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武侠]花与芙蓉》秦采音

5、白衣金带

　　小鱼儿其实没听错，那确实是黄蓉的声音。黄蓉自那日与他分别后，便马不停蹄的赶往舟山，路上若实在累得受不住，才找家店歇一歇，顺便向店家小二打听江湖上的事，果然，他们所说的事和人是她在桃花岛从没听过的，纵有名字相同相似的，一细打听，又大不相同。而她提到的人物武功，店家和小二也都没听过。这里的朝代虽也叫宋，皇帝虽也姓赵，但却没有金国，更没有靖康之难、衣冠南渡，这里南北统一，整个中原就只有一个宋国。她听到这里哪还不明白，这已不是她原本的世界，只是，只是……这实在，太过匪夷所思！但她还存着一丝希望，这里的人虽然没有听过桃花岛，但桃花岛万一……万一存在呢？

　　她更加拼命的往舟山赶。舟山的船家没有知道桃花岛的，但她记得路，只要给钱也大有人愿意跟她走一趟。其实原本海边之人畏桃花岛犹如蛇蝎，相戒不敢近岛四十里以内，若有人要去桃花岛，任凭出多少金银，也无海船渔船敢去。

　　船将近岛，黄蓉已知道这不是原来的桃花岛，若是原来的桃花岛，她此刻已闻到海风中吹来的花香了。夏日的桃花岛，依然繁华似锦，花枝缀霞。就算其他三绝不承认她爹爹武功第一，但种花的本事却都要叹服一句盖世无双的。

　　她上了岛，岛上林木阴翳，这是一座没有人的荒岛。但她发现，这岛就是原本的桃花岛，岛上的山川地势与桃花岛一模一样，依稀可以辨出桃花岛上弹指峰、清音洞的模样。只是这座岛没有遇上一个惊才绝艳的黄药师，也自然没有四季不败的桃花。她又想起中原的山河地势，与她所知晓的大致相同，只是不曾有过五绝，也不曾有过许多原本名传后世的人物。这难道就是一花一世界吗？

　　这里林木郁郁，时有鸟雀啼鸣，清风吹拂，也不失为一个清幽朴雅的好地方，但那又如何呢？这里不是桃花岛，没有桃花林，没有试剑亭，也没有爹爹，世上再也没有桃花岛了。她还能再见到爹爹吗？“爹爹，爹爹……”黄蓉大声呼喊起来，“爹爹，蓉儿回来了！蓉儿知道错了！爹爹……蓉儿回来了……”黄蓉边喊便哭，只是哪有人回答她，回答她的只有一群被惊起的扑棱棱的飞鸟和飞鸟离去后一林子的寂静。爹爹，蓉儿再也回不了家了……

　　此刻黄蓉后悔至极 ，她后悔跟爹爹赌气，后悔偷偷跑出桃花岛，若再给她一次机会，就算爹爹打她一顿，骂她一百顿她也不离开桃花岛了……可现在，现在她该怎样回去呢？她还能回去吗？就算她平日里自诩聪慧，此刻却毫无办法，甚至连头绪也没有。

　　她浑浑噩噩在岛上荡了数日，也哭了数日，后来身心疲惫，又未进水米，竟昏倒在林子里。

　　她再醒来时已经是在舟山了。原来那日她所租的是条大船，船上吃食充足，船家也实诚，他虽久不见黄蓉出来，还是等在海边，后来实在担心，便进林去找，也幸得她当时晕的地方不算林子深处，若再深一点，船家也不敢再进去了。

　　照顾她的是船家娘子，黄蓉这一路都是着轻便的男装，加上赶路，又显得风尘仆仆，憔悴不堪，看起来就是个落拓瘦弱的少年。船家自己粗枝大叶，也不会照顾人，又见黄蓉只是一个半大的少年，也没什么男女之防，就让他娘子来照顾他。船家娘子见黄蓉醒了，给她倒了一杯水，见她眼睛红肿，忍不住开口轻声安慰，道：“姑娘，你的亲人朋友呢？什么事过不去，竟要跑到荒岛上去寻死？你听我说，无论什么事，时间一久，什么都会好的。”船家娘子照顾她时，已发现她是个女子，听当家的说她一个人跑到荒岛上，又见她眼睛红肿，只以为她是遇到了什么伤心事，一个人跑去荒岛寻短见。

　　“我知道的。”黄蓉接水喝了，虽然她并不是想寻死。若是爹爹知道她这样轻贱自己的性命，才真的要打她呢。但她心下感动，这家人虽不认识她，但心地善良，若不是他们将她带出岛，她恐怕已经被野兽吃了。又听她说“亲人朋友”，她就只有她爹爹一个亲人，如今竟再也见不到了，眼睛又是一红。她又想到朋友，她还有一个朋友啊！她与小鱼儿分别时，小鱼儿对她说“你我草原相见，一见如故，互为兄弟”，兄弟比朋友更亲，小鱼儿必是把她当极好极好的朋友。

　　虽然她与小鱼儿相识甚短，但她从未与人如此投契过，她虽未曾言说，却已是将小鱼儿引为平生知己。她要去找小鱼儿！她原本觉得天地辽阔，山河远大，人海如潮，但没有一处一人属于她，自怜无人爱惜，只觉人生无趣。但想到小鱼儿，想到他那句“互为兄弟”，想到他赠钱送马，心中感激，当下心情也好了很多。只是她与小鱼儿相处甚短，还没来得及告诉他，她其实是女的，不知道他会不会生气，若他生气了，她一定好好跟他道歉！

　　想到此处，黄蓉顿觉精神了许多，便赠予船家娘子一把金叶子，骑了小白菜去找小鱼儿。她猜小鱼儿一定会去峨眉凑热闹，便一路紧赶慢赶到了峨眉。

　　话说花无缺见小鱼儿身后是悬崖，想把他喝住，但一句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小鱼儿便一脚踏空，直直坠了下去。他眼看着小鱼儿直坠下去，也赶不及去拉他了。

　　这时铁心兰冲了出来，大声呼喊小鱼儿的名字，只是哪还有人应答她，只有小鱼儿的惊呼声还在四山中回响。铁心兰沉默下来，她简直不敢相信小鱼儿就这样死了，死得这样轻易，他那样聪明的一个人。小鱼儿虽然喜欢捉弄人，又一直想甩掉她，他虽然又凶又坏，但又着实让人牵肠挂肚，又爱又恨。

　　只听一个声音悠悠道：“谁死在下面了？一个人能寂寂寞寞，安安静静的死，是多么幸福。”这是慕容九，她面色苍白，那双原本灵活妩媚的大眼睛也失去了昔日的光彩，竟有些痴呆。

　　原来那日，小鱼儿中了碧蛇神君的毒，慕容九被他言语相激，将他带回山庄，给他解药，让他毒解之后就离开。只是如此听话就不是小鱼儿了。他偷入慕容九的药房，偷吃了她许多丹药，还烧了她的化石神功。慕容九深恨他，便堵住冰室，想让小鱼儿冻死饿死。她也以为小鱼儿死了。但小鱼儿岂是那么容易就死的？昨晚在峨眉后山，慕容九被披散头发，扮做鬼魂的小鱼儿一吓，竟吓晕了，如今醒来，似神志还未恢复。

　　没有人回答她的话。

　　“是谁掉下去了吗？是小鱼儿吗？”这时，又一道声音传来。她的声音清澈，如珠落玉盘，水迸山石，她的声音中带着焦急，竟让听到的人也跟着她焦急。

　　不过几个呼吸之间，便见一位白衣女子掠来，她长发披肩，一身白衣，头发上束了一条金色细带，被她那乌黑柔顺的头发一映，灿然生光。她正当韶龄，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肌肤胜雪，容色绝丽。她眉眼间有些憔悴，一双大眼睛里也盛满了焦急。但这无损她的美丽，只会让人更加怜惜她，恨不得立刻帮她解决了她的烦恼苦楚。

　　这女子正是黄蓉，她在山下碰到了许多从峨眉山上下来的武林人士，听到他们谈起一位来自移花宫的少年俊杰——花无缺，听见他们说花无缺要杀江小鱼，又听见那江小鱼额上有一道疤，她立刻意识到江小鱼就是小鱼儿！她也来不及细打听，便匆匆赶来，在山道上她听见有人惊呼“小鱼儿”，又听见说有人掉下去了，心中焦急，也不等到达山顶悬崖便开口询问。

　　“的确是小鱼儿。”回答她话的是花无缺。

　　黄蓉走到悬崖边，低头一看，只见云雾凄迷，深不见底。掉下去的人别说活命，只怕是粉身碎骨，死无全尸。“我竟来晚了吗？”她已然落下泪来，泪水盈睫，若是小鱼儿在这里就会知道，黄蓉落泪时，的确是星光破碎，水光潋滟，他想得分毫不差——世上没有哪一个男子舍得她落泪。

　　哪怕是移花宫的花无缺。花无缺自觉已见惯人间绝色，但他看到眼前这个姑娘伤心落泪，只觉自己做了一件天大的恶事，“姑娘……”花无缺开口，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不知道这位姑娘是谁，也不知道她和江小鱼是什么关系。

　　“你就是花无缺？”黄蓉转过身来，脸上犹挂着泪珠点点。刚才她一心想着小鱼儿，哪里还注意得到其他，她此刻才看清花无缺的样子。他长得面如冠玉，看起来温文尔雅，他穿的不过是件普普通通的白麻长衫，但那种华贵的气质，已非任何锦衣玉带的公子所能及。他实在应该是富贵人家的王孙公子。

　　“正是在下。”花无缺答道。他仪姿落落，又确实是只有江湖中人才有的潇洒。

　　“是你杀了小鱼儿？”黄蓉问道。

　　“虽不是我亲自动的手，但小鱼儿失足跌落悬崖，却是因在下之故。”他答得从容。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在开口之前有一瞬间的停顿。但没有人知道他停顿了，也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停顿，这个问题连他自己也答不出。他只能回答另一个问题，若换了一个人问他，他还会停顿吗？答案是不会。他甚至还能再加一句——换了天底下任何一个人都不会。

　　“那你可打伤过他？”黄蓉又问。她刚才看山壁上山藤繁茂粗壮，心里有几分猜测，她不信小鱼儿就这么死了，为今之计，还是快点支走花无缺。

　　“不曾，江小鱼宁可自杀也不肯死在我的手里。”花无缺继续答，他语气温和，没有半点不耐。

　　“虽然如此，小鱼儿还是你逼死的，你依旧是凶手。”黄蓉冷冷看着他，道：“小鱼儿是我唯一的朋友，我一定会为他报仇。七日后，我一定会来找你。”

　　死者以七日为祭。

　　“这七日，我会一直在峨眉山下的峨山镇恭候姑娘。”花无缺依旧从容有礼，仿佛不是有人要找他寻仇，仿佛这只是一场普通的喝茶闲谈的约会，他仿佛永远那么谦逊有礼。

　　“既然如此，那你赶快走吧，小鱼儿想必也不想在他的埋骨之地看见你。”黄蓉说完就转过身面对着悬崖，不再看他。花无缺实在是一个难以让人讨厌的人，就算他要杀小鱼儿，黄蓉也忍不住欣赏他。

　　花无缺看着她的背影，只见她白衣飘飘，似要乘着风雾而去。他道：“还未请教姑娘姓名？”

　　“黄蓉。”

　　花无缺并没有问是“容颜”的“容”，还是“芙蓉”的“蓉”，但他心里猜测：一定是“芙蓉”的“蓉”，“冰明玉润天然色”的芙蓉。

　　花无缺抱拳，道：“无缺先行告辞，悬崖险峻，还望黄姑娘多多小心。昨日天晚事急，无缺命人在此造了间竹屋，屋舍简陋，但可稍避风日，黄姑娘可自行使用，希望姑娘不要嫌弃。”说完，花无缺便带着人离开了。

　　不过片刻功夫，悬崖上只剩下了黄蓉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