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ove is a Mystery》寂冥

14、第十三章 醉蝶~Mystery~

　　花香醉蝶不知归，
　　蝶不知归舞与魅。
　　舞与魅灵自消悴，
　　自消悴殒花香醉。

　　“存在。”
　　许是方才两人过于紧张专注，以致没有注意到，那愈来愈近的悉嗦草动。
　　直至一个温雅不失风骨的喑哑声音从旁响起，宛若一道霹雳，生生撕开林中萦绕的恐怖阴森。一把杨柳风钻过罅隙，在越发凝重的夜色里荡开。
　　“弦一郎的话，只要在那里，就好了。”
　　不知有意或无心，来人在进入月照范围的前一步顿住足。阴影如厚重的帘幕，其后的演者容颜无法识别，但那声音，那口吻，却是烙印在真田灵魂般的熟稔！
　　“精市！”
　　霎时言语上涌，一股脑阻塞在喉中，却是一句也道不出。脑海中似混沌之初，一无所有，只是混乱的，无章的，编排不出一个动作指令，或是一个念想。
　　终是只能，这么站着。
　　而另一侧，佐仓只是微微睁大眼，旋即便唇线上扬，笑容中是浓重的愤恨与阴狠。
　　“啊，你还没死吗？”
　　“这可不行呢。因为……”陡然间黯淡夜色中黑影一掠，真田刹那失神不及反应，林中的幸村也不见动静，而下一个瞬间，便见佐仓仍站在原位，似是不曾移动，只是手中多了一把寒刃。
　　“我若是活不过今日，你可要先下去等我啊。”
　　警觉对方意图，真田急呼：“小心！”
　　佐仓嘴角笑意愈发深了。
　　寒光暴涨，划起一道白鸿，直袭林中人而去！
　　真田也在同时后腿一蹬，似是想要阻那刀锋去势，却终是慢了分毫。
　　万事，已休？
　　千钧一发，寒光暴涨，陡然转了个方向！
　　“噗嗤”
　　血花高溅，染得那孤悬于寒空的弦月，也多了几分狰狞残艳，冷眼俯瞰世间悲欢离合。
　　谁错？谁对？谁设鸿门宴？谁设宴中宴？
　　谁喜？谁悲？谁是笑展颜？谁是泪挂面？
　　仅一刀，一步，一转，一刺，一推，一挡。
　　风止云散，草木皆寂，刀光没在那并不宽阔的胸膛之中，殷红的色泽慢慢扩开，放若徐徐绽放的烈艳蔷薇。
　　“你……你……”似是不敢相信眼前所见，少年骇然地睁大眸子。
　　“精市！”狂乱的呼喊，凝聚了真田沉稳不再的绝望。然他动弹不得，单薄的背影在视野里漫开，模糊了色彩，朦胧了轮廓，却是仍那么挺直地立着，桀傲倔强，生生据了一切扶持关怀。
　　“不可能……你……为什么……我……”
　　佐仓断断续续地重复着破碎的言语，茫然放大的瞳仁中仿佛已被抽走了魂魄，只剩暴露在空气中的本体瑟瑟发抖。突然猛地一拔刃，鲜血溅了他满头满脸，缓缓淌下，只留那灼热的余温，在颊上肆意烧着。
　　略一摇晃，幸村缓缓抬起低垂的头，湛蓝的眼眸不被黯淡的夜色所吞噬，闪烁着柔和的光，道不清是哀怜，抑或悲悯，缓缓牵起嘴角，却是一丝温柔的笑。
　　下一刻，似是中了什么符咒，少年惊惧地双眼陡然失了神采，颓然闭合，身体向侧一歪，跌在湿软的草毯上，胸口起伏依旧，呼吸均匀，却是入了睡。
　　方才瞬间，幸村给了佐仓一记强力麻醉。
　　如果披着生的皮囊活着过于痛苦，那么哪怕只在梦中旖旎片刻，也是好的。
　　看着那从不曾见的安然睡容，幸村微微呼了口气，身体失了支撑，向旁倒去。
　　坠，却不是入了无底渊，而是进了温柔乡。
　　温暖、坚实、宽阔、沉稳。
　　尽管面容可以改变，声音可以模仿，姓名可以篡改，存在本身，却是独一无二的。
　　“弦……一郎……”
　　“嗯。”真田应着，声音是从未有过的轻柔，眼眸低垂，隐着难以言诉的伤痛。一手轻轻搂着那瘦削的肩膀，另一手温柔地抚摸着那遍布胸膛的道道红痕，温热的血不一会浸湿了手掌。
　　“啪哒”、“啪哒”
　　滴落而下的，不是冰冷的雨，却是暖热的泪。
　　“呐，弦一郎，现在……是……白天了吗？”
　　宽大的手掌蓦然一颤。
　　“不是吗？”幸村微微皱起眉头，右侧空洞的眸子没有看尽在咫尺的面庞，却是无神地望着天空。湛蓝的眼瞳，仿佛海洋，波涛翻涌，吞没点点星光，“为什么……我的眼前……只是白色……”
　　“弦一郎……你在吗……为什么我……看不到你的脸……”
　　深深吸了口气，真田听到自己温柔地答道：“在。我在这里。”
　　“快到白天了，精市。太阳，就快升起来了。”
　　“是吗……”似是想起什么，幸村眼眸微闭，嘴角浮起一丝怀念的微笑，“呐，还记得吗……约好了，要一起看日出……冬天的早上……学校顶楼……”
　　“嗯。”
　　“可是现在……是夏天……”
　　“会耽误的……弦一郎的……剑道练习……”
　　“没事的。”真田收紧了臂膀，让怀里人的面庞紧紧贴着自己的胸膛，下巴触到那柔软如海藻般的发里，阖上眼睛，“再坚持一下，精市，再一下，太阳就出来了。”
　　幸村顺从地将头倚在那宽阔的胸膛上，聆听着那一声声坚实的心跳，突地一阵心慌：“呐，弦一郎。”
　　“什么？”
　　“莲二，是谁？”
　　高大的身躯霎时僵住。
　　“精……”
　　“为什么……有许多陌生的画面……在脑子里晃……爸爸……妈妈……幸子……他们是谁……”
　　“精市，振作点！”真田心中一悸，却见幸村眼中的光芒如同狂风中摇曳的残烛泪光，一点点，寂灭。
　　荨麻，dead nettle，花语是为，残酷。
　　世道残忍，最不过遗忘。
　　死亡只是□□的消殒，遗忘，却是存在的泯灭。
　　“我好像曾经……很快乐……有很多朋友……赤也……丸井……仁王……为什么，想不起来……”
　　天空的颜色渐渐转为稀薄的苍兰，遥远的一点出，依稀可辨不甚刺眼的亮白色光芒。
　　真田抬手，轻轻抚摸那苍白如同透明的面庞，低声道：“没关系的，想不起来就算了。太阳，要出来了。”
　　“啊……”似是被那低沉而温柔的话语消去了心中些许慌张，幸村勉强牵起笑容，仰起头，吃力地抬起手，掌心向着那高远的天空，仿佛释然了，眉间的结松开，轻声低喃，“呐，日出，很漂亮吧？”
　　真田略一惊，随即会意，心中绞痛，低声答道：“嗯。”
　　“呵呵，没骗弦一郎吧？”
　　“嗯。”
　　“呐，弦一郎，网球，是什么？”
　　“……”
　　“呐，我，是谁？”
　　“……”
　　“弦一郎，真田，真田，弦一郎……”
　　缓缓地，伸到眼前的手掌，落了下去。
　　那只湛蓝的眼睛，乏了，倦了，阖上了。
　　唯一丝轻浅的笑意，仍留在唇边。
　　以及，未能说完的话……
　　初升的朝日已不知何时腾到空中，暖光透过繁密的枝叶，如同碎金般撒在两人身上。男子轻轻撩起附在少年颊上的发丝，低下身，颤抖着，覆上了，那不再开启的唇瓣，似是想要唤回，那远离了的温暖。
　　不远处，一个文雅的褐发男子默然站着，低垂的眸中，坠下一滴水，铮然落在娇嫩的鲜草上，碎成点点星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