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你庭院深深》蔡文姬不菜

16、低谷

　　那两个月应该是陈愿人生中最灰暗的日子，仿佛跌入了谷底，漆黑一片，没有方向，也没有出路。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受了伤，陈愿似乎放弃了抵抗，放任自己陷在半死不活的状态里自由落体。周家父母铁了心想让周子越离婚，最开始，周子越时不时会在深夜偷偷给陈愿带点小东西，或者给陈愿送点吃的，他说：宝宝，他们一直在逼我，我告诉他们分居可以，离婚休想。他们不让我来找你，我妈每天都哭，逼我离婚，好几次她都要跳楼了。宝宝，你忍忍，我会找机会等他们睡着来看看你。等过一阵他们看我没那么紧了，也许我能哄他们回家，我就可以陪你出来住了，我们两个人，跟以前一样。宝宝，为了我，再忍一忍好不好。别怕，我们是有证的人，只要我们坚持，没人能阻碍我们。宝宝，挺住好不好？坚持住，别放手，当我求你！语气卑微。后来，周子越来得便少了。一方面是因为忙，另一方面，周家父母发现了他的踪迹，看得越发厉害了。周子越给她发消息：宝宝，晚上自己关好门，别踢被子，别人敲门别开，注意安全；宝宝，今天吃了什么，别不吃饭，也别啃面包，好好吃饭，你又瘦了好多；宝宝，我今天吃了青椒炒肉丝，不好吃，比你做的差远了，我没多吃，下次来，你给我做好不好；宝宝，上班累吗？宝宝，没你在，家里很冷清，哪哪都是你的影子，你的声音；宝宝，你不在，我整夜整夜睡不着，我偷偷买了好多酒，喝了酒才能睡得好；宝宝，我才发现，这些年我忽略了你好多，原来家里没你在是这样的；宝宝，你别放手好不好，我们一起努力，我最近好害怕，总觉得下一秒你就要不见了；艹，我好烦躁，明明那么近，跟异地恋似的。
　　陈愿能想象周家是怎么一副光景，势必是吵得很厉害。
　　最厉害一次，周子越发了消息给陈愿：给我腾一个柜子出来吧，劳资不伺候了。
　　陈愿：什么意思？
　　周子越：每天吵吵吵，逼逼逼，不就买了一套房子么。我看别人买了几套也没他横成这样，爱谁谁。好不容易过了几年安生的舒服日子，又来。反正，我现在也有工作，有收入，又饿不死。大不了出去租房住，不住你们买的房子行了吧。
　　陈愿：因为我？
　　周子越：非得逼我离婚，有病！我一会等他们睡了就出来，你帮我收拾下柜子。
　　陈愿：要是你来了，就真的闹翻了，周子越你想好。他们毕竟是你爸妈！要是你妈又寻死觅活，我担不起责任。
　　周子越：要跳楼那么多次了，会真的跳？老头子不是很厉害嘛，自己老婆都管不住，跟我逼逼什么？
　　陈愿：好，那我等你。
　　那晚，陈愿心情复杂。认真收拾了柜子，怀着忐忑的心情等着周子越。怕他来了事态变复杂，也变态得暗暗含了一私期待与高兴。她甚至想，周子越要是我对你当真如此重要，你肯出来，哪怕只有一两个月，甚至一两个礼拜，那我就不计过往，不管别人怎么说，推翻所有，认错也好，祈求也罢，跟你一起颠倒整个世界。
　　十二点，新的一天开始了。周子越最终还是没来。他的微信倒是跳了出来：你睡吧，我来不了了。
　　陈愿看了自己辛苦整出来的柜子，以及晚上特地买的菜和调味料，分外委屈：为什么？出什么事了？我都弄好了。
　　周子越：能不能别逼我了，家里的逼，你也逼。你们逼死我算了。她今天都恨不得要爬到阳台窗子上去了，我能怎么办？陈愿，你懂点事，能不能别逼我。
　　陈愿想了想阳台，哪有可以供人攀爬的样子：跳了么？
　　周子越：陈愿，你是不是有病。她是我妈，你真要看她跳楼？你可以，我倒是没看出来你这么狠心。好歹她算你半个妈，你看你说的什么话。你自己过吧，我不来了，爱怎么样就怎么样。我搞不定，你们一个个想法那么多。我认输行了吧。
　　陈愿：好。我本就不该指望的。
　　那晚，陈愿抱着可乐哭了很久。一腔委屈最后化成了莫名其妙的恨。她当时脑子真的不清醒，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想什么。于是，不分青红皂白独独恨上了周家二老。全然没去考虑，所有一切的不幸，始作俑者从来都是无所作为的周子越。可是，当时的陈愿像是被鬼遮了眼，不管不顾。只是恨，还有，顾影自怜。她的世界，第一次，没了光亮，没了风，没了花香，所有美好的东西都离得那么遥远，看不见，摸不着！后来，陈愿才明白，上天在以一切方式救赎着人们，可是它从来只渡肯自渡的人！陈愿自己都抛弃了自己，还能指望谁呢？
　　陈愿陷入了一个情绪的怪圈，患得患失。她总是坐在公寓中间，望着一眼到头的小小的地方发呆。她觉得自己像是个没名没份被圈养在外见不得光的人。可偏偏，手上的戒指还有那本红色的小本本在反复诉说她已为人妇的事实。然后，愈发想要揪着周子越，想要见他，同他诉说，那种情绪，像是三月的杂草，窜得飞快，长得老高，纠缠不休，绕的人理智全无。
　　陈愿也有有理智的时候。她的大脑告诉她，陈愿，放手吧，别再拉扯，别再纠缠，周子越不值。可是，情绪总是拿着刀插着她的心漫不经心发问：不等等么？陈愿，你舍得？
　　理智和情感每晚都会按时报到，相互拉扯，在她耳边叫嚣着她的人生有多失败。
　　于是，万般纠结，千般无奈，百般委屈，十分不甘！
　　陈愿学会了喝酒，周子越有一点说的不错，喝了酒才好睡一点。可，也只是好一点。她的睡眠从来没那么差过，一个小时几乎总会醒来一次，经常迷迷糊糊以为天亮了，拿过手机发现才一两点，原来，数着时间等天亮是这种感觉。睡不着的时候，她总是站在窗边默默流泪。可乐从来没有那么安静和乖巧过，她舍弃了帘子后面的猫窝，夜夜守在陈愿床边。陈愿一醒，她就无比警惕，跟着陈愿蹲在窗边，看着她流泪，看着她痛苦，看着她一瓶接一瓶喝着酒。陈愿开始疯狂掉头发，家里哪哪都是。那段日子，陈愿几乎掉了一半的头发。那头厚厚的青丝，在肉眼可见得极速减少。陈愿没想到自己有一天居然会开始为掉头发而发愁，毕竟，她以前都是烦恼自己头发太厚该怎么办的。愁也只是愁，她无能为力，一如面对她那风雨飘摇的婚姻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