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山之石》尉洛子

7、7

　　07

　　长夜漫漫。

　　袁音音吃完药，一会儿要去洗澡，一会儿要吃东西补充体力，一会儿又要刷手机部落，就很反常的不困。

　　赵有从卫生间出来，她已经快手快脚换了新的床单。

　　中间是个卡通长颈鹿，淡绿色的马卡龙底色。

　　袁音音靠着大大的抱枕，在那里不知道和谁聊天，手指不停地打字。

　　赵有找到自己的手机，凑到跟前，把她睡衣往下撸，露出肩膀，然后自己和那肩膀贴的紧紧地，找了个及其性感的角度，自拍了一张。

　　还没看够，要再来几张。

　　“你够了啊！”她劈手夺过他的手机，眼看那手指尖就往删除那里点去，“删了删了！”

　　“行行行，你让我多拍几张，等会一起删。”赵有忙护住自己手机，拉着不情不愿的她又拍了好几张不露脸的那种照片。

　　袁音音面红耳赤看照片里的她，“你真不要脸。”

　　赵有选了一张最有味道的，他把它设置成和她聊天界面的底图，“要脸的你不让拍啊。看你这里，多美。”

　　袁音音又羞有恼，把他手机里其他的都删掉。

　　赵有再用她的手机如法炮制一番，硬逼着她也换上两个人光膀子相拥的捂脸照片。

　　然而给她换底图时，忽然发现他的姓名备注，“‘王野家长’？你就给我备注这名字？音音老师你过分了啊。”

　　袁音音一把抢过手机，扣在床上，“睡觉。”

　　赵有忍着笑，抱着她，手把手强行给她换了底图。

　　因为吃了药，他不好再闹，袁音音说要睡觉，他就听话关灯，只是睡着前，忍不住一个劲儿在她耳边说各种让人难为情的话。

　　黑色的夜里，袁音音堵住他的嘴。

　　第二天两人一起出门，上班的上班，上课的上课，下了电梯，遇到了来上班的公寓楼保洁阿姨。

　　袁音音和阿姨笑着打招呼。

　　那阿姨一脸幽怨看着袁音音，和她身后的男人，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看，别扭道，“袁老师啊，是不是阿姨上次给你打扫房间不够干净，你昨天怎么叫了别的保洁了？阿姨嘴很严的，从来不乱说客人隐私的！”

　　“阿姨你误会了，”袁音音顿时脸蛋爆红，支支吾吾说没有，“我比较着急，所以就临时叫了别人，下次还叫阿姨来帮忙。今天下午，今天下午阿姨有空的话，来帮我整理房间好不好？”

　　阿姨立刻高兴起来，“那敢情好。是有男朋友了啊，没关系，再乱阿姨保准都给你整理的干干净净。”

　　两人出门上了车，赵有一直笑她。

　　袁音音恼道，“再笑我就自己打车了！”

　　赵有摸摸她的头，启动车子，依言把她送到学校门口，看她进校门了才走。

　　晚上，再来敲门。

　　袁音音冷着脸开门，“我今天不舒服。不想做。”

　　赵有把带来的夜宵放在餐桌上，要去抱她，大手在她小腹摸来摸去，“哪里不舒服？我看看？”

　　不知道他哪里来的这种人生经验。

　　袁音音用手肘推他，“不是那个。你先洗手去。”

　　赵有举着手，去了卫生间，声音从里头传出来，“我用一下你的毛巾。”

　　过一会儿，他从卫生间出来时，她已经打开外卖盒子，三样不一样的粥，几个小菜，两瓶饮料。

　　脚下垃圾桶里扔着一盒超薄至尊日用品。

　　他无奈的走来，把盒子捡起，拿出里面的小包装，盒子扔了小包装放去了床头，然后再回卫生间洗手。

　　袁音音假装没看见，挑了最香的海鲜粥，用勺子舀着喝了一小口，很满意的样子，“哪家的？比我以前买的好吃多了。”

　　赵有走过来，从桌上抽了两张纸，擦干手，“就上次吃龙虾那家酒店的。”及其自然地低头在唇上一点。

　　袁音音顿了顿，又挑了一份蔬菜粥放在自己身边，把剩下的牛肉粥推到他那里。

　　两人一起，很快就把夜宵解决掉。

　　到了关键的睡觉时候。

　　袁音音实在被他磨人的样子气死了，死扛着不准他胡来，拼命抱着被子不撒手，恼道，“昨天就说疼你不听，今天里面还没好，你再来，我就要疼死了。”

　　一直拉锯战似的，推拒了他一个多小时。

　　最后她还是没抗的住美□□惑。

　　这一次完事儿后，赵有很能忍耐的罢手，再不像前两次那样没完没了。

　　入睡前，赵有举着手机非得拍几张“有纪念意义的照片”，有点遗憾道，“明后天我得回京城办事儿，可能一个多礼拜不在海京……”

　　袁音音心想，“那可太好了。”

　　真的是非常好。

　　果然到了次日晚上，赵又说到做到，真的没再来骚扰她。

　　袁音音好歹有一天不需要保洁阿姨帮忙，终于不用再看保洁阿姨“一脸宠溺”的“我都懂”的笑容，难得心情舒畅，上课都轻松愉快了很多。

　　周四上完最后一节选修课，她布置了当堂作业。

　　满满阶梯教室的孩子们低头写作业，黑漆漆一片脑袋，谁交头接耳，谁顾盼飞扬一清二楚。

　　袁音音坐在第一排的位子，百无聊赖时，郑庆庆的短信发来：我擦，音我看见你老公和一个女的吃饭！

　　不是很清晰的照片里，赵有的身影很明显，另一个女人被别的客人挡住了半边脸。

　　过了会儿，庆庆的另一张照片发过来，是那个女人的正面照。

　　袁音音拿着手机看了半天，确定不是苏荷，打了一个“呵”过去，心想，和个女人吃饭算什么，我还和别的男人上床了呢。

　　大家都是离了婚的单身男女，有什么好忌讳的。

　　庆庆一连串儿发了好几张不同角度拍的照片，如同狗仔一样敬业。

　　袁音音给庆庆回复，“行了行了，我看清楚了，强调一下，是前老公，他和谁吃饭我都管不着。”

　　想了想，她又发了一条，“你觉得这女的怎么样？”

　　庆庆道，“丑逼一个。画那么浓的妆，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货色。”

　　袁音音回复，“前两天张乙还和他高中的初恋见了面呢，你说我要不要给他初恋打个电话，让他俩巧遇一回。”

　　“哇，快快，让她们撕起来。”

　　与此同时，一条系部群消息强势插|入两人对话：

　　**，***，张静，袁音音，***等几位老师，明晚上八点在多功能艺术大厅有音乐会，每个部门参加音乐会的老师，晚上按时打卡。

　　袁音音无声尖叫，截图发给庆庆，配文字，“法克。”

　　她被选中了。

　　庆庆发来狂笑表情包，“你和张静一起！老冯好会作死啊！”

　　两人调侃了一会儿，下课铃声响起来，袁音音开始收作业。

　　但凡交作业的下课，从来都会拖住她十分钟到二十分钟。

　　等她去了办公室，该下班的早都走光了。

　　袁音音整理作业，办公室门一开，炫富女代表张静走了进来，看见她就笑，“我就知道你在，今天就咱俩有选修。明天晚上那什么高雅艺术进校园活动，听说是音乐学院的教授演出，等会我去买衣服，音你去不？咱俩一起！”

　　“好啊，上个礼拜打牌赢了一些钱，还没花，正好买个裙子犒劳自己。”

　　“打牌那么好玩么？”

　　“特别好玩，就是费钱。”

　　她俩手挽手走出办公室，张静很夸张的掏出了车钥匙，按了开车键，“你就该买辆车，像我这种a3，算下来才二十几万，平时代步多方便的。哎你打牌是赢了多少啊？”

　　袁音音笑嘻嘻道，“肯定没你老公挣得多啊。”

　　张静闻音知雅，闭了嘴。

　　袁音音准备的“才赢了17万” 没机会说出口，遗憾地坐在她车上，听她扯了一路的什么“学区房”“学位房”。

　　反正她听不懂。

　　路过大学城起来的几个新建楼盘时，张静就给她指，哪个是学位哪个是学区，学校是哪个，质量有多好之类。

　　说个没完。

　　袁音音都有点后悔坐她的车了。

　　到了金莎国际，两人轻车熟路，先去了张静最爱去的一家店，看她挑衣裳，完了张静又陪她去她常去的那家店。

　　两人风格不怎么一样，就是互相陪着。

　　可进了这家店门口，张静忽然接到她老公的电话，很吃惊的说了几句话，笑得甜蜜极了，转头就很抱歉的对袁音音说要走，“我老公今天不加班，说定了电影票，你看这真是不凑巧。”

　　袁音音看她一脸得意的笑容，就无奈道，“静儿啊，我都陪你了！不仗义。”

　　张静笑嘻嘻给她飞吻，说走就走，“哎呀下次我来陪你一样的嘛，我老公好容易不加班的，明晚见！”

　　袁音音微微叹气。

　　算了，……只能她自己一个人逛。

　　她挑了两个裙子，挑第二件裙子时，相熟的柜姐悄悄道，“这个裙子有客人定了，张太太您是参加什么晚宴吗？”

　　“不是，单位活动。”

　　那就是不会撞衫。

　　柜姐就帮她挑了她的码的。

　　再没有别的合适的衣裳，袁音音带着这两件，很没有意思的进了试衣间，把衣服挂在门后的挂钩上，懒得换，干脆坐在那里刷手机，取消定的和张静准备一起吃晚餐的位子。

　　正在这时，外头张乙的声音传了进来，好像是笑着说话，“都包上。”

　　柜姐不知道低低说了什么，张乙声音就有点大了，“这衣服别人定了我就不能要了？你这个人怎么说话呢！叫你们店长来!”

　　紧接着是苏荷的声音，“行了你少说两句。我先试试。”

　　袁音音一直坐到他们都走了，一点声音都没有了，才从包间走出来，两件没有试穿的衣服交给柜姐，“都包上吧。”

　　那个柜姐眼睛红红的，好像哭过一样，似乎欲言又止。

　　袁音音假装没看见，另外找了一件价格不低的大衣，“也包上。”算是给这小姑娘增加了营业额。

　　柜姐忍不住低声道，“刚才——”

　　“我听见了，没事儿。”她笑笑。

　　柜姐对她目露怜悯。

　　刷卡。

　　柜姐眼尖地发现张太太使用的不是从前的那张副卡，而是一个很普通的银行卡。

　　袁音音提着袋子挺着脊背，昂首走去卖鞋的店。

　　买了一双鞋配裙子。

　　赢来的“不义之财”没剩下多少，不够买个包了。

　　袁音音提着不甚欢喜的战利品，打车回家。

　　到底意难平。

　　袁音音面无表情坐在出租车里，快到住处了，她紧握了一路的手有点僵硬，回了神，甩着手打开支付，提前扫了师傅的二维码。

　　下了车，外头下起了蒙蒙细雨。

　　袁音音找了楼下一家小吃店，把那么贵的衣服鞋子的袋子就随便放在小店的地板上，她味同嚼蜡地吃饭。

　　桌上其实很干净，就是常年这种环境里，难免让人觉得油腻腻的。

　　这家店开了都有十年了，比她和张乙的婚姻□□。

　　袁音音打开手机，点出张乙的头像，发消息：“胜利集团的单子什么时候订好了，第一时间告诉我。最近我很忙，亲戚吃饭朋友聚会什么的，不要再叫我了。我觉得很难堪。”

　　回到屋里，袁音音听着包里手机来电的震动，一眼都不想看，洗了澡倒头就睡。

　　第二天晚上，袁音音打车到学校，在办公楼打了卡，匆匆走去文体馆。

　　这种活动前后都得打卡，计入绩效。

　　张静姗姗来迟，竟然带着她的程序员老公。

　　袁音音早前见在办公室过她老公，当时还以为是学校技术部来给张静修电脑的，后来才知道那是张静的新婚丈夫。

　　人不可貌相。

　　大家彼此打了招呼，张静羡慕地看着袁音音的裙子和鞋，偷偷掐自己老公的手，对她道，“真好看，你老公对你真好。”

　　袁音音含笑不语，坐在自己位子上玩手机，把邀请函的节目单拍下来发到朋友圈。

　　很快，音乐会开始。

　　第一场是交响乐合奏，第二场是钢琴独奏，第三场是大提琴独奏——

　　袁音音目光一凝，喃喃道，“苏荷？怎么是她……”

　　张静和她老公说个不停，没有注意她这边说了什么。

　　袁音音抬头望向舞台，交响乐是大合奏，基本上人都在上面，她往醒目的大提琴那里看去。

　　苏荷啊。

　　袁音音拿出手机，把像机焦距放大到最大，对准大提琴区域的几个人，一一看过去，然后定格在一个演奏者身上。

　　按了拍摄。

　　张静凑过来看，惊讶极了，“哦，这女的怎么和你穿得一样？！”

　　袁音音脸色不好，“是一样。”

　　张静啧啧和她老公感慨道，“果然玩艺术玩到最后都是看钱的，谁家钱多，就能留到最后。老公啊，以后咱们生了囡囡，也要学一门艺术，看人家气质多好。——哎袁老师，四舍五入，你今晚也是艺术家了。”张静最后一句话笑嘻嘻对她说。

　　袁音音听了会儿交响乐，就借口去卫生间，从文体馆走出来。

　　夜风习习，怎么都比里面憋闷的舒服。

　　她慢慢走回办公室，音乐会九点半左右结束，到时候她还得走回来打卡，不如现在就回办公室休息，等到了时间，直接打卡走人多方便。

　　走过图书馆，张乙电话打了过来。

　　袁音音按断。

　　从昨晚她发了短信为止，他除了打了一个电话之外，到现在半个字都没有给她回复。

　　她设置了信息不提醒，本意是不想看他说什么话，谁知人家根本什么都懒得说。

　　电话又打了过来。

　　袁音音在空无一人的图书馆门前停住脚，坐到玫瑰花园的石头边上，接了电话，“嗯。我学校有事，你赶紧说。”

　　张乙顿了顿，“我刚碰见你同事了，要不要谈一下？”

　　“不用。等你单子拿到手了，我就宣布咱俩离婚，不耽误你的第二春。”

　　张乙无言。

　　袁音音挂了电话。

　　几个短信蹦了出来，都是“王野家长”发来的。

　　袁音音点开看，第一个是微笑表情，第二个是娇艳玫瑰，第三个是小狗狗睡觉流口水。

　　本来很正常的信息，可对话背景底图是他俩人三更半夜不睡觉，鬼混在一起的大尺度照片。

　　袁音音把手机贴在胸口，左右看没有人，快速发了个微笑表情过去。

　　这里公众场合，很不方便。

　　她把从高跟鞋里拿出来的脚重新放回去，一路走回办公室。

　　对方又发来好几个没什么用的表情包。

　　袁音音放心地坐到自己办公椅，打了三个问号过去。

　　手机的底图与房间的黑暗，激发了她的多巴胺分泌，袁音音心想，人到中年，难免会如狼似虎。

　　人间饥渴啊。

　　她把所有灯都开得敞亮，驱散心中魔鬼。

　　王野家长的抬头上，就出现了“正在输入”，很快这四个字不见了，片刻又来了“正在输入”，输入了半天，又断掉。

　　再来“正在输入”。

　　最后，她等来了对方一朵娇艳玫瑰。

　　袁音音盯着辛辛苦苦等来的回复，忍不住笑了起来。

　　好傻啊她。

　　她是有多傻，会期待对方在这种暗夜寂寞里，有人对她说许多好听的情话呢。

　　她发消息：“想我了吗？”

　　王野家长这时就很会了，发来语音：“你在哪里？”

　　袁音音打字：“学校。”

　　对方发来语音，“那你怎么回家？打车？”

　　袁音音笑笑，把手插|在头发里，拨弄到发梢，轻轻甩着长发，“学校有校车呢。”

　　这个人的声音很好听，在空空的办公室里，显得极有男人味儿，他问，“礼拜五晚上还要上课？我上学那会儿，周五下午一般都不安排课，晚上更不可能有。”

　　“是吗？那我和你不一样，我大学那会儿，有的课是在周六上。”

　　“这么狠？你哪个大学的，报上名来。”

　　“海京大学。你呢。”

　　“我啊，在你中间啊。”

　　袁音音笑着发了一个“滚”，他那不要脸的语气，加上背景图两人鬼混的情境，很难不让她心生春意，各种荡漾。

　　中年妇女的人性经不起撩拨。

　　赵有立刻发语音笑话，“没想到你这么下|流啊，我说我是京大，你想到哪里去了？”

　　袁音音的脸瞬间就红了。

　　干脆不回复他。

　　赵有果断发了个在车里的自拍，把自己衬衫上衣纽扣解开几个，露出精壮的胸膛，还有喉结，然后问她，“想要了吗？”

　　袁音音心跳如雷，心想，太特么勾人了。

　　中年男人骚起来也是不要命的。

　　她回：“你猜。”

　　“我猜你需要一个豪车司机。滴滴打车的那种。保时捷的，可以发朋友圈的那种。”

　　袁音音发了个“滚，小心我朋友圈屏蔽你。”

　　赵有立刻发了个屏幕截图给她看，文字跟着过来：“没骗你啊，就是保时捷不适合我，用的卡宴注册的。挺有意思。”

　　袁音音把截图放大看了半天，心情复杂，半晌，给他回复，“有想法。”

　　赵有说，“这个滴滴司机的界面太难搞，我都弄了一下午还没弄好，所以怎么说的，术业有专攻。这时候就得找个老师请教一下了。”

　　袁音音感觉自己被撩得不行不行，嘴角一直挂着笑意，“是吗。那你切换乘客界面，叫个代驾，然后给人家一百块钱，人家肯定什么都教给你。”

　　赵有磨磨蹭蹭发来文字消息：“那怎么能行。代驾什的么，又不是老师。我就想让老师教。”

　　袁音音脸蛋红起来。

　　她发了一个从右滚到左的鸡蛋表情包。

　　对方的姓名栏又出现了时有时无，总不见真正发过来内容的“正在输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