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今夜月明人尽望（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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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怪，他并未喝酒，倒像是半醉的光景，浑身燥热。怀中娇躯反而清冷，微微带着颤抖。
玉书低声道：“怎么这样冷？受了寒么？”
云霞埋头在他怀中，低低呜咽：“冷……冷透了……”
举袖擦了她脸上泪，看着秀美容颜异样的苍白悲切，玉书不解，唯有心痛地抱紧：“到底怎么了？这几日，瘦了好些了！”
深秋的江水，携着彻骨寒意漫过身躯。觉着身上热气一点点流走，唯有紧紧依着旁边热情似火的人。天地茫茫，此刻，唯有他能给一点暖意。
双影相依如一，月华如水，花影满身，端是风光旖旎。
渐觉得心头身上恢复了温度，才发觉这样实在是太过亲密。云霞放开手，轻轻一笑：“好浓的桂花香。”
荷亭侧种满桂树，流动一庭幽香。月中仙树，伴了那奔月的痴女千载。想嫦娥，下望人寰时，可也有丝毫悔意？……青春华年，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嫌这香气太浓了么？”
“嗯！”云霞低首，指尖轻缠着青丝，“太浓……浓得叫人心乱。”
玉书心猿意马，凑近微笑：“团圆佳节，桂是花，月是烛，良辰美景……”
“团圆佳节……”云霞低低应了一句，忽地惊抬起头：“什么？八月十五？”
“八月十五。娘子难道连这也不记……”
玉书带笑的眸子赫然近在眼前，深秋江水蓦地翻卷，将她整个人裹在寒冷中。
“八月十五……八月十五……”
痴了般翻来覆去念着这四个字，直直望向玉书，声音冷涩：“梁玉书……梁玉书！”
宛如霹雳惊起，他，梁如龙的儿子，梁玉书！
八月十五，去岁朝廷秋决的日子。
隔江影动，一轮圆月下看见追兵身影逼近。知道等着的是无尽折辱，她跃入长江，图一个清白以终。
冰冷秋夜，冰冷江水，没顶寒意袭来，只道此后再无牵挂。却不想，生死一线中被刘家救起。而后听到那消息，八月十五，谢家灭族。
昏沉中拼了全身力气推开那人，一手按着心口，一手指定玉书，冷声道：“妾身不适，回房去了。你……不用再留，我是一定要去了。”
“娘子……”玉书愕然，再唤出口，人却已出了亭。
踉跄脚步，却毫不停留。眼前一片模糊，只凭着些许印象穿廊入室。关门，倒在枕上，只想纵情一哭，却已无泪。
“爹爹……母亲……哥哥……”
握住发上玉簪欲拔落，不想适才相拥间撩乱了发丝，缠上簪头，欲理还乱。手上微微一用力，一阵刺痛，连着几缕头发一起拉下。一丝触目，发根竟已如雪。
朝如青丝暮成雪。凝眸望簪，惨笑自语：
“女儿不孝，不能报我谢家的血海深仇……母亲，女儿如今还是清白之身，不曾与那老贼之子成亲，求母亲体谅女儿，万千不得已。”
不得已，却也解不开心结。谢云霞，谢云霞岂能嫁梁玉书？
望着空处，仿佛便是面对着人，凄然笑着开口：
“爹爹，你尽忠报国，虽死犹生。梁如龙这老贼纵然能灭我谢家一族，夺不了我谢家义烈之心。日后，总叫天下人知道，御史谢成德一片赤胆忠心，天日昭昭！”
声音冷到极处，悲不可听。
“哥哥……你孤身在外，千万保重。云霞路遇追兵，投江自尽，却被刘家救起。天幸哥哥探亲在外，未曾遭梁家毒手。苍天护我谢家，有我兄妹在世，早晚有一日得报深仇。哥哥放心，妹子虽在梁家偷生，孙氏和梁玉娇那对母女不曾起疑，总能叫我亲手……”
顿了一顿，声音低了下去：
“哥哥莫怪，我嫁进梁家，只为报仇。玉书他，他乱不得我心意……他纵然再好，总是那奸贼之子……我总有一日亲手取了他性命……”
心下凄楚，这样的话，是骗哥哥，还是骗自己？
血海深仇与他无关，杀了他，她也一命相抵。既约了三生，大不了，便将她谢云霞今生赔上。
啪的一声，妆台上红烛爆出一个烛花，几点星火，随即熄灭。月色却新，笼着窗前只影，铺一地霜华。
中庭地白树栖鸦，远远，谯楼打罢二更鼓。起身点了枝新的红烛，房中一亮。她却觉那烛火摇曳，闹得人心烦。又拿了一枝点着，烛光腾起，人却是一震。
妆台前，两支红烛相对，恰是那洞房花烛夜的光景。
“谢云霞……谢云霞，你究竟在想些什么……”
双臂撑住，望着菱花镜里秀美容颜，凄笑自语。她到底是个寻常女子，恋那些许温柔，便轻易原谅自己仇深似海。如今，已不敢信，那一次次报仇雪恨的许诺，是否是在为自己找借口，求得个心安理得地在这梁家偷生，与玉书牵缠。
“娘子，开门。”
门上响了两下，云霞惊得浑身一软，险些跌倒在妆台上。
单只“谢云霞”三个字便足要了她的命，何况适才……那些话，万一入了他的耳，她再不用指望他能为她隐瞒什么。
急急擦了泪，整了整衣衫头发，起身开门。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今夜月明人尽望（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