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她究竟是谁（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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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的西西里群岛笼罩在明媚且炎热的阳光中，这地中海的明珠正肆无忌惮地释放着自己的魅力，吸引着无数游客的到来。无论是美味可口的意大利菜肴还是水晶般清澈的大海，亦或者是充满芳香的本地葡萄酒与热情的人们，都在告诉着人们这是个充满意大利风情与色彩的地方。
当然，也少不了当地的特产——意大利黑手党。
尽管因为一些这样那样的历史原因，意大利的老牌黑手党们不是死在了自己的老家便是流亡去了大洋那头的彼方，当地所能留下来的不过是些苟延残喘的小角色，可剩下的那些也足以外来的游客吃些苦头了。
在港口码头，安东尼.肖恩正抽着最便宜也最有劲儿的香烟，令烟雾顺着气管进入他肺部，又从鼻腔呼出，最后在他眼前弥漫着白色的、刺鼻的雾气。
自从上次小赚一笔后，他就日夜颠倒的在赌场里混迹着，直到他的妻子找上门来，告诉他自己怀孕了。
可他们的家里什么也没有，就连最后一包意大利面也吃完了。
妻子愤怒、委屈、下意识护住小腹的举动，让在赌桌上输红了眼睛的安东尼终于清醒过来。
就在妻子在他面前哭诉的时候，安东尼想了很多，可初为人父的喜悦与那不多但还存在着的责任感使他终于从那张吞噬金钱的圆桌旁走开。但喜悦过后便是令人疲惫与痛苦的现实——他需要钱，而所有的钱都被他丢给了荷官。
安东尼一边咒骂着抽着最便宜的香烟，一边靠在借来的车上，他四下打量着从游轮上走下的游客们，希望能找个好骗的肥羊。
就像上次一样。
他的面前走过了说着英语的一家四口，他们从下船的那一刻就在不停的拍照、交谈，安东尼觉得他们应该是美国人。那家人里的每个人都背着鼓鼓囊囊的旅行背包，就连最小的孩子手里都拿着新款的手机……不，不行，一看就是一家之主的男人太高大了，宽松的皮夹克也遮掩不了他鼓鼓囊囊的肌肉——他还带着一顶牛仔帽，没准是个德州佬……
安东尼想着，他可非常有自知之明，清楚的明白自己没有把握能够控制住这种强壮的男人。
他再次深深地抽了一口烟，让本快散去的烟雾再次将他淹没。然后他沉默地看着那一家人上了隔壁皮耶亚的车。
皮耶亚背后的帮派实力很足，还有枪。
皮耶亚也很年轻。
他也还没有妻子或孩子。
他什么都不怕。
安东尼难过的又抽了口烟，他不晓得自己为什么难过，也许是为了那家美国人，也许是为了自己未出生的孩子，但更多的，是为皮耶亚难过。
他就像曾经的他。
安东尼不停地抽着烟，乳白色的烟雾再次将他笼罩起来。
……
黄昏来得那么快，那么急。安东尼沉默地看着太阳，看着那曾经明亮的火球变得暗淡，逐渐沉没在海面下。他抽完了自己身上与车里的所有香烟，这使他的手上、衣襟上和皮鞋上都是轻柔细碎的灰白色烟灰，短短的烟头在他的脚边堆积着，就像落叶堆积在树根边。
安东尼沉默地看着绚丽的晚霞，那太阳的余烬，他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他也想不出自己能干什么。
他想坐回赌桌前，这样他就可以为了赢钱而一直有着目标，也可以重新变回那个无忧无虑的自己。可就在他打算付诸行动时，脑海里出现了出门时妻子那的殷切目光，浮现在了他的脑海中，玛利亚，玛利亚＼，他在心中无奈的念道，她可真是一个傻女人。他不强壮，也不机灵，连甜言蜜语也不曾对她过多的诉说，可她就是这么傻乎乎的、一根筋的一直爱着他。
他不值得。
她值得更好的。
……
“这车开往莫里街吗？”
就在安东尼在沉浸在自己内心深处的思考时，一道曼妙的女声将他唤醒，那声音将他重新拉回人间，面对这苦涩的人生。
他向那女声传来的地方望去，果然，声音的主人与它一般曼妙：出声询问的是一位美丽的黑发女郎，安东尼敢说她绝对只有二十岁、甚至更小，但却穿着过于成熟的黑色套裙与红色高跟鞋，洁白的耳垂上还缀着金色的圆形耳环……并不是说她这般打扮并不好看，而是给人一种小孩偷穿了大人衣服的感觉——但这无损于她的美丽与青春。
说真的，只要有人看到她的眼睛……
那就不会再有注意力投注在她的穿着上。
她是一朵诱人犯罪的罂粟花。
安东尼所能做的，只是摘下自己的帽子，摁在胸前，在坚定过自己的心脏只为玛利亚跳动后说道：“您想去哪儿都成。”
女郎停下了补涂口红，哦，该死的，她的唇向两边翘起，在黑色的宽沿帽下露出了一个微笑。
“到莫里街246号，那栋有棕色信箱的房子前。”这迷人的女郎又开始在妆镜中左右打量，似乎在看自己的耳饰是不是和妆容搭配得体，“就是有棕色烟囱、墨绿色大门和蓝色屋顶的那栋房子，还有……”
她对着小巧的妆镜抿唇，似乎对自己刚刚挑选出的颜色并不满意，姣好的唇线被扯平开来，成了一条被迫拉直的曲线。
“麻烦您快一些，我亲爱的还在等着我。”
安东尼开着他那辆已经有些破旧的小车，行驶在僻静且古老的巷子里，因为巷内时不时有跑过的孩童，他开的并不快，后视镜上，玛利亚一针一线做出来的护身符慢悠悠的摇摆着。
从后视镜里，安东尼可以看到那神秘的黑裙女人正倚在车门上，手撑着小巧白皙的下巴，百无聊赖地看着有着悠久历史的石巷。
似乎是感觉到了他的视线，她转过头来，宽沿黑帽下，那双动人的蓝绿色眼睛透过黑色的网纱，向他望来。
那视线像火一样，安东尼只感觉仿佛被烛火给燎了一下，慌乱的收回视线。
……她实在是个乱人心弦的女人。
但美丽不是罪过，没有保护的美丽才是罪过。
安东尼在小巷尽头停下了车，这是一条死胡同，高高的砖墙没有任何可供抓握的地方。
他不敢去看后座位女人的视线。
从巷口，走进来了几个强壮的男人，他们手里或拿着撬棍、或拿着钢管与麻袋，他们的身后是一辆没有车牌的白色面包车。
车窗上贴着黑色的防窥膜，似乎有奇怪的呜咽声从车里传出，随后便有沉闷的、□□被击打的声音传来。
呜咽声消失了。
安东尼不知该以如何的表情来面对他的乘客，他畏惧着，畏惧她的脸上出现恐慌与鄙夷的表情，也畏惧着回家如何给妻子解释自己从哪拿来的钱，更加畏惧自己未来的孩子知道自己的父亲所犯下的罪孽。
但他需要钱。
安东尼无助地捂住自己的脸，过于充沛冗杂的情绪与涌上头颅的血液令他说不出话，面部涌上的血液也使他面部发麻，如同被人狠狠地打了一巴掌。
他不该这么做的。
安东尼听着那群男人们的污言秽语，也听着车门被打开的声音，他绝望地等待他所承载的女乘客的尖叫，如同等待另一只靴子的落下……
可如同按下了暂停键，所有声音都消失，安东尼只能听见自己粗重的呼吸声，与一个男人崩溃且细碎的哀求声——“不请不要这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需要钱我妻子怀孕了我还不上赌债他们会杀了她的……”
那声音可真耳熟。
和他的声音一模一样。
然后，他终于听见了别的声音。
“咔哒”
后车门，被打开了。
……
下午的阳光透过街道上的树木，将阴影裁剪出一道道和树叶形状一样的花边，将它们镶嵌在宽阔的柏油马路上。
开往的车辆都开的不疾不徐——如此美好的下午，得将车开的慢一些，再慢一些，慢到车窗外吹进的风只能轻轻地拂过你的面颊，再徐徐地在车里打个滚儿，让车里的所有人都闻到草地、夏日、柏油马路所特有地味道，才从另一头的车窗飘出。
这个下午是如此美好，美好到令人情不自禁的想要为它歌唱。
但从街区下坡处开来的白色面包车毁了这一切：它又脏又破，白色的车身上满是汽油污渍与港口码头的腥味，车前的挡风玻璃也都破破烂烂，如果仔细观察，甚至能看到驾驶室的车窗玻璃上还有圆形地孔洞。
——那是子弹穿过地痕迹。
这辆白色面包车的出现，使莫里街温馨且安逸的气氛给打破了，就连小鸟的歌唱也变得不在婉转，而是感到了一丝干涩。
主妇们不安地把孩子赶回了房子里，并把每一扇窗都紧紧关上，只留下一双双不安的眼，从百叶窗的缝隙中忐忑地大量着。
车开的并不快，和之前所有行驶过这儿的车一样开的不疾不徐，但气氛却十分严峻，人们担心着这车会停在自家门前，然后会有凶神恶煞的大汉们把家中的男主人或女主人拖出家门，只留下满屋的狼藉与惊惶大哭的孩子。
车停在了一栋房前，从无数个百叶窗后传来了轻呼一口气的声音：感谢上帝，这该死的车没有停在自家门前。
然后一双双眼又重新开始向外大量，这次他们可要放肆的多，那栋不幸的小房子有着漂亮的蓝色屋顶，用色典雅的墨绿色纯木大门和一个可爱的棕色烟囱。
一位热心肠的主妇情不自禁的喊出声：“天啊，是可怜的小安娜。”
仿佛听到了她的这声惊呼，从尽外几栋房子也传来了怜悯的哀悼。
那车上好像下来了一个人，因为角度的关系，好奇的邻居们只看见了一顶黑色的宽沿帽。
带着黑色帽子的人敲响了门。
门被打开了。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她究竟是谁（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