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风潜入夜》无言深院

75、第七十五章

　　夜深人静，上官昊辗转难眠。他避开太太，到书房拿出一张电话卡，插到一部闲置的手机上，拨通了江鹏的电话。
　　只响了几声，电话被接起。“什么事？”江鹏询问。
　　上官昊将今天的事大致说了一下，吩咐江鹏去查陈天恩的身份。听到陈天恩的名字，江鹏手上一顿。
　　“怎么？”似是察觉他的迟疑，上官昊问道。
　　“她确实做过警察，4年前辞职了。”
　　上官昊追问：“什么原因？”这年头警察总爱搞些洗白身份的把戏。
　　江鹏明白他顾虑什么，解释道：“不是你想的那样。4年前，她男朋友因公殉职。”
　　“可信？”
　　“可以肯定。”江鹏沉默了一会儿，“你别动她。你知道她是谁吗？”
　　“我管她是谁！”上官昊呲牙怒目，怎么一个两个都来管老子，“只要我想要，就没有搞不到手的！”
　　江鹏无奈的摇了摇头，脑海中浮现可爱的小女孩拉着他的衣服，笑容如灿烂千阳。“江叔叔，我们去玩旋转木马好不好？”画面切换，还是那个小姑娘，只不过大了几岁。脸上的泪痕还未干涸，一身素衣更显得单薄羸弱。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眼前的黑白照片，语气中有着超越年龄的冷漠，“江叔叔，您别劝了，我不会原谅他。”
　　“她是陈荣强的女儿。”江鹏心里隐约泛起担忧。
　　“难怪。”上官昊耐人寻味地摸了摸下巴，嘴角扯起一抹坏笑，跟江鹏说了句“知道了”，就挂断了电话。
　　江鹏放下电话，窝在沙发里点了根烟，烟雾缭绕中，陷入了回忆。
　　他记不清自己是怎么一步步陷入这种境地的。当初，他是福州最有潜力的警察，大案要案破了不少，许多陈年旧案因为他得以结案。一等功、集体一等功的勋章和证书摆满了抽屉。那时的他意气风发、前程似锦，对工作充满了干劲。转正宣誓时，昂扬奋进的誓词，令他热泪盈眶。
　　那个时候，他坚信，未来的某一天，他一定能肃正不正之风，抓尽为非作恶之人。
　　如果一定要找个转折点的话，那件震惊警坛的连环杀手案，让他声名鹊起，也让他万劫不复。
　　长达三个月的追捕和调查，专案组精疲力竭。杀手像是在和他们玩一场猫捉老鼠的游戏。上一个案子刚有头绪，下一个案子就在眼皮底下发生。
　　随着受害者逐渐增多，整个泉州笼罩在一片灰蒙中，无良媒体的过渡渲染，不知情的民众对专案组能力的质疑，上级迫于压力向专案组下达了死命令，务必在一个月内破案，使得专案组的工作雪上加霜。
　　专案组由京城刑警队主导，地方组配合。京城刑警队与生俱来的优越感令江鹏倍感压抑，他提了多条查案线索都被忽略。
　　多年从警的直觉告诉他，他的分析一定不会错，只是他还不能合理地将所有线索串在一起，还差一些关键证据。
　　江鹏没有放弃，一直在积极寻找着线索，一个可以将罪犯钉在耻辱柱上的铁证。
　　这天，江鹏正在局里等着京城心理专家给出的犯罪分子画像侧写，手上再次翻看案发现场的照片和资料。传真机上传来阵阵声响，江鹏急忙走过去。心理专家的侧写出来了，和他之前分析的丝毫不差。
　　看着犯罪分子的特征，电光火石间，一个名字浮现在他的脑中。尽管当时他的建议被专家组忽略，但江鹏没有放弃。他联系了原来的同事，将案发附近的所有住户学历进行了查证，并逐一走访了附近的住户。
　　时间紧迫，江鹏一边将心理侧写和自己的调查结果发给专案组组长，一边发动车子朝一间民宅飞驰。
　　一会儿的功夫，他就来到了嫌疑人家门口。轻推大门，江鹏发现门没有上锁。江鹏将手枪上膛，悄声走了进去。屋内寂静无声，不像是有人。江鹏注意到茶几下面倒着一个塑料杯子，里面的液体洒了一地。
　　犯罪侧写上其中一个特征就是嫌疑人极度洁癖。这样一个人，绝不会置之不理。情况不妙，江鹏握紧了手枪。
　　一个人影闪过，江鹏像箭一样追了出去，“别动！警察！”听到喊声，那人跑得更急，还回头看了江鹏一眼。江鹏立刻认出这是上官昊的手下罗俊。
　　追出一条街，罗俊不见了踪迹。江鹏环绕一周，看不出罗俊逃向了哪里。
　　江鹏放弃了追捕，想要折回，冰冷的枪口抵住了他的脑袋。江鹏慢慢转过身，罗俊阴狠的脸出现在眼前。
　　“呦，江科长。别来无恙啊。”罗俊的脸浮现一丝诡异的坏笑。
　　“罗俊，你知道你是在做什么吗！”江鹏凛然道，“放下枪，你还有机会争取宽大处理。”
　　罗俊笑得更猛烈了，抵住江鹏脑袋的枪口也随着罗俊的起伏上下波动。江鹏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生怕他一个不小心碰到扳机。
　　“哎呦喂，江科长，哄小孩子呢。”罗俊嘲讽道：“你们不是要一个月内破案吗，犯罪分子我替你们找到了，所有的证据都会指向他，江科长不必谢。”
　　罗俊顿了顿，收起了之前玩世不恭的脸。“中国有句古话叫适可而止。如果你不识时务，这就是你的下场。”说罢，罗俊扣动了扳机。
　　江鹏只感觉脑门被弹了一下，他以为他完了，没想到睁开眼自己还活着。
　　罗俊手里是把空枪。看着他紧张恐惧的样子，罗俊哈哈地笑着，这世上哪有人不怕死。他收起枪，意味深长的看着江鹏，然后转身头也不回的走了。
　　江鹏在原地呆了半饷，才迈开步子回到原来的地址。他刚到门口，专案组的人也到了。
　　不出意外，他们顺利地找到了已经死透了的犯罪分子和作案工具。
　　法医的解剖结果也验证了罗俊的话。犯罪分子因吸食过量的□□，心力衰竭而亡。
　　这件案子到此画上了句号，江鹏犹豫再三也没敢说出罗俊的事，还因为突出贡献获得了人生中第一次特等功，直接官升两级，成了泉口市公安局局长了。
　　可也从这一天开始，江鹏被缚上了沉重的枷锁。上官昊一次次以此威胁他、恐吓他，逼迫他为他们所驱使。江鹏一次次地妥协，一次次地背弃信仰，助纣为虐。曾经，他受够了这样的日子，想要金盆洗手回头是岸。可当他回头时，才发现，身后早已是万丈深渊。
　　浓重的烟熏得眼睛发红，江鹏开始剧烈地咳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