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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经年不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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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初的相遇并不是什么愉快的经历。明明是小时候就定下的亲事,实际上彼此却没有见过几次,准确的说,继国岩胜根本就对“朝仓市”这个人毫无印象。
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呢?
当继国家的长男无意中问起时,前来的女方家属却露出了为难又无法言明的神情,支支吾吾的,半天也不见他们说出点什么来。只是反复强调阿市虽然有些特别,但一定会是个好夫人的。
大约又过了半个月的时间,单独行动的继国岩胜意外发现了一干瑟瑟发抖的女眷——以及一伙山贼。其中有一个手无寸铁的年轻女子意外地胆大,在夜里面对一群强盗,也不见她面露怯意。
真不知道她是胆子大,还是脑袋里缺了根弦。
夜色太浓了,继国家的长男没能看清这位姑娘是何等容貌,只是相当公式化的打算将这一干人护送到附近的村落暂时落个脚。
“你知道去继国家的路要怎么走吗?”年轻姑娘大大方方的道了个谢,张口便要直奔岩胜的老家。
“阿市,这样不太好吧,继国……”旁边的人觉得不妥,本想出口制止,却在女子的目光中迅速消了声,字都不敢多蹦出来半个。
“……”
喔,他现在知道了,看来这位夜里遇到了匪徒都不见害怕、光靠目光就能让一群妇人不敢多嘴的年轻姑娘可能就是半个月前“据说已经在来的路上”的未婚妻——朝仓市了。
傲慢、任性、脾气暴躁、性格顽劣。
继国岩胜对这位似乎“本事大过头”的未婚妻做出了一个最初的预估。
但事实证明,朝仓市,或者说是继国市,似乎是一个与上述四个词几乎搭不着边的人。
*
叫阿市的确实都花容月貌,这点无法否认。
但至于后日的织田市和继国家的长媳到底有什么相似之处,那大概是没有了。如果说那位乱世佳人是倾国倾城之姿叫人怜爱,那继国岩胜的夫人便是只消挑起眉毛、就能叫人跪伏的气势了。
继国市生得要高挑一些,长得漂亮,美中带着一丝侵略性。这里的妇人们都比她多少要矮上一截,她每次瞧过去,都是一个俯视的视角;光光走出来,便能压住别人的势头。
——继国家的长媳性格乖张,真是个怪人。
新婚完了还没一个月、但也得照常出门办事的继国家长子临走前能听到这样的闲言碎语。等岩胜再回来的时候,就再没听过类似的话了;先前嘴碎的人看到阿市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慢悠悠地晃出来,两个眼珠子就只知道盯着脚尖看了。不消想,就算是个傻子都能知道继国市可没少因为风言风语而修理人。
强硬、泼辣,
但好像又不是那么回事。
回家的时候总能享受到按摩太阳穴的服务、受伤的时候连梳头发都会被自称只是“普通路过”的夫人顺手代劳的继国岩胜默默把上述两个猜测划去了。阿市似乎不好说话,又十分好说话,真是个极其矛盾的人。
继国家的长男困惑过,但更多的,是来自心中的压力、不安和慢慢生根发芽的嫉妒。继国市不是没看出来,不过在她看来,任谁与这样一个有如神子的弟弟一同生活,多少都会有些记恨。阿市的脑子非常好使,即便在家中失去了“继国岩胜”这个主心骨后仍能维系住家庭,并保证家中两个孩子顺利长大。但是,即便如她,也有失策的时候。
无论过了多少年,继国市依旧认为意识到了岩胜心中的问题、而没有更有效的解决,是自己最大的失策。
那大约是一个有火烧云的傍晚,阿市从风尘仆仆回来的继国缘一口中听说了自己丈夫的事,关于鬼杀队,关于叛变。继国家的长媳终究是长媳,她很快就接受了事实,神态镇定得仿佛天塌下来都不能让她皱一下眉头;可在门边上偷听、总是将父亲尊崇如榜样的儿子却很难接受这样的事。
虽说继国宗胜比胜姬长得更像自己一些,但性格上像极了他的父亲。要强、敏锐、也很执着;优点都像齐了,缺点也像足了。阿市看着自己的儿子,已经意识到了这孩子的结局。他很锐利、很固执、即使撞破了南墙都不愿意回头,就像一把刀一样,锋利,但易摧折。曾经,她担心是否有一天,岩胜之于宗胜就会像缘一之于岩胜那样。可现在不一样了,她再也不用担心这个问题了,在余光中扫到孩子因为震惊和愤怒而失去表情的面容时,阿市已经意识到了未来必然会发生的事——宗胜会很早便离开她,离开这个世界。
曾经,继国岩胜是孩子的榜样;现在,他不是了。宗胜不会忍耐自己父亲的背叛,曾经还幻想着能像父亲一样、甚至超越父亲的他会想方设法、哪怕没了性命也要亲手击败那个已经成为了鬼的继国岩胜。
继国市没能说服继国岩胜,也没能说服继国宗胜。继国市是知道的,噩耗会来的。缘一曾写信说过宗胜很有天赋,只是性子太急。三十过半的阿市叹了口气,有时候她会想,如果宗胜天赋平平,是否会更好一点呢?
过了三年,或许更久一些,缘一带着噩耗回来了。已经出落成一个漂亮的大姑娘的胜姬忍不住朝她叔叔发起了脾气,她的爸爸离开了;而今,唯一的哥哥也没能回来。胜姬住在失去了两位至亲的旧屋中,没过多久就变得郁郁寡欢,继国市不强求女儿留下陪她,很快便容许她搬去江户住了。
胜姬在江户遇到了她的真命天子,在日后喜得一女,他们夫妻虽不是特别富裕,但生活还算美满。似乎是因为宗胜的死,胜姬与阿市的关系变差了不少,但外孙女和子与她的关系倒不错。再后来,外孙女和时透家的年轻人好上了,离开江户,又去往了更远的远方。胜姬慢慢的与阿市没了联系,和子也一样。
继国市已经很老了,虽然一头白发、脸上也堆积着许多皱纹,但依稀能看到年轻时的痕迹。
在某个夜晚,离开了很久的继国缘一回来了,说是寻找到了一些关于无惨、关于继国岩胜的踪迹。
“衰老不可怕,死亡也不可怕。”那是一个冬天,继国市的生命终于要走到尽头了。她制止了缘一要说的话——到头来,自己珍视的东西什么都没能守护。
“这样的话语,就不要在告别的日子说出口了。”阿市的视线穿过缘一,仿佛能从他的身上窥见曾经丈夫的模样。似乎是为了活跃气氛一般,继国市用轻快的语气说道:“早一点死也不全是坏处呀,如果能快快转生、再世为人,说不定我还能见到那个离家出走的老头子呢。”
“我就暂时……先走一步了。”就像只是睡着了一样,阿市闭上了眼睛。
阿市去世的五年后,也是与无惨一战的六十余年后,继国缘一也终于油尽灯枯,停止了呼吸。
一切曾经与“继国岩胜”有着因缘的人都逝去了,
一切都被断绝了,
但是似乎又不曾断绝。
“拜托了,请务必让我加入鬼杀队。”用着完全不是在拜托的语气,一个名叫望月初的年轻姑娘出现在了狭雾山,鳞泷左近次的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