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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一路向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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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希莉莱的推荐吗?”在清晨,望月初一行人拜访了阿希莉莱舅舅的住所——他住在小樽附近的阿伊努人聚落。那是一个长着锐利的上翘猫眼的男人,从外表上来看,他身上的俄国人特征比他的外甥女更要明显不少。和意想中的不一样,阿伊努名叫做钦塔波、登记于户籍上的和名叫做金田一治的男人意外的讲着一口流畅的日语。“这个季节可不是打猎的好时候,撇去那个躲深山里的东西,野外的动物也蠢蠢欲动呢。”
之所以说不是打猎的时机,关键在于此时正值四月的末尾,动物逐渐从冬眠中醒来,熬过冬天的它们需要进食大量食物以补充体力;同时,对于猎人们而言,谁都不会想去捕饿得面黄肌瘦的动物的。
尽管已经是春回大地、万物复苏的季节了,但在寒冷的北海道,此刻却还没到紫藤花大批盛开的时候。通过萃取与压榨、熬制等手段,北海道的紫藤花之家与其他与鬼杀队有联系的人们更常将紫藤花做成香薰、香膏、紫藤花液或者花油来随身携带。
小剂量的紫藤花毒素对鬼起不到什么作用,但尽管如此,阿希莉莱还是给望月初一行人一人塞上了三五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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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可以的话,我们希望能在这里雇到一位可靠的向导。”事情要从前一天的夜晚说起,工月真纯提议直接从紫藤花之家中雇选向导,她不希望再有无辜而不知情的人卷入这场争斗,在只是知道了一鳞半爪的知识后被误导、产生错误的理解——最终走上青森那个村落的老路、重蹈那场悲剧的覆辙。
“我同意工月小姐的提议。如果是别的事,交给不知实情、只是带路的向导的确无所谓;但既然山里的那个东西是如此的可怕,向导是否有胆量扛住那样的恐怖、足够的能耐从中活下来,并在必要的时候指引我们的方向呢?”望月初赞同真纯的意见,即使在如今的社会中,依旧迷信怪力乱神之人远不在少数,出于畏惧而不敢靠近那座深山、而外乡人在不熟的地方寒夜行路——这样的行动只是重蹈曾经的八甲田山雪中行军遇难事件的覆辙罢了。
“真的会有人愿意做这种工作吗……尽管紫藤花之家也是由受尽恶鬼伤害的人组成,但对常人来说,没有些深仇大恨,根本不会从事我们这行吧。”三枝对两位队士的提案还抱有一定的疑惑。
“人是要养家糊口的。”望月叹出一口气来,“既然杀鬼这一行来钱是那么的快,如此铤而走险,也不是不能考虑;但之所以我更希望由紫藤花之家的人来作为向导,是出于信任,我们没有时间去判别一个来历不明的人尚且可信与否,毕竟谁都不希望被丢在全然未知的荒山之中的。”
“嗯……你们要是打算露宿山野的话,可以先去我住在小樽附近的舅舅家一趟,他是猎户,同时也从事一些给有钱人和西洋人当向导、去荒郊野外探险的工作。”阿希莉莱说道,“你们去他那里准备一下野外露宿的东西。稍微给我一天、至少是一个晚上的准备时间,我收拾好了之后就来与你们汇合。”
“阿希莉莱,你这么小小的一个……”三枝源次郎有些犹豫,在他看来,阿希莉莱不过是个最大不超过14岁的少女罢了。这样小小的孩子,能做什么呢?“你就乖乖呆在这里吧。”
“三枝,别把我当小孩子!”阿希莉莱反驳道,“ 不管如何,我都要弄清楚奇拉乌西变成现在这样的原因,并把那个可能毒害我的族人的东西铲除掉。我不想再因为这种事,失去任何一个同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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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也打算去啊……”在听说外甥女也要一同前往时,那个像猫一样的男人并没有像三枝那样的感情波动。那双凉冰冰的蓝眼睛扫过三枝源次郎。这个年轻人满腔期待着阿希莉莱的舅舅能劝劝那个倔强的阿伊努少女,而他的想法注定要落空了。
“想当然的认为别人年纪小、容易拖后腿,是要吃大亏的。”男人没有任何阻挠阿希莉莱与他们一同深入大山的意思,只是默默转过身、引三人走进里屋去收拾未来前往根室深山中所需要的东西。
阿希莉莱的舅舅名叫钦塔波,在阿伊努的语言中,这个名字有‘山中之子’、‘大山里的孩子’的意思。根据阿伊努人的取名风俗,孩子的正式名字来自于孩子所经历的某件意义非凡的事,或者是体貌特征与行为习惯。或许,“山中之子”与山和山上的卡姆依也有着某种奇妙的联系也说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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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阿伊努人来说,冬天是进山打猎的「男人的季节」;而冰雪融化之后,万物复苏的春天则是被称为玛奈帕是「女人的季节」。”钦塔波说道,他收拾出一个不大的行囊,“对于我们的祖先而言,一年中只有冬与夏两个季节,春和秋则是衔接这两个季节的短暂衔接。现在这个时候去捕猎是捕不到什么的,带上阿希莉莱好歹能让你们在山野里多少能吃上些吃不死人的东西。”
“那……那么严重吗?”三枝有些不信,只觉得钦塔波在危言耸听。
“嗯,我听说过有个猎户因为粗心大意没有检查自己徒弟采来的鹅掌草,吃下去之后两个人都死了,死因是乌头中毒。”钦塔波幽幽地说道,他伸手从兜里掏出两枚叶子,像猫一样皮笑肉不笑的对三枝说:“三枝,要不你来看看,哪片是鹅掌草,哪片是乌头叶?”
“啊?这两片叶子有什么区别吗?”三枝源次郎接过这两片叶子,一时看不出其中的区别。
“对喔,这个时节的乌头叶长得和鹅掌草差不多。由于接触不多,我也没有完全的自信将它们分清。”尽管出于需要,望月初也经常接触毒物,但绝大部分都已是经过二次加工的材料,而非未经过任何加工的原材料。因此,她在植物学上造诣自然不如生长于北海道本土、时常需要采集本地植物用于生产生活的阿伊努人那般的精通。
“等等,你不带枪?”三枝有些难以置信。
“我说了,没有什么人会春天打猎的,这时候动物都瘦着,毛皮也算不得好。身上没点膘,捕着贴补不了什么家用;这时候的动物也正值换毛的时节,上好的皮毛不是这时候取。这样大刺刺带着猎/枪去登开往根室的列车,这蠢借口能骗得过谁?”钦塔波似乎白了三枝一眼,“我有个亲戚住在根室,管他借一些东西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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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呀……”等阿希莉莱与一行四人相遇的时候,不出意料的瞧见了还在生气的三枝与她那就连让人生气方面都无比像猫的舅舅。
是的,三枝源次郎和钦塔波闹得很不愉快,三枝单方面的不愉快。钦塔波——也就是金田一治是金田一家中最小的孩子,但现在已经快三十岁了。他比三枝源次郎大了快十二岁,像三枝这样过度骄傲而狂热的毛头小子,他已经见了不知道多少。钦塔波非常坚定的认为,自己可爱的外甥女阿希莉莱是绝对不可能变成像三枝这样被骄傲和狂热冲昏头脑而变得愚蠢又易怒的家伙的。
“阿恰波,别这样啦……”阿希莉莱扯扯钦塔波的衣摆,低声说道。
十来岁的阿希莉莱可以说是被舅舅带大的孩子,在母亲忙于事业——救护、资助被鬼袭击的伤者,在支援当地的鬼杀队时,她常常被母亲送到舅舅身边、由钦塔波去照顾。
钦塔波现在也只在三十岁不到一些的年纪,在以前照顾阿希莉莱的过程中,与其说是带孩子的大人,倒不如说是小孩管小孩来得更加贴切。
在阿伊努人的生活习俗中,一般男人会从事狩猎,而女人和孩子则从事采集工作,这与人类原始社会的分工基本一致。但是,也是有例外的,比如阿希莉莱。即便时代进步了,钦塔波依旧和绝大部分传统阿伊努男性一样——成为了猎户,偶尔也为去森林里探险的富人们做向导。
他和其他男人唯一的区别,只有在对待阿希莉莱的问题上了。
这个猫一样的男人时常带着阿希莉莱一起去打猎,教她如何在野地里生存、和大自然打交道。钦塔波是一个出色的猎人,无论是猎/枪,还是阿伊努人的传统狩猎工具,他都能非常熟练的运用;更重要的是,他还是个好老师,他将从父辈那里学会的知识,用适合阿希莉莱的方式传授给了自己这位可爱的外甥女。
与其说大知里夫人是阿希莉莱的监护人,倒不如说钦塔波才是阿希莉莱的监护人——一个不像妈妈,也不像爸爸的监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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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月初一行人的行程波折,他们在小樽坐火车,由函馆本线到旭川,然后转钏路线一直坐终点站。在早些年,铁道最近也只能开到钏路。等到了如今,尤其是在最近的几年,新开了从钏路到西和田地区的延伸线。只不过,这条延伸线主要以煤矿运输为主,并非客运列车。如果从西和田出发,自那里到根室的距离非常短,就算是徒步前进,也是个把小时就能到的地方。但是考虑到煤车沿线属于私营,为了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与危险,他们还是选择在钏路下车,改租马匹,选走深林里人烟罕至的古路,撇去沿途几个必须前去购买补给的镇子,他们一行人便不再往任何有人烟的地方去了。
“阿希莉莱,这个念什么。”一到车站,钦塔波随意的往附近一块路牌上一指,像只饱食后打瞌睡的猫一样哼出一句话来。
“啊……这个——”阿希莉莱对着路牌上的国文皱起了脸,她蓝汪汪的眼珠咕溜溜一转,随即用阿伊努语答道:“嗯……是往北的地方,肯定是去钏路哩!”
“……讲得岔了。”钦塔波面无表情的给了外甥女一个毛栗子,“这条铁道是去旭川的。”
“啊哟,不就是说错了个地名嘛,你打她做什么?”三枝见不得别人打小姑娘,又和钦塔波先前就有口角矛盾,现在第一个就跳出来和他争执。
望月初和工月真纯皆没有要制止的意思,出于私心,她们两个都挺想借此机会来瞧瞧钦塔波的本事。
“阿希莉莱是个聪明姑娘,但她的国文课非常差劲。”钦塔波倒是不在意三枝源次郎的冒犯,只是毫不留情的揭穿了阿希莉莱的底。一面从随身的小兜里掏出些零嘴给外甥女,一面轻拍她的脑袋,“不知道就作不知道,不要耍这样的小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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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辗转到了钏路,早已是好些天之后的事了。望着茂密的北方森林,饶是颇有野外生存经验的两位甲级队士也有些发怵——相比本州岛,北海道的野兽不仅多,而且其体型更大。因此,不止潜藏在根室深山老林中的鬼,这人迹罕至的山野中生长的这种猛兽对于他们而言,也是一劫。
不过比起肌肉逐渐紧张的鬼杀队人士们,钦塔波和阿希莉莱这两个在列车上还有些束手束脚的阿伊努人倒反而放松、快活了起来,仿佛这林地才是他们的家一般。
一路上,他们牵着马匹,由阿希莉莱与钦塔波做向导,逐渐向北深入。虽然鬼杀队也时常风餐露宿,但论野外生存的经验、技巧与忌讳,实在远不如世代生长在这里的阿伊努人。途中,望月初这一行人随阿希莉莱学了不少新奇知识——如何就地取材的搭帐篷、布置奇妙的陷阱捕捉猎物、方便可以食用的野菜、察觉并避开前人们留下的陷阱等等。她是个慷慨的好老师,从不吝啬知识,也不怕教会了徒弟后、饿死了师父。
“阿希莉莱小姐懂得可真多!”几天下来,即便是一向视阿希莉莱是个小丫头片子的三枝源次郎也由衷的佩服阿希莉莱了。
“我说过的吧?”钦塔波无意识的翘起了嘴角,言语中也隐隐透出自豪来,“现在是女人的季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