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云逐日》行苇

128、摘星（3）

　　锦官城，周城别馆。
　　总管魏无益站在门口，脸上挂着掩饰不住的惑然。自一个时辰前开始，时不时就有贵客上门，别馆从未如此热闹过。本来也没什么，问题是他并不记得城主邀请过这些贵客，今天原定的客人不过玄山君和叶云徊两人。可前些天传来消息，玄山君的二叔萧玉麟在卧床多年后终于驾鹤西去，玄山君赶回阳城拜祭去了，也不知道今天还来不来。
　　可今天这些不请自来的贵客都拿着帖子，声称受到了邀请方才前来。魏无益暗暗查看了那些帖子，心知是仿造的无疑。但这些客人身份着实贵重，不是大门派的掌门，就是位高权重的士族，就连汉州大司马刘羽也在其中。更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还有玄山君身边的谋士、昆仑掌门叶千愁的师兄迟海潮。魏无益哪敢当场戳穿帖子是假冒的，只得让人把这些客人迎进门好生招待，自去禀报城主姬树庭。那些贵客聚在大厅，也都不明就里。帖子上说的是邀大家来赏银杏，姬城主很少来汉州，以他身份之贵重，自然要赏脸前来。何况真的只是赏银杏这么简单吗？众人相□□头致意，各自带着满腹猜测坐下等待。
　　听了魏无益的禀报，姬树庭也感到十分莫名。不知为何，心头沉沉，感觉不大安宁。吩咐魏无益去安排赏银杏一事，自己到前厅与诸位客人见了礼，正待招呼大家吃茶，就见魏无益匆匆前来，附耳道：“城主，小叶道长来了。”
　　姬树庭心中一跳，想要问些什么，就听魏无益又道：“她不是自己一个人来的。”
　　“嗯。”姬树庭满腔的激动不好表露出来，“玄山君陪她来的吧？快请他们进来。”顿觉十分困扰，眼前这位莫名其妙出现的客人要怎么办。
　　魏无益迟疑了一下：“不是，是顾重楼。”
　　“顾重楼？”这下姬树庭再也无法掩饰自己的惊讶了，失声道。这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还和云徊在一起？
　　一说出这个名字，满座宾客噤了声，惊疑地看过来，有些人甚至怀疑自己听错了。其中最惊讶的要数迟海潮，一脸阴晴不定，表情变化万千。
　　魏无益道：“不止有他，还有昆仑的华明颜，小叶道长的师姐。”
　　看着姬城主的反应，众人明白这顾重楼显然是不请自来，想到他的江湖名声和那些诡异传说，当下如坐针毡，十分忧虑该如何与这样的人共处一室，有些甚至开始考虑要不要借故离开。
　　可显然他们没有这样的机会，因为顾重楼已经出现在了厅中。虽然他在江湖上名头很大，但亲眼见过他的人其实不多，尤其在他离开昆仑以后。只不过他声名着实算得狼藉，那些有关他的传说也多叫人瞠目结舌，种种交织起来，在世人心中成了个妖异魔头的形象。
　　眼前这人看上去确实妖异，至于是不是魔头瞧不出来。可以肯定的是，他的容貌实在太美了，已经模糊了男女间不同的特征，看上去雌雄难辨，一眼难忘。众人都看见了他腰间的玉佩，当即确定此人是顾重楼无疑。只有迟海潮一眼将他认出，震惊之余心中感慨万千，不知从何说起。
　　顾重楼看了看在座的宾客，很是满意。姬树庭立刻反应过来，这些人肯定是他有意召来的，只是不知目的为何，看起来不像是什么好事。
　　十分诡异的是，他身边竟然跟着昆仑的华明颜。此女不是叶千愁的心腹么，怎么会跟顾重楼这种人搅在一起？比这一切显得更不正常的是，叶千愁最爱的弟子、玄山君的未婚妻叶云徊竟然被缚住双手，面无血色形容憔悴，无精打采地被她的师姐华明颜拉着臂膀，看上去似乎为了防止她跑掉。
　　他们身后还有数名身着白衣的年轻男子，无一例外形容俊美、身形高挑消瘦，看来是摘星宫的门人。只是这些男子站在一起，观之不禁给人一种说不出的怪异感，他们都很像一个人。迟海潮看在眼里，心底升起一个可怕的想法，却不敢细思。
　　姬树庭失声道：“小叶道长！”几步上前，想要靠近，被顾重楼生生拦住。华明颜也凌厉地看了他一眼，拉着叶云徊往一边去了些。
　　顾重楼早有所料地笑了笑：“姬城主，请矜持些。都到了这个时候了，还叫什么小叶道长，显得多生份哪。”
　　其余人不明就里，不叫小叶道长那叫什么？叫萧夫人还早了些吧，毕竟还没正式成亲过门，于礼不和。
　　姬树庭闻言则脸色一变，脸颊肌肉不由自主抽搐了几下。迟海潮不动声色将这一切看在眼里，有一种迷雾即将散去之感。
　　看了看在场的众人，顾重楼点点头：“不错，都来了。”
　　刘羽率先发问：“姬城主，这是怎么回事？”
　　其余人也忍不住了，纷纷附和。
　　顾重楼却没有给姬树庭回答的机会，而是径直道：“请你们来的人不是姬城主，是我。”
　　众人都没明白过来，不解地看着姬树庭。后者一脸苦笑，点点头：“诸位收到的帖子都并非我府上送去的。”
　　顾重楼自顾自接过话：“都是我送去的，你们还挺听话，都来了。不错，不错。”
　　刘羽等人大有受辱之感，愕然道：“姬城主，他这是什么意思？他叫我们来所为何事？”
　　“这还不简单，我借他的地方一用，只不过事先没有知会他，他也不知道你们要来。不过不打紧，来了都是客，别客气。至于叫你们来做什么，等一会儿就知道了。”顾重楼轻飘飘解释道。
　　众人张口结舌，被他的无耻嘴脸震惊地说不出话来。姬树庭轻声叹气，胸中愁郁无限。
　　迟海潮无奈地闭上眼，真心希望自己今天没来这里。他略一沉思，站起来道：“顾师弟，云徊这是做错了什么，你要如此对她？”
　　顾重楼转头瞥了一眼迟海潮：“迟道长，可千万别叫我顾师弟，我担不起。我是摘星宫的宫主，叫我顾宫主便好。若是觉得不喜欢，叫我名字也可以的。”
　　迟海潮一噎，脸上隐有歉意，缓缓道：“你还在怪我当年没有帮你，一心要你离开昆仑。可万物自有法度，门中的规矩谁也破不了，我也有我的苦衷。你到底为何绑着云徊，总有个因由。否则你不由分说将她掳来，不管对她师父还是玄山君，都无法交待。”
　　顾重楼嗤了一声，满不在乎地踱了两步，狂放无羁道：“我为何要给他们一个交待，我乐意不就行了？”
　　迟海潮凛声道：“多少年了，你还是这样张狂无状！”扭头看向华明颜，“明颜，你为何会和他在一起？你师父知不知道！”
　　华明颜看也不看他：“若我没记错，迟师伯早已离开昆仑，既算不得昆仑的人，何来的身份管教我？”
　　迟海潮大怒：“你！”多看几眼，马上察觉出一直一语不发的叶云徊被施了禁言术，因此无法说话。当下怒意更盛，立刻闪身上前。他身手了得，未及旁人看清楚就已经出现在了华明颜面前，劈手直取她紧紧抓着叶云徊的手，“你这逆徒竟然对你师妹用禁言术，还不快放开她！”众人闻言恍然大悟，原来小叶道长一直不说话是因为被施了禁言术，华明颜不是她的师姐么，同门反目这是为何？
　　集聚在掌中的力道方一打出，却立刻变了个方向。迟海潮意外之余对顾重楼怒目而视，果然是他将自己的术法截住。顾重楼轻描淡写一般地将那股毫无保留的掌力化解于无形：“迟道长，何必对小辈下此重手，欺人太甚了。”说着环视一周，“还有几个人没到，不过我想也快了。到时候人都齐了，就可以看一场好戏了，不知道诸位是不是和我一样期待呢？哈哈哈。”他忍不住笑出声来。
　　在场的宾客都愣了，此时的局面原本就让他们摸不着头脑，甚而有些害怕，一听说还有几个人没到，不由得面面相觑，以眼神互相暗示，发现众人都不明白，反而更加糊涂了。迟海潮一怔，心中疑虑更盛。
　　只有姬树庭显得比较平静，他大概清楚了顾重楼所说的还没来的那几个人是谁。事已至此，他反而不再犹豫，镇定下来，与大家一起等待。
　　刘羽站起来说了句：“顾宫主，无论如何这样都不太好了。”看了看叶云徊，“小叶道长是昆仑的人，更是玄山君未过门的妻子，就算做错了什么，怕也轮不到旁人说什么吧。何况你又不将来龙去脉说清楚，如此行为实属不妥。”
　　顾重楼不耐烦道：“你们这群人废话真多，我说了等着就等着，肯定不用等太久的。怎么，这点儿耐心都没有吗？谁再多话，我不介意和他比试比试。”
　　华明颜也伸手在叶云徊脖子上比了比，意在警告在座人等不要轻举妄动。她修为虽不如迟海潮等人，但占个距离的优势，想对叶云徊不利轻而易举。迟海潮无可奈何，恨恨站到一边。
　　刘羽等人并非修道人士，要是真的去跟顾重楼比试比试，万万不是他的对手，只好收了声不再言语。
　　叶云徊注意到姬城主一直关切地看着自己，眼神中满是担忧。想起贺兰熏婚宴上他的反常举动，若说当时她还不明白是为什么，现在却是十分明白了。看着那道恳切的目光，她却觉得浑身不自在，心里说不出的不舒服，将眼神投到另一个方向，目中却有泪光。
　　好在大家没有等太久，魏无益来报，凌霄城主牧静渊光临。
　　在座人无不大惊，凌霄城的老城主牧静渊近年来很少离城，怎么也来了？况且也没听说过凌霄城和周城有什么来。
　　叶云徊猛地抬头，下意识地看向姬树庭。只见他浑身一震，神色竟然有些慌乱。迟海潮则眉头紧锁，心中大叫不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