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九、往事堪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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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往事堪嗟
百岁光阴一梦蝶，重回首往事已堪嗟。
过去剑子曾很认真地问过龙宿，时间这个东西，对于我们，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具意义的呢？
那个时候的龙宿，斜倚阑干，盯着他的眼睛似笑非笑，说剑子星君汝何须纠结于此，汝只需知道纵是海枯石烂地老天荒，吾龙宿对汝之心依然拳拳可昭日月……
虽然剩下的话被堵在了剑子星君一个“你的脸皮真厚”的白眼里，但是尊贵英明的龙宿大人依然志得意满，他当真不曾觉得那些话有多么矫情——
既然我爱你，而且我觉得我可以爱你很久很久。那么，为什么不能把这些话告诉你？
他是睥睨天下的龙神，翻手为云覆手雨，把心里眼里的那一点执着，都变得很骄傲。
所以才会在某个时候，心口崩塌如灭顶。
十仞雪峰上，魔龙祭天阴测测地俯首：“剑子仙迹困龙日久，居心为何，龙首大人当真不愿知道么？”
……厌恶。他在心里冷笑，紫龙影瞬间逼上了魔龙颈项：“汝暗伤剑子，早已不能活……且吾与剑子之事，何时轮得上汝般宵小插嘴？”
那伏于剑下之人却低低发笑：“原来龙首大人前尘尽忘，难怪……”抬首时神情怨毒——
“让在下助龙首大人一臂之力，一观前尘，如何？”
——那浮云道观内伏有食梦之妖，以梦摄心观人心，龙首大人以为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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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明如水月色，却慢慢被乌云笼罩，暗影明灭——
龙宿神情淡漠，微阖着眼。剑子已然陷在梦魇里，全身战栗，指节骨都在格格响，两道雪眉几乎打成了死结。
龙宿叹了口气，无声无息靠他更紧，又轻轻地把他蜷起来的手指一根根捋直。
“剑子……汝，在怕什么呢……”
他伸手揽过剑子的肩膀，低头和剑子的额缓缓相抵，让剑子那毛茸茸的鬓角擦过自己的脸颊，轻缓又撩人——半晌低低一声叹息，唇齿开阖，极缓地吐出三个字——
“移，神，术。”
瞬间一道紫光，就这么轻易地堕进了剑子的梦里。
白色的轻雾中有什么影影绰绰，龙宿紫眉轻蹙，以移神术入他人之梦，如观水月之景，两不相扰——只是为何内心亦如梦障，这般迷惘不静？
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周身云海浩瀚——倒像极了天宫所在。
然而愈走近前，断然又不是——云涛掩埋之下是满目的断壁残垣，折刀断剑，兵气劈开的一道道纵横的流波依然紊乱——这分明是一场大战后的残景。
他心里疑虑，却清清楚楚地明白这并非幻觉，而是剑子封印于心的往事——
正迟疑间，耳畔陡然响起一阵琴箫之声。
琴声本是泠泠，箫声添就呜咽。
合鸣一处，是袅袅不绝的缠绵悱恻，蚀骨噬心的忧伤悲凉。
低徊轻缓，如诉如慕。
高楼谁与上？长记秋情望。往事已成空，还如一梦中……
哪里是琴和箫，分明是世事荒凉，分明是人心的跌宕悲伤。
……是剑子么……
相识十年，他并未听剑子吹过箫，也甚少见到剑子摆弄何种乐器，调侃之时偶尔说到乐事，那白衣道者总是忙忙碌碌地一挥袖，说这等伤春悲秋的风雅事，哪里适合贫道……推辞的话咕哝完，又斜着眼含义不明地望过来，一点点的戏谑，倒好似自己是那不事生产、只知吟风弄月之辈。
想起剑子，心里油然腾起了焦躁。
他循声而去，脚步略急，指尖聚起的剑气匆匆划开眼前迷雾——
宫灯帏。
如何竟是宫灯帏！
凉亭内两道人影一坐一立。倚在亭柱上的白衣道者衣袂飘举，银发如故，低垂的目光专注在手中的紫金箫上——不是剑子仙迹是谁？
剑子的眉眼还是一如往常，剑子修长的手指轻轻地在箫管上起伏——
龙宿站在远处，半身都隐在浓雾里，一动不动，他看得仔细看得长久，心里怔忡着，明明是最熟悉最亲近的那张面孔，竟惴惴地觉得陌生。
其实早就看清，那一旁端坐抚琴的，正是他自己。
依然紫衣华服，眼眸轻阖，银紫发丝飘拂了几缕于颊畔浅窝，左肩上却有一滩血迹浸透衣衫——竟也丝毫无损华瞻风采。
人似秋鸿来有信，事如春梦了无痕。
龙宿把前尘往事忘得一干二净，他不知道剑子的梦境里为何会有这个模样的他。
他声色不动，再骇然的惊涛都被压在了那双金眸下——
剑子，是什么样的事情，汝不愿意告诉吾……
他在亭外静立着，亭中的龙宿手下的琴弦却愈拨愈急，裂帛一般的余音惶惶然地、回旋激荡，百步九折萦岩峦，竟似要冲上九霄。
七弦古琴，讲究轻微淡远，中正平和。这般抚琴，哪里是他素日讲求的琴道。
果然，不过片刻，铮然一声，白玉琴的琴弦不堪激越，骤然崩断。
箫声随之戛然而止。
白衣道者缓缓睁眼——
“……龙宿，最后一曲，终了了。”
亭中紫衫人唇畔笑意不明，似是故作惊疑：“剑子想说之义，乃是曲终人散么？”
“龙宿，”道者长叹一声：“事已至此，多说无益。”
骨节分明的手指轻搭在白玉琴琴身上，指尖却暗暗地青白，气息已是不稳——
“剑子……汝当真，不做解释么……”
“……龙宿，你希望听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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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宿，你希望听什么？
龙宿，你不知道宫灯帏之外，还有数万天兵环伺么？
龙宿，三天三夜了，你受了这么重的伤，为什么还不去休息呢？
龙宿，世皆无常，会必有离。为什么……你我都不懂呢？
龙宿，龙宿啊……
剑子在心里怔怔，他看龙宿仰着头，看龙宿的唇角竟慢慢地勾出了一个弧度，一双眼睛幽幽的，剑子，吾想听的，汝岂会不知？
剑子，不要让吾去问……天兵何来？这三天三夜，汝去了哪里？
剑子的脸色苍白，那么多的话，曾经觉得可以用很长久的时间来慢慢诉说的话，这一刻，方恍然领悟——
说与不说，当真没有什么意义了。
佛说七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
百般修做仙人身，避开了生老病死，到底避不开其他——
也罢也罢。
他轻轻放下紫金箫，拂尘收归臂上，挪步沉声：“龙宿，出剑吧。”
白玉琴上十指惨白，一弦已断，六弦震颤。龙宿唇角的笑冷冷洌洌：“剑子，这就是汝的答案么……”他垂着金眸，缓缓起身，那指尖尚按在石案上，微微划过——
“……紫金箫，白玉琴，宫灯夜明昙华正盛，共饮逍遥一世悠然……”
话音甫落，哗然玉碎，琴折箫断。
剑子的眸子一瞬黯然。
紫龙出鞘。古尘启封。
紫龙之影，缠绕绵绵，细细密密深海无边。古尘之姿，浑然沉沉，萧萧瑟瑟巨涛汹涌。
古尘是极端稳的剑，剑子修的又是极沉静的功体——紫龙影步步紧逼纠缠上来的时候，一瞬间剑子竟有了莞尔的念头——
不愧是龙宿，连剑招都这么霸气纵横势在必得……
只是身上的伤，是断经不起这般折腾的……
这般一错神，肋下蓦地一痛，龙宿的身影已不过三寸之遥，呼吸都那么清楚，紫发被天风抚在自己的面颊上，和耳畔的呢喃一样，细细碎碎——
“剑子……吾伤了汝……”
龙宿就那么越过他的肩头附在他的耳边，恶狠狠又冷凄凄的，言语里竟还似平日里那般的调笑——
“剑子，吾伤了汝，汝却杀了吾……”
手中古尘轰然坠下，剑子慢慢闭上眼，心里是闷闷的钝痛，口中却无意识地喃喃地附和他：“龙宿，对不起啊……”
然后三千发丝被那人的手狠狠地缠住，手腕被掐得死死，龙宿疯了一样吻了上来。
天昏地暗。至死方休。
龙宿的五指都插在剑子的发里，指腹摩挲着剑子的皮肤，深深浅浅，缱缱绻绻。唇齿间的摩擦深入，推拒缠绵，把绝望都拉得那么绵长。
丝丝的腥甜顺着红肿的唇角蜿蜒鲜明，龙宿温热的语气徘徊在耳边——
“……剑子，这是吾与汝，永远也脱不了的生死纠缠。”
生死……么，黑色的瞳孔慢慢恢复了焦距——不，龙宿，我怎么会让你死？
放开古尘的手指逐一伸展，指尖白气拢聚——
“破！”
不用凝神点穴——龙宿浑身都是破绽，食指那么轻易地就点上了他的眉心。
眉心穴，可以致命，也可以，前尘不管。
那么强大的龙神，没有丝毫防备的，就这么缓缓沉在了他的肩头——
“没事了……龙宿，没事了龙宿……睡吧……”
剑子的双手柔柔地环上了紫衫人的肩，一点的哀伤，一点的寂寥，无限的温柔。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九、往事堪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