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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第27章 逼宫 ...

  •   日子就这样平淡的过着,但燕王府的人们都感受到了这平静下的诡谲云涌。是啊!平静和谐的日子过得太久,都让人忘了后秦皇朝从来都没有平静过。
      元钰看了看黑云密布的天空,放下了手中的信封,叹了口气。
      终于要来了,这十几年的辛苦打探也算是没有白费。
      元钰不禁回头看向了信封,元衡和闻先生闻知行这几年去了浙江会稽一带。元衡心中很清楚如果让元澜继承皇位,剩下的皇子们都命不久矣。
      所以在元衡通过隆德帝的考核后,就提出与闻知行去浙江会稽一带继续深造。浙江会稽一带是后秦皇朝科举进士人数最多的地区,人才济济,河汾门下,可谓是后秦皇朝博学多闻的文人聚集之所。
      而这大部分的文人都是一个老师——内阁大学士窦章,元澜的外祖父。元澜的大部分势力就是这些文人,所以元衡以深造之名深入窦章的文人势力取而代之。
      也终于通过了努力,也算卓有成效,在浙江会稽一带也占有一席之地。
      现在元澜也要出手了,在众多皇子中能与元澜相抗衡的就只有元钰了。所以在元衡回来之前就给元钰写了信。
      季言漪也感受到了这宁静下的躁动,怀里的安乐也有些害怕地拽着季言漪的袖子。
      “娘亲,爹爹还没回来吗?我有些害怕。”此时的安乐已经三岁了,长得粉雕玉琢,声音甜丝黏糯,像平常的孩子一样都特别依赖爹娘。
      季言漪也抚慰地摸了摸安乐的头,“没事的瑾儿,爹爹马上就回来了。”
      “嗯嗯。”安乐乖巧地点了点头。
      忍冬也知道季言漪心里有事,就走来牵着安乐的手,“小小姐,忍冬来陪你玩吧!”安乐也应着让忍冬给抱走了。
      季言漪有些不安地看向天空,连孩子都感应到了,看来一场大战在所难免。
      在元钰回来后,就看到季言漪坐在大厅里,桌子上放着一个十分精巧的木盒。这是在回门那天,季言漪拿回来的东西,生母留给她的遗物。
      季言漪看元钰走进了大厅里,就十分熟练地开着那精巧且难开的木盒。在一番看似艰难的操作后,木盒终于打开了,里面放着几封信。
      季言漪把信递给了元钰,“我想你需要这个东西。”
      元钰看着手里的信,这是季忱与突厥勾结私通的信,有了这封信丞相府就完了。虽然元钰手里也有相关的证据,但都不够直观,想要治季忱的罪还需费一番功夫,所以这封信也算是来的及时。
      “这个玲珑宝盒算是母亲给我留下的最后一件东西。听母亲说这是她当年生下我后,去寒山寺祈福空一大师说这个宝盒与我母亲有缘,就赠送给了母亲并教了开启宝盒的方法。在我长大后,是母亲身边的嬷嬷把开启方法教给了我。”
      “这几封信是在我去父亲书房时,意外中发现的。知道这个很重要,我就把它放在了宝盒里。”
      元钰看着信封,之后又看向季言漪。“阿言,你真的决定好了吗?”
      季言漪笑着看向元钰,眼中似有流光,让人不禁陶醉其中。
      “这件事不用我拿出证据,丞相府也会败落。早已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东西注定要灭亡,只不过我的证据加快了进度罢了。若真的让我在你与丞相府之间选择……”
      “我会选择你,阿钰。”季言漪抬眸认真地看向元钰,万千风华也不敌她眼角的那一抹温柔。她很清楚她在做些什么,用她的双手把生她养她的丞相府逼上绝路,从此世间就再也没有她所谓的亲人。但这一切都比不上元钰的安全。
      红锦都在感叹季言漪对元钰用情至深,为了元钰连至亲的人都可以抛弃。纵然丞相府万般不是,但能像季言漪这样做得这么绝的,世间还真没有几个。
      在元钰布置好一切后,在大厅里坐着。估计快到了,最晚明天晚上朝中不知道又是怎样的腥风血雨。自己能做的就是做好一切准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微风依旧,杨柳依依,桔梗花也随之飘荡。月光依旧洒在大地上,万物都蒙上了一层银光,丝毫没有被这诡谲的气氛影响到。
      “嗷呜——”一声狼嗥顺着风传了进来,在月光下,长宁原本高大威猛的身姿衬得更加庞大,让人无端觉得安心。
      元钰听到长宁的声音也回头看了过来,长宁走到元钰旁边后,看了元钰一会儿。之后,就用爪子指了指大厅里的主座。
      正在元钰有些不解时,就看到长宁又指了指他衣服上的金线。元钰立刻就明白过来了,长宁指的是那个九五至尊的位置。
      长宁在看到金銮殿上,金龙宝座上的那个人接受着万臣朝拜。虽不明白那宝座的意思,但也知道那象征着至高无上的权利。就像是当年它的父狼总是可以领先别的狼一样,可以接受众狼臣服。
      只不过长宁并不喜欢那个宝座,那个宝座有着与元钰衣服上金线折射出的光不同,宝座上的光更加刺眼炫目,让长宁无端想要闭上眼睛,心生厌恶。但若是元钰想要的,它会毫不犹豫地咬掉宝座上那个人的脑袋,即使鲜血再次污染了它纯洁的皮毛也在所不惜。
      面对着长宁询问的样子,元钰先是一愣,之后就笑着去摸长宁的头。
      “谁教给你这些的?长宁,我不打算去要那至高无上的位置,那本就不是我想要的。而且……我不能对不起阿言。”元钰一如既往的温润眼眸中满是亮光,竟比那月光更要摄人心魂。
      长宁不禁深陷其中,“嗷呜。”舔了舔元钰的脸,元钰也笑着抱住长宁。
      白衣男子抱着一匹白狼,竟十分的和谐,让人难以忘却。
      这夜晚是平静的一夜,但又是不平静的一夜。
      季言漪和安乐已经熟睡,元钰还在书房里看着朝廷中的公文。许久之后,元钰放下手中的公文,捏了捏眉心。看着外面的桔梗花田,元钰心中突兀地平静了下来。母妃,在天上要保佑燕王府,保佑阿言和瑾儿能够平安无事啊!
      转眼,这个夜晚已经过去,下一个夜晚也悄然来临。世人也仿佛知道要发生什么事一样,每一户都门窗紧闭,大马路上竟是没有一个人,平常热闹的大街也显得格外凄清诡异,让人不由得心里一紧。
      在梁王府中,一个身穿黑红相间华丽锦袍的男子站在窗前,静静地看着外面。精致邪魅的眼中带着飘远和迷离,不知道是在看风景还是在想事情。
      一个长相明艳,雍容华贵的女子走到男子身边,阴鹜的眼中带着平常没有的担忧。
      “澜儿,你确定要那样做吗?若是失败了……该怎么办?”
      元澜的脸上倒是十分平静,依旧在看着窗外的风景,仿佛没有听到女子的话一样。
      在窦甄以为元澜不会回答,正准备转身离去时,听到了元澜的回应。
      “母后,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他……早就知道了。”
      说完后,元澜转身走向了里屋。是啊!早就知道了。他一直都在那高高在上的位置,而自己也只能按着他想要的结果去做,同时自己也非做不可。
      隆德帝依旧在那金晃晃的龙椅上坐着,旁边的贴身大太监在他旁边低声道:“皇上,夜深了,该歇息了。”
      隆德帝也终于睁开了双眼,多年的日理万机和朝中的勾心斗角让这位才五十多岁的君王变得异常疲惫。不知何时,皱纹已经爬上了眼角,但眼中依然满是凌厉,身姿依旧挺拔,尽显龙威。让人依旧感到胆战心惊,不可小觑。
      “不用了,你先下去吧!朕再坐一会儿。”
      大太监只能俯身应命,匆匆离去。
      过了不一会儿,原本紧闭的金銮殿的大门突然被强行破开,穿着一身漆黑铠甲的元澜面色平静地走了进来,身后跟着成千上万的士兵。全部身披铠甲,手持武器,不知何时已经把金銮殿给包围了。
      同时,燕王府也被穿着同样铠甲的士兵们给包围了。但这些士兵们并不敢动,因为他们的前方有一匹身披银甲的白狼正虎视眈眈地看着他们,泛着光彩的冰蓝色眼睛满是敌视与凌厉,周围都是西府骑的人。
      让进攻的士兵们不禁咽了一下口水,这白狼可不好应付。但再怎么难应付,终有身疲力乏的那一刻,他们有三万人,而西府骑只留了一千人,剩下的人都去了皇宫。
      纵然名倾天下的凌云将军最擅长以少胜多,但现在凌云将军可不在燕王府,那剩下的这些人能有多大能耐。
      想到这里,进攻的士兵们也就不再害怕了,为首的士兵统领季伦也轻蔑地笑了笑,语气甚是猖狂。
      “你看看这又是何必呢?如果梁王成功了,还不是吃香的喝辣的。你们西府骑若是现在归顺梁王还来的及,只要把燕王妃和小郡主抓来立功。到时候我肯定给你们说好话免了你们的死罪,说不定你们也能因此得到重用,何乐而不为呢?”
      鬼臼甚是不屑地看了一眼季伦,同时和长宁更是护紧了身后的房屋。
      在那个房屋里,季言漪紧紧地抱着小小的安乐,安乐也紧紧地拉住季言漪的袖子,不敢出声。
      季伦看到后,就知道燕王妃和安乐郡主在那个屋子里。像是想起了什么搞笑的事情一样,季伦眼角带着轻蔑地哈哈大笑。
      “哈哈,二小姐,不,是燕王妃。你还记得我吗?季伦。”
      季言漪当然记得,季伦是害死她生母的姨娘的亲弟弟,丞相府大小姐季言兮的亲舅舅。季伦之前只是一个九品护城校尉,在他的亲姐姐做了季忱的妾之后,他恬不知耻地上门为表忠心,主动改为季姓入赘丞相府。
      季伦也没等季言漪回答,自顾自地说道:“想起令堂之前可是个极好之人呢,经常会去帮助别人。只可惜太蠢了,连别人送的玉兰花都敢随便收,这下可好,棺材板估计现在都烂掉了。哈哈哈”
      季言漪听到这里,不禁愤恨咬牙。季伦他竟敢?母亲可待他不薄啊!之前就觉得有些奇怪,母亲一直都是小心谨慎的,怎么可能会中慢性毒药而死,原来是季伦搞的鬼。
      因季伦主动上门改姓,是个“倒插门”。所以丞相府的人都十分小瞧他,他的妻子也是对他非打即骂。只有当时的丞相府夫人看他可怜是一家人的份上,送了他许多银钱和药品。而当时季伦也是为表答谢,每天都会给丞相府夫人送一枝玉兰花。这个故事在当时也算是一段佳话,让世人夸口称赞。
      原来那些毒全都放在了玉兰花上,母亲是个爱花之人,尤其喜爱玉兰花。看到季伦态度诚恳,就忽视了他是姨娘亲弟弟的身份,所以从来没有怀疑过那玉兰花上有毒。
      为什么季忱会愿意让母亲死去,因为他需要季伦手中那几万护城兵,所以一直都在提拔季伦,甚至季伦去害母亲他都置若罔闻。
      看来是她疏忽了,把眼光只放在了后院,以为是姨娘和季言兮动的手。虽心中觉得奇怪却从来没有怀疑过外男,导致现在真正的凶手还在逍遥法外。
      季言漪觉得她的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呼吸都有些困难,喉间也有了一丝腥甜。
      安乐看到季言漪身体颤抖,眼角噙满了泪,以为季言漪是在害怕。便用胳膊抱住了季言漪的脖子,手指拭去了季言漪眼角的泪水,轻声哄道:“娘亲不哭,娘亲不用害怕,长宁哥哥和鬼臼伯伯一定会保护好我们的。等到瑾儿长大了,瑾儿也会像爹爹一样好好保护娘亲的。”
      季言漪也破涕为笑,看向安乐,“好,娘亲等着,等着瑾儿长大来保护娘亲。”
      安乐也开心地笑着,眼中满是孩童的纯粹干净,把季言漪抱得更紧了。
      鬼臼也听到了屋里的谈话,知道这季伦就是在故意刺激王妃的心,看着季伦的眼神更是愤恨与仇视,直接带着西府骑要与季伦的兵决一死战。
      场面一度十分混乱,两方交战,尸横遍野,血流成河。长宁也没有乱跑,只在那个房屋门口保护季言漪母女。长宁一口咬掉了对方的脑袋,把对方的剑扔到了一旁。同时爪子也快速地划过另一个人的脖颈,那个人立刻鲜血迸射出来,捂着满是鲜血的脖子,渐渐地没了动静。
      长宁不能停歇,只要元钰没有回来,它就没有休息的时间。因为长宁明白这是元钰最重要的东西,所以元钰才会让它来守护。
      鲜血染红了长宁的洁白皮毛,眼前也似乎蒙了一层红雾,也染红了燕王府的地面。平时宁静祥和的燕王府倒像是地狱的屠宰场,地上都是碎尸,到处都是泛着鲜血的红光,空气中也弥漫着腥臭味,让人感到一阵恶心。
      同时在皇宫,情况也没好到哪去。
      “父皇,儿臣来了。”元澜环视四周后,发现只有隆德帝一人坐在龙椅上,不禁笑道。
      “嗯,来了。”隆德帝依旧在闭目养神,眼皮都不抬一下。
      金銮殿很是寂静,静到连一根针掉到地上都听得到。后面的士兵也被这诡异安静气氛所影响,愣是一个人都没动,连大气都不敢出。许久,才听到元澜的平淡声音。
      “父皇,儿臣都做到这个份上了,你还是那样地平静。是觉得我不会杀你,还是想着……让你的元钰来救你。”刚开始平淡的语气,等提到元钰时就变得十分阴鹜冰冷,连自称都不是“儿臣”了。
      “父皇,你处心积虑让我逼宫,为的不就是让元钰来救你,顺便杀掉我,让他有一个光明正大的理由名正言顺地继承你的太子之位。你为他做了那么多,可你的元钰他领情吗?他连你给他的加冠礼都不要,你以为他会要这太子之位么。”
      隆德帝闻言也终于睁开了眼睛,眼中闪过了一丝茫然与痛苦。是啊,他的钰儿不会要。连元澜都明白的事情,他的钰儿那么聪明,怎么可能不明白,只是不屑于要罢了。
      在武安侯府灭族,阿阮饮鸠自尽后,他以为他不会在意,谁知他却第一次感觉到了心痛。当阿阮饮下毒酒的那一刻,他第一次感觉到了绝望,他想去阻拦,但他害怕阿阮埋怨他,怨恨他灭了武安侯府全族。
      但他没有办法,武安侯府势力太过于庞大,让他内心感到不安。即使心里清楚武安侯府不会造反,但谁也不能保证以后的事。他是帝王,他要维护元氏的统治,他的身份就注定他一生都不会徘徊于儿女情长之中,只有手段狠辣才能活得长久。
      他一时竟害怕地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但就在他犹豫的时候,阿阮已经喝下毒酒,当场断气。原来她竟是如此恨他,连犹豫的时间都不给。
      女子总有她们自己的保命方法和小心思。纵然舒阮知道她能活下来,但之后元钰会因为缺少母族的庇护而受尽凌辱,她一个女子想要去守护也有心无力。所以最好的方法就是让隆德帝去保护,只要舒阮当着隆德帝的面自杀,隆德帝就会因为当初的情意和愧疚去保护元钰,这样元钰就能活下来了。
      这种心思隆德帝心里也清楚,但也许男子总是喜欢懊悔之后去补偿。当初的情意和愧疚是舒阮的最大筹码,同时也是隆德帝深埋于心中的一根刺。他欠她一个正妃之位,那他就给他们的孩子皇帝之位来偿还。
      所以他才在钰儿五岁的时候不顾众朝臣的反对,让他去乌孙做监军,早早地了解边关状况。武安侯府是靠兵权发家的,他相信钰儿有舒怀的血脉,定然也不差。
      只要西府骑还在,他们就会保护钰儿,这样即使钰儿去了边关也不会死。
      他早就知道突厥居心叵测,包藏祸心,不会轻易认输,所以他才让钰儿出使突厥,他相信钰儿定然会看出来不对劲。
      结果,和他想的一样,钰儿有着不输于舒怀的大将之风,所以他会连跳几级册封凌云将军,还未及冠就给了钰儿王爷封号。
      他让钰儿去江南,就是想要钰儿赢得民心,只要在元澜逼宫后,钰儿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当太子,皇位迟早会是钰儿的。
      但他发现钰儿也不愧是舒怀的后裔,有着舒怀的温柔正直,淡泊名利。竟是心里即使清楚是怎么回事,也不会向他低头。
      当元澜看到隆德帝眼中那一抹痛苦时,无端发笑。“父皇,你现在懊悔也没用,从你杀了元懿的那一刻起,你以为你还有被原谅的机会吗?你还是不了解元钰啊。”
      隆德帝好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猛地抬头瞪向元澜。没错,元懿是他的第一个孩子,心中说是不疼爱都是假话。但武安侯府势力庞大,他若想成功逼宫杀掉熙光太子,武安侯府必须要被压制。
      所以元懿绝对不能是他的长子,否则即使他逼宫成功坐上皇位,凭借着武安侯府的实力元懿将来铁定会是下一任太子,到了那时武安侯府就更难被处决了。
      如他所料,效果很好。在元懿死后,武安侯府也感应到了什么,在他逼宫时并没有出兵援助熙光太子,所以他便成功了,坐上了他梦寐以求的宝座。
      但同时舒阮也开始对他不冷不热,舒阮她知道,什么都知道。无论是元懿的死,武安侯府的灭亡还是……熙光太子的死,她全都知道。大抵是对他失望了吧!
      自从他坐上这宝座,就感到异常孤独凄凉,高处不胜寒,万人之上的同时也是无人之巅。阿阮死了,钰儿也去了边关,他竟没有人可以苦诉。但这至高无上的权利让他甘之如饴。
      这一切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也许不是逼宫的那一刻,早就在他决定杀掉元懿时便已注定了吧!所以元懿的死便是他心中的痛。
      元澜看到隆德帝瞪向他,竟没有害怕,脸上先是有些惊讶,后来竟带着些许孩童般的笑意,眼中的阴鹜冰冷也冲淡了许多。元澜慢慢地走向隆德帝,看着隆德帝的眼睛。
      “父皇,你终于肯正眼看我了。原来只要我逼宫说出你心中的痛,你就会正眼看我。”
      突然,元澜拉着隆德帝的领口,把他的脸贴近隆德帝的眼睛,“来,仔细看看这张脸,是不是很像?”
      隆德帝眼中并没有慌忙,依然带着上位者的威严。
      他认真仔细地看了元澜的脸,是啊,真像。和他如出一辙的丹凤眼,同样的邪魅风流,脸上五官的每一寸地方都像极了年轻时的他。在隆德帝的众多皇子中,元澜是最像他的,无论是五官,风格还是行为举止简直一模一样。
      元澜突然松开了手,捂脸大笑,眼角尽是笑出的泪。“父皇,你是不是第一次这么认真地看我,是不是才发觉原来我长得这么像你。可是为什么,明明我才是你的正统嫡子,你的眼里只有元钰,你是不是忘了你还有其他的儿子,我们在你心目中都算什么?棋子吗?”
      “我的出生是为了压制武安侯府,死亡也是为了给元钰做垫脚石。我的一生就是个笑话。哈哈哈哈……”
      在元澜很小的时候,就在靖王府的枫叶林中看到了他的父王。一袭红黑相间的衣服,俊美绝伦的脸庞,邪魅风流的眼眸,宛如一朵曼珠沙华,邪肆无双,在红的似火的枫叶林中衣袂随风吹起,竟似神魔,惊艳万年。
      这一刻不只是惊艳了世人,更是惊艳了小小的元澜。原来他的父王长得这样好看。
      刚出生的元澜并没有见过父王,因为靖王那时正在柔侧妃那边照看他的长子元懿。自从那天见过父王之后,元澜就特别想和父王在一起玩,就跑过去,嘴里断断续续,含糊不清地喊着父王。但靖王用余光看到他来后,直接转身走掉了。
      照顾元澜的嬷嬷赶紧抱起他,“郡王,我们就不要打扰王爷了。王爷每天都要很多事要做,很忙的。”小时候的元澜很听话,以为是父王很忙,才不能和他玩,他也不应该去打扰父王。所以每次都只会在远处偷偷地看父王几眼,看到父王走近就赶紧躲起来,生怕打扰到父王。
      他的母妃并不得宠,每天都会乱摔东西。虽然对元澜挺好的,并不会朝他发火。但每次母妃罚丫鬟嬷嬷的时候就会特别害怕,有时候还会杖责,每次都会把人打得浑身鲜血,闻着空中的血腥味,元澜就觉得有些恶心。
      王府里的丫鬟嬷嬷们都会说元澜和王爷长得很像,尤其是脸上的神色最像,比元懿长得还像。每次元澜听到丫鬟嬷嬷们这样说都会很高兴,那他长大了是不是会和父王一样长得那般好看。
      也许是每天都会在院子里闻到淡淡的血腥味,时间一长竟也习惯了。偶尔有时候会去看看母妃嘴里喊着的“狗奴才”。
      可就在那时,元澜看到了他那同父异母的哥哥元懿,他正小心翼翼地偷偷给那些奴才手中塞食物,和他一样长着一对丹凤眼,但眉目里是他从未见过的温柔,如水一般纯净。
      元懿偷塞完食物后就转身快步地朝院子门口跑去,因为这个院子是靖王妃的院子。因罚奴才的地方比较偏僻,接近院子的墙角,倒是离院子后门极近,比较方便元懿偷跑过来。
      可惜元懿的手太小了,每次都只能给受罚的丫鬟嬷嬷偷塞半个糕点或者是一小块馒头,连给人塞个牙缝都不够。但元懿每天都会偷偷跑过来,从衣服口袋里拿出来一小块食物。
      渐渐地,元澜就注意到了他那温柔如水的哥哥。有一次他实在有些好奇,就偷偷地跟着元懿跑出去。可他在院子外看到了他向来崇敬的父王正十分疼爱地摸着元懿的头,眉目里是他从未看过的父亲的慈爱。父王好像是在躲避什么厌恶的东西一样,抱着元懿快步离开了。
      从那一刻起,他才明白不是因为父王忙没有时间和他玩,只是仅仅不喜欢他罢了。
      之后元澜就会让嬷嬷给他穿红黑相间的华丽衣服,生活也变得奢靡高调以吸引别人的目光,偷偷地去学习父王的一举一动,期盼父王能够看到他,一眼就行。
      后来,元澜听说他那个同父异母的哥哥死了,而就在前天晚上他看到母妃像疯魔了一般,嘴边都是阴鹜而快意的笑。院子里的丫鬟嬷嬷们看到母亲那阴鹜的眼神时,都战战兢兢,十分害怕。
      父王也破天荒的来到了母妃的院子里,半个时辰后就走了。元澜以为是母妃那可怕的眼神让父王来的。
      渐渐地,元澜也学会了和母妃一样阴鹜冰冷的眼神。看着周围的人对他毕恭毕敬,元澜的心中满是快意。元懿死了,父王会不会就把目光放在他的身上了?
      但在父王当皇帝后,又出现了一个元钰。父皇每次都会在远处看着,纵然不经常去未央宫,也不经常与元钰亲近。但每次有外使进贡,父皇都会先赏给未央宫,每次都会用疼爱的目光看着元钰。宫里的人也都在说皇帝最疼爱柔贵妃,最喜爱六皇子元钰。
      让元澜不禁心生嫉妒,所以他经常肆无忌惮欺负那些势力小的皇子公主,去找元钰的茬。
      元澜依旧学习着父皇的一举一动,听说父皇之前经常会去醉君楼,他就去了醉君楼,买下许多届花魁的初夜,吃喝嫖赌,样样精通。京城里的纨绔子弟他没有一个不认识的,经常一起出去喝花酒,逛花楼,游手好闲,不学无术。
      在书院也经常不学习,课上睡大觉,抄作业也故意把对方的名字抄上,甚至把在醉君楼里拿到的春宫图也当着闻知行的面大肆摊放在桌子上,闻知行也把他赶出了书院……
      这一切的一切,无非就是想引起父皇的注意。但是没有,父皇连指着他的鼻子骂一句:“你怎么这么不争气。”也没有。一直不闻不问,仿佛就没有他这个儿子。
      随着后来心中的嫉妒变成了嫉恨,在元钰去乌孙的那几年,他不间断地去雇佣杀手。也许元钰死了,父皇就会看到他了。
      直到后来,他逐渐地知道所有的真相,原来执迷不悟,不可自拔地不只是他,还有他那可怜的父皇。
      这世间还真会捉弄人,他终其一生想要的东西,竟是别人避之不及的想要摆脱的东西。若是逼了宫,就能得到他想要的东西,那么……他愿意。即使心里清楚他会死在这里,可那又如何。
      元澜看着面前略显颓废的父皇,心中百感交集。一丝腥甜涌上了喉间,看来时间就要到了。
      “所以,这就是你和季忱勾结突厥,意图谋反的理由吗?”元澜回头望去,元钰一身银袍,手持青冥,铠甲和剑上满是鲜血,脸上满是隐忍下的愤怒。他在边关十几年,明白国土完整和战士的生命有多么重要。纵然心中有非做不可的理由,也不能让敌国的铁骑踏入后秦。
      金銮殿外的西府骑和元澜的兵已经打了起来,满地都是武器和死去的士兵。尸山血海,满目疮痍,元澜的兵因没有上过几次战场,和经验老练,气拔山河的西府骑相比还有不小差距,现在已经逐渐落入劣势。
      元钰的身旁站着一个身穿天青色衣服,玉树临风,儒雅更胜从前的元衡。元衡的手里抓着一个长相明艳,雍容华贵的女子。女子也因这次变故,满脸泪水,眼中都是落寞与懊悔。
      元钰看了一眼元衡,元衡就把窦甄给放了。原本这次以防万一,元钰就派人去了梁王府,把窦甄给抓了过来,准备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充当一下人质。
      元钰知道了元澜心中到底想要什么,他也从来没有想过去要元澜和窦甄的性命。原本元钰以为他会仇恨窦甄,但当他真正抓来窦甄时才发现心中异常平静。都是这世间的可怜人,即使不用他动手,元澜和窦甄的下场恐怕也好不到哪去。
      况且他的任务就是平息这次逼宫,看情况他也赢了。那么其他的事就与他无关了。
      窦甄满眼热泪的看向元澜,“澜儿,是母后的不是。我们走吧!再也不回京城了。”
      元澜笑着看向窦甄,眼角有着点点泪光。“母后,走不了了。我是个罪人,在决定逼宫的那一刻起,无论结果如何就已经注定了死亡。”
      元澜看向隆德帝,眼角的泪顺着脸庞划了下来,唇边满是释然地笑。“父皇,你知道吗?我一点也不喜欢黑色和红色,一点也不。”
      元澜从小就讨厌黑色和红色,因为一到晚上,母妃就开始摔东西,搞得整个院子的人们都胆战心惊的,其中也包括他。有时,母妃也会拿鞭子抽人,把人抽的鲜血淋漓,浑身上下都是通体的鲜红,鼻尖满是腥臭味。
      直到现在,他依然不喜欢黑色与红色,他也喜欢那纯洁的白色,喜欢晚上时散发出柔和的光的月亮。就像他那个同父异母的哥哥元懿,当他第一次见到元懿时就被那似水的眼眸所惊讶,原来也会有人这么温柔,不是人人都像他的母妃一样阴鹜凌厉,让他害怕。
      他是买下了许多女子的初夜,但他从来都没有碰过;他是在上课时睡大觉,但他每天晚上都会偷偷地在书房里背书。为的就是如果父皇骂他了,他也可以对着他的父皇撒娇:“父皇,其实这些儿臣都会,不信儿臣背给你看。”
      在书院考试时,那些题他都会,但他就是不写,连个名字也不肯写。平时在朝堂上,他也会左右逢源,处理好政事。为的只不过就是想证明,父皇,你不只元钰那一个儿子,我会做的比他好。
      但这一切终究抵不过隆德帝的偏心,父皇终究没有看他一眼。
      元澜最后看向元钰和元衡,原本邪魅风流,精致绝伦的脸上竟满是泪水,怆然涕下。眼中也没有了阴鹜冰冷,只有愧疚和释然。“我从小就欺负你们,到了现在还在欺负你们,对不起啊。”
      之前是元澜被嫉恨冲昏了头脑才会去和突厥合作,他知道突厥绝对会卷土重来。但请佛容易送佛难,之后元澜知道他难逃一死,也尝试过与突厥断绝联系,但突厥岂会那么容易放弃。元澜也只能尽量减少突厥出兵的数量,他知道凭借元钰的能力打退突厥不算难事。
      喉间的腥甜味越来越重,随之压抑不住的血腥也从嘴里吐了出来。元澜知道他无论如何都是一死,逼宫也不可能成功。即使元钰会放他走,他也走不了,他的皇子身份是怎么也脱不去的,很有可能被有心人利用。
      就算隆德帝会放他走,突厥也不会放过他。与其死在别人手里,不如自己了断。所以元澜在这次逼宫前就已经服下了毒药,两个时辰后就会发作。
      随着身体力气的流失,元澜终于支撑不住跌倒在了地上。窦甄看到儿子跌倒在地,赶紧过去搀扶。窦甄看着元澜泪如泉涌,元澜也用着最后一点力气拭去了窦甄眼下的泪水,脸上也流露出了温暖的笑意。
      他的父皇终于肯看他了,他唯一对不起的就是母后了,为了他母后也是操碎了心。现在还要看着他离开,着实不孝啊。
      随着元澜手无力地放下,闭上了双眼,呼吸越来越微弱直至断绝。窦甄的哭声也越来越大,终于崩溃地对着隆德帝大喊:
      “为什么?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可澜儿是无辜的。他平时最敬重的就是你,可你为何连一点父爱也不肯施舍给他。如果当初你不喜欢我,为何要娶我。如果你没有娶我,也许我会嫁入平常家相夫教子,做一个像孝惠皇后那样贤良淑德之人,我就不会是现在这副模样。”
      元澜是窦甄唯一的依靠,儿子都死了,她要金钱与名利有何用?窦甄看着远处的柱子,轻轻地放下元澜。猛地站了起来,朝那个柱子碰去。
      鲜血瞬间盖住了窦甄的半张脸,她茫然地朝元澜的方向看去,想要走过去,可还没走几步就跌到了地上。她一生争强好胜,一直视夺走她宠爱的舒阮为眼中钉肉中刺,做了不少布局。到了生命的最后一刻才发现是她错了,如果能早一点想开,澜儿是不是就不会执着于父爱,就不会死了?
      窦甄最后朝隆德帝看去如果当初不嫁给他,是不是她就能和平常女子一样,不再追名逐利,不会像一个怨女毒妇一样到处害人。终究是错了,悔了……
      元钰看着这一幕,有些怜悯地看向元澜和窦甄。身为皇家人哪一个不是身不由己,哪一个不是无可奈何,哪一个又不可怜。他又何尝不是呢?
      元钰最后看了一眼隆德帝,就和元衡一起带着西府骑处理战场,也让人把大殿上的元澜和窦甄的尸体小心地搬了出来。
      他发现他并不恨隆德帝,只不过也不会原谅他。他不能忘记隆德帝对武安侯府的所作所为,也不能忘记他对母妃和那个已逝的亲哥哥的利用和淡漠。
      隆德帝看到元钰失望的神色和那身熟悉的银袍。蓦地,隆德帝想起了那个也身穿银袍的身影。他经常会嘴角带着开心似少年的笑,手里捏着一颗糖,用他温柔又洒脱的声音说道:“阿烨,给你一颗糖,长得这样好看记得要经常笑哦。”
      隆德帝好像是想到了什么,猛地从龙椅上站了起来,想要张嘴呼唤,却从口中吐出了血。隆德帝失神地望着前面元钰那雍容从容的背影,嘴唇无声地蠕动了几下,眼泪从眼眶中流出,在空无一人的金銮殿上竟衬得有些凄凉和无助。
      原来是这样的吗?当年他逼宫时,不是武安侯府不出兵,是即使武安侯府出了兵,他也不可能赢。可他最终怎么赢了?不是他做得有多么隐蔽,也不是实力太强,那个人抵挡不住。
      在他用剑刺进那个人的胸膛时,也是同样的失望和释然。那个人早就知道他会发兵逼宫,只不过是在给他一次机会罢了。
      真是太蠢了,怎么可以相信他,相信一个已经夺走其挚爱的人。你不是被天下人称名载道,赞赏不已吗?怎么可以相信他,一个早就被权利熏陶的失去本心的人……我的太子哥哥。
      悔了,真的悔了。原本以为逼宫会是他一生做过的最正确的事,谁知会是最错误的事。
      隆德帝面色痛苦地又吐出了几口血,摔到在了地上。眼中都是无尽的悔恨和茫然。
      “阿阮,懿儿,太子哥哥……对不起。”
      隆德帝仿佛又看到了那漫山遍野的桔梗花田的不远处树林里,一个身穿淡青色纱裙的少女臻首娥眉,双瞳剪水,笑靥如花,宛如出水芙蓉。
      “那个……请问你知道这里的桔梗花田怎么走吗?”
      刹那间这一抹笑惊艳了时光,同样也进入了他的心。
      到了第二天天亮,长宁和鬼臼依然守在那间房屋的前面。看到元钰回来后,都纷纷松了一口气,身体瘫软倒在地上。
      云开见日,天空中都是早晨清新的气息。元钰看着远处的杨柳和那片纯洁如雪的桔梗花田,脸上满是轻松的笑意。
      “放心休息吧,一切都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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