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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极乐地狱 ...

  •   身在游廓之中的女人,是笼中的囚鸟。
      这是连她们本人都无比清楚的事。由于游廓本身将这一道理表现得过于的明白,以至于她们反而不那么将这样清晰得可以说是露骨的现实讲出来。

      不需要讲,不需要叙述。光是走进这里,就能够明白。

      这里所有的繁荣,都是建立在她们的身躯之上。吮吸着游廓中女人们的眼泪,榨取着她们的骨血,那颗欲望的树生长得如此茁壮。
      啊,这树名叫乐,又叫爱,也称作贪。如果折断它的一根枝,就会看见其中饱含着的、从断口中满溢而出的名为色和欲的汁液;光是听着便不禁沉沦的靡靡之音是那树沙沙摇曳的树叶声;年轻漂亮的姑娘们美丽的脸蛋、诱人的声音、窈窕的身躯,是它五彩而迷人神志的花和叶。
      身在游廓之中的女人呀,她们是它的根茎,也是它的花和叶。
      欲望之树如此茁壮成长,吸食了诸多的养料;但它从不结出果实,这无果的树只是榨取、只是剥削、只是索求。

      夜晚的桦岛游廓是男人的天堂。
      差不多就可以这么理解,也可以这么说——
      无论夜晚与否,桦岛都是那里女人的地狱。

      就算荣华富贵一时又怎么样呢,终究逃不过年老色衰、生老病死。所有的价值只有短短十几年的好容貌,全部的身价都靠着一副好皮囊。在年迈、患病之际,曾经紧紧握住命门的老鸨就会留下一条生路吗?
      她宽宏大量,给予无翅的鸟儿自由。

      这样的自由便是幸福吗?非也,非也。被疾病缠身,即使曾经是荣华富贵、艳丽夺目的牡丹,此时不过一朵蛀洞斑驳、随意丢弃的凋花罢了。就这样,轻易的,扔掉了。

      花圃中不需要满是蛀洞的病花,因为这样恹恹的凋花会将坏病传染给其余健康、娇艳的花朵;数也不需要摇摇欲坠的枯叶,无法吸收阳光、带来养料的坏叶会从枝头坠落,哪怕这花叶也曾夺目过。
      衣着褴褛、身形佝偻,卷缩在贫房中,把残留的骨血也奉献殆尽;跌在泥地里,在无尽的践踏中,被污染、被碾碎,再难看出原型,所有的所有都被榨取干净,连存在本身也要成为供养树生长的泥。

      不会放过的,不会放过的。
      就算是病了、死了,只要存在,就要被榨取,榨得一滴不剩,剥除得连一粒残渣都没有。
      游廓里的女人呀,你什么都没有。就连性命,也不该属于你自己;你的所有,都属于游廓,也都将奉献给游廓。

      *

      “我不喜欢这里。”天草不适地扯了扯衣领。
      混合着期待、掺杂着太多欲念、带着丝丝渴望的目光、味道、声音甚至是空气,构成了整个名叫“桦岛之游廓”的空间,让他感到不舒服。

      “那可真是难为你了。”和天草不同,藤田始、或者该说是望月初并不会因为这里充斥着的浓烈欲望而深感不适。相反,「他」也好、她也好,都大方得很。
      战国是一个欲望满溢的时代,尽管和游廓中溢流的欲念不相同,但从爱、乐、贪的本质来说,他们都是一样的。
      对美丽的人有着征服的渴望,对享乐有着深深的迷恋,对权力有着难割舍的贪恋。
      对倾国倾城的花魁存有幻想,对贪欢怀有无限的向往,对支配存在无穷尽的执着。

      看吧,其实就是一样的。
      时代前进了,但人内心深处最原始的渴望并不会改变。

      只要为人一日,就注定无法逃脱七情六欲的天罗地网。
      即使化身为鬼,也依然无法脱离内心欲望的无边苦海。

      ——视而不被诱惑,穿过罗蒂、特利悉那、罗伽*三道试炼的你;深谙这三道考验,时常将之运用、施行于达成目的中的我。

      在这样的极乐地狱里行走自由,附身倾听无论自愿与否都沉溺欲望其中的男女的声音。

      啊啊,是要去寻欢作乐吗?
      非也,非也。

      寻欢也好,作乐也罢;看似如此,但终究是幕布上的一剧戏。表演给他人看,表演给自己看,表演给——这桦岛之游廓看。

      *

      所幸,藤田始与天草四郎都生得一副好皮囊;年轻、英俊、有礼貌、还出手阔绰,自然要比其他人更讨姑娘们喜欢许多。他们此行所要做的也不过是试探,尽可能的与这游廓中人接触,旁敲侧击的去打探白天那把火、以及。

      始是个迷人的男子。上挑的眼角,高挺的鼻梁,若有若无的微笑;拿捏得恰到好处的距离,既不疏远,也不太过靠近;既不让人觉得高高在上、职位游戏人间,也不让人觉得卑微的抵伏在尘埃里、痴心追求;若即若离,才钓得人心痒难忍。

      天草是自律而恪守天主教规则的人,即使当年传入日本的天主教为了迎合日本当地风俗而改变了许多,但有些东西还是不会变的。为人为鬼,天草都没有去过游廓,自然没有见过这种场面。
      虽洞悉人心,但不解风情。对着热情的姑娘,天草本身反而在花丛中显得楚楚可怜。无疑,天草这样没有丝毫做作的害羞和过分得礼貌,只是越发叫姑娘们喜爱——叫人忍不住想要稍稍欺负一下,想要看到这样自律的人为欲念所困。

      *

      毕竟是同伴一场,藤田自然不能就这么看着天草四郎被女难埋没而不伸出援手。

      “别太难为我家弟弟喔。”「他」弯起眼睛,露出一个十分讨女人们欢心的笑容来。
      虽是九州人,但天草几乎不怎么喝酒。一见自己要被劝上三两杯酒,赶紧向一旁早就和新造喝到一块儿去的始打眼色。藤田一看便是年轻俊才,出手又阔绰,自然被多请了两杯。谁都没想到「他」酒量几乎说得上是海量,就在天草四郎左右推辞了好一阵的时间里,藤田早就和容貌精致的新造姑娘推杯换盏的好一会儿了。你一杯,我一杯;喝了许久,还是游刃有余。
      “他身子算不上好。要是喝坏了,到时候我可要挨一顿好骂了。”

      藤田这个满嘴谎话的大骗子果然不讲实话,他扯了个让天草觉得有些恶劣的幌子。这个坏家伙面对着新造,自称自己是一位姓浅仓的人家在外头私生子。浅仓家男主人与夫人多年没有孩子,正巧又寻到了这个在外面的骨肉,就干脆接回家养着作接班人了。可还没住上几年,女主人便怀上了骨肉,也就是「他」口中的弟弟——狮郎。狮郎打生下来就身子不好,因为生下来就有见不得日光的奇疾,常年呆在家里;但有这个同父异母的哥哥陪伴,也不算太孤单。
      可好景不长,武因为种种原因最后被送去了关西住,故而只能听得懂九州方言、却讲着一嘴关西腔。现在,两兄弟好不容易碰着头,武这个当哥哥的,自然要带弟弟去长些见识……当然,这是背着父母、只有他们兄弟二人知道的小秘密了。

      藤田始讲得那叫一个逼真,情绪表达还是语言与气氛的把控能力都极为优秀,仿佛一切都真的发生过一般。也是这样精湛得已经不能说是表演的演出,连过来陪伴的新造也信以为真。

      ——嚯,这样违心的谎话也讲得出来!
      天草震撼于藤田的无耻,但他确实无话可说。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极乐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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