她从围裙中掏出了一包香烟,迫不及待的将它点燃,送入口中。
待乳白色的烟雾从她口中吐出,她才想起来女伴一直闻不惯这呛鼻的烟味。还不等她将烟掐灭,稍高的那位就摆摆手,离开了她的胸脯,将宽沿帽随手丢在地上,踢开折磨她一路的高跟鞋,毫无形象地向沙发倒下。
房间内突然沉寂起来,方才还亲密无间的两人如今只有矮个女人在时不时的吞云吐雾。直到烤箱响起滴滴的警报声,才令她慢吞吞地起身,叼着烟进了厨房。
不一会儿,她端着一盘烤至微焦的曲奇饼干与一大瓶冰牛奶回到了客厅中,浓郁的巧克力香气中掺杂了些许焦苦的滋味。矮个的、扎着麻花辫的、被邻居们称呼为“小安娜”的女人将白色的骨瓷碟与牛奶瓶随意放在茶几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她推搡着趴在沙发上假寐的高个女人,说道:“快起来,别饿着肚子睡觉。”
“唔……让我再休息一会儿……”躺在沙发上的女人将脸埋在靠枕中,头也不抬,“我太累了……”
“小安娜”沉默地看着躺在沙发上的人:尽管恋人有记得在见她前换上干净的衣物,可是香水也掩盖不了她身上的硝烟味儿,精致的妆容也无法遮住眼底的青黑。
她的爱人为了赶来见她,已经很久没有好好休息了。
“小安娜”在她的身旁坐下,拿起一块饼干。
送入口中的曲奇饼干并没有像恋人离开前示范给她的那般酥脆可口,而是呈现出一种烘烤过度的硬度——如果一定要给它一个形容的话,那只有哈利波特中,海格所烘烤的“石头饼”可以一争高下。她费了很大的劲才咬下一小块。
“……真不知道你是怎么吃下去的。”
“小安娜”小声嘟囔着。
“亲爱的你说什么?”恋人坐起来,从身后将她环拥住。
安娜感觉心都要漏跳一拍,但她强做镇定,只是微微转头吻了下她的脸庞,问道:“要来块小饼干吗?”
于是她感到唇下恋人那突然僵硬的脸庞。
这么多年了,她还是这么可爱。
这么……轻信他人。
“还不错,我亲爱的。”安娜的恋人努力咽下干涩的粉末——她实在没能咬动这该死的饼干,只能勉强剐蹭下些许粉末,“奶香浓郁,酥脆可口,简直就是进步十足。”
这次的曲奇的确有很大进步,当然,她指的是和前几次的“焦炭”做对比。
那时她仿佛见到了地狱。
“真的吗?那可真是太好了……我亲爱的索菲亚,光吃饼干会不会有点噎?要来点牛奶吗?”安娜听到高个儿女人的回答,开心的为她倒了一杯牛奶。
“哦天啊,你要玩这个到什么时候。”高个子女人听到恋人称呼她为索菲亚,美艳的脸上露出一个宠溺与爱怜并行的微笑,“我亲爱的,你要对自己更有信心一些。”
“那么,我的‘索菲亚’,你愿意再来一些吗?”
“安娜”将饼干盘与冰牛奶向她的方向推去,圆润的脸上带着狡黠的微笑。
被唤为“索菲亚”的美艳女人睁大了双眼,“哦,天哪……”她小声的嘟囔着接过了玻璃杯,“我当然选择牛奶,是冰的吗?”
“那当然。”【安娜】对着【索菲亚】轻巧地眨眨眼,看着她喝下那冰镇过的白色液体,“我可一直都记着你的喜好……”
玻璃杯突然碎落在地,未喝完的牛奶与玻璃渣满地都是。
“安娜”望着她的“索菲亚”,看着她美丽的脸庞上露出恍惚的表情。
“索菲亚”从沙发上滑落在地,她觉得大脑无法集中精神,如同漂浮在云端,同时她也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
“……为什么?”
“为了活下去。”
“安娜……不,索菲亚。”她努力抬起头看着她说道:“你和那群黑衣服是一伙的。”
“不不不,我亲爱的。”
一根手指轻轻按在“索菲亚”的嘴唇上。
甜美的女人俯身,将冰冷的手指堵在了她张开的唇瓣间。
她靠近她,如同附骨的毒。
“是‘索菲亚’,也就是你才是和他们一伙的。”
“而且不是说好了,要玩一个交换姓名与身份的小游戏吗,我亲爱的索菲亚?”
“安娜”微笑着对着“索菲亚”说道。
“只是我忘了告诉你,这游戏的时效是你我的下半生。”
她的容颜还是那般甜美动人,如同清晨的露珠那般惹人怜爱。
可此刻,这张甜美的脸庞上尽是得逞的微笑。
“我亲爱的,你得替我好好活下去啊。”
那扇大门再一次被打开,几个穿着黑衣服的男人冲了进来,将瘫倒在地上的“索菲亚”用束缚带捆住。
一个有着银色长发戴黑色礼帽的男人走了进来。
“你就是安娜.罗德尼?”他点着一根烟,深吸一口,将手上提着的一个行李袋丢在她的脚边“这是事先说好的报酬,人,我们带走了。”
说完他转身就是一脚,踢在“索菲亚”的腹部。
“现在,西纳尔,我们先来讨论下,你逃离组织的过程。”
“索菲亚”,或者说西纳尔的脸上因为疼痛露出了痛苦的表情,可她的视线并没有放在银发男人身上。
而是越过他,死死盯住了那个带来背叛的女人。
“安娜”似乎承受不住她视线的压迫,转身离开了。
琴酒看着这两人,发出一声嗤笑。
“你挑选情人的眼光也太糟了。”
……
真正的索菲亚、那丰满的、扎着可爱辫子的年轻女人冲进自己的房间里,如同想要让自己在棉纺物中窒息般,将头埋在柔软洁白的被子中。她感到有温热的液体从眼眶中流出,浸透织物,以至于面部传来了湿冷的触感。
不过过了多久,她终于听到了那群人带着“索菲亚”离开的声音——老天,他们也太粗鲁了些!大门的漆会被刮坏的!
……可已经没有人会帮她给大门补漆了。
毕竟她已经亲手把那个会为她烤饼干的女人送进了地狱。
阳光透过窗,涌入房间中。
夏日的那不勒斯应该是热情的,似火的热情与阳光会将一切都带入纵情狂欢的世界,而不是像现在这样,闷热、潮湿、带着挥之不去的烦躁与苦闷。
索菲亚裹紧被子,她的身体很热,可她又觉得身体内部传来阵阵寒意。
她知道这是为什么。
因为在这座阳光与快乐之城中,她失去了她的快乐与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