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风潜入夜》无言深院

74、第七十四章

　　一声冰冷如跌入湖底的声音传来，“怎么，我的人，上官昊你也敢动？”任谁都能听出声音里自带的霸气和怒意。
　　上官昊正要发飙，待看清了来人，心脏抽动了一下，偃然收了手。
　　李东霆快步走到陈天恩跟前，眼神里柔情恣意，轻声询问：“没事吧？”
　　陈天恩摇摇头，没有说话。她胸中苦涩无法言说，只想尽快离开这里。
　　李东霆拉过她的手，将她遮在身后。然后徐徐转身，紧盯着上官昊。被他这样拉着、挡着，陈天恩觉得特别心安，似乎这满世界的枪林弹雨都不再和她有关。
　　“看来同创集团的危机解除了”，李东霆面无表情盯着上官昊，“这么有闲情逸致。”
　　上官昊自然明白李东霆意有所指。上个月同创集团深陷财务危机，几大销售商应收账款难以收回，几家大银行步调一致地突然停了集团的流动资金贷款，同创集团股票一跌再跌，快要进入破产的境地了。上官昊一直想不通，这些事怎么能这么巧并且顺理成章地凑在一起。此刻，细细想来，若是李氏集团在背后操纵这一切，那就解释得通了。
　　李东霆这是提前亮出了底牌，赤裸裸地在威胁他。没想到，这个女人还有这样的背景。
　　在商场里浸淫这么久，上官昊自是个识时务的，此刻与李东霆撕破脸，对他全无好处。只见他脸上立刻堆满谄媚的笑容，“这事闹的，大水冲了龙王庙，都是自家人，误会，误会。”
　　“既然是误会，人我就先带走了。”李东霆阴沉着脸靠近上官昊，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我警告你，别让我再见你动她一根指头！”
　　说完，李东霆兀自拉着陈天恩离开。一直出了俱乐部，坐到车子上，都没有再看她一眼。
　　李东霆启动车子，看着红了眼眶的她，又是心疼，又是气恼。
　　“你是笨吗？被人占便宜，都不带反抗的么？”
　　陈□□本就委屈，被他这样说，心里更难受了。一直在眼眶打转的泪花，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见她落下泪来，李东霆心里更难受了。意识到自己的确有些过分，他平缓了下情绪，叹了口气，“你们赵总跟上官昊合作，简直是与虎谋皮。”
　　陈天恩哽咽道：“我能怎么办？我也不能把事搅黄了吧？”
　　李东霆揉了揉额头，真不知该拿她怎么办。旁人只见过她勇敢刚强的一面，往往忘记了她也是个柔弱的姑娘。他见过她太多次垂泪，可唯有这一次，他不能原谅自己。
　　这一切明明是可以避免的。
　　车窗缝隙里透过来的带着凉意的微风，将刚才的不快一扫而光。她想起罗俊的事，有些想不通：“上官昊说我伤过他的手下，可我根本记不起来。”
　　李东霆一愣，没想到她转换得那样快。经她提醒，他想起了那天的情景，“哦，那事啊！”
　　“你知道？”陈天恩立刻来了精神，“你怎么知道？”
　　李东霆把那天事大致讲了一下，当然没说陈天恩差点把他踢残的部分。
　　陈天恩恍然大悟，“原来那天送我回家的那人是你。”然后有点尴尬地捂住脸，“三根肋骨啊，下手够狠的。”
　　李东霆见她如此模样，怒气顿时烟消云散，颇有兴致地看着她，“我今天要不出现，你打算怎么办？上官昊对你可没安好心。”
　　车子正驶到高架上，人工湖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得碧绿剔透，湖面上的野鸭早已不知去向。陈天恩低下头，玩着手指，旋即冲他一笑，“大不了也踢断他三根肋骨，跟他手下作伴去。”
　　李东霆哪里料到她这样回答，笑不可支地，她总有令他发笑的本领。
　　回想刚才的一幕，陈天恩也跟着笑起来，“你没看到上官昊的脸都变绿了。”
　　笑够了，陈天恩忽然想到一个问题，面色严肃地盯着他，“你怎么会在这里？”
　　李东霆没想好要怎么回答这个问题。怎么会让她知道，听到上官昊为难她的消失时，他不顾一切地往这里赶，生怕来迟一步。
　　两个小时以前，汤泉别墅里，程肖站在沙发旁，大气不敢出。李东霆紧紧攥着手中的照片，照片的一角由于过于用力而皱缩成一团。
　　可以确定，他父母出事那天，上官昊曾在案发现场出现过。虽然照片很模糊，但李东霆一眼就认了出来。监控中的上官昊身穿一件浅绿色中式马褂。他记得很清楚，在李宇宁的婚礼上，上官昊穿得正是这件。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证据，场面陷入了沉寂。
　　李东霆死死盯着照片，眼神中肃杀萧然，似有无尽的怒火熊熊燃烧，恨不得直接将照片中的人化作灰烬。
　　良久，李东霆恢复如常，就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他吩咐程肖继续调查，就转身出了别墅。
　　管家见李东霆走了，瞥见餐桌上凉透的早餐，嗔怪道：“少爷好不容易回趟家，你什么事这么急，早饭都没吃。”管家絮絮叨叨还在说着，程肖不耐烦，转过身假装没有听见。
　　又不是他想。为了找到当时的监控，程肖不仅拜访过方圆五公里内的所有住户，还把现场可能拍到线索的探头都查过了。直到现在，他的小弟只要一睡着，梦里还在数探头呢。最后还是一家糖炒栗子铺的老板，偶然从儿子的玩具里发现了一个好几年前的硬盘，打开发现里面存了当年的监控数据，这才联系的他们。
　　被管家一说，程肖更是意难平了。老子几天几夜没睡了，还跟我提早餐！老子以前多风光，现在竟然沦落到数探头的地步。程肖越想越气，“咣当”一脚，踢开了监控室的房门。
　　李牧正面色凝重地看着显示屏。程肖极少见过李牧如此紧张，顺着他的视线，看到屏幕中的画面，结结巴巴地说：“这…这事还是知会他的好。”
　　李牧将电话仍给他，“你打！”
　　程肖倒退了几步，蹲在墙角，“我不打，要打你打！”
　　这认怂的样子，哪有一点□□老大的风范，尽管当年也不是多威风。
　　这两年，李牧渐渐习惯了他这极大的反差，不是现在正流行什么“反差萌”。
　　李牧摇了摇头，无奈地拨通了电话。铃声响起的时候，李东霆正在高速上疾驰，直接开了免提，“有事？”
　　“上官昊去了俱乐部。”李牧停顿了一下。
　　想到早上程肖的发现，李东霆询问道：“怎么？”
　　“那个……陈小姐也在。”李牧心吞吞吐吐，他到现在也摸不清李东霆的态度，“我怕……”
　　话音未落，听筒里出来一声尖锐的刹车声，紧接着是一阵忙音。
　　李东霆心急如焚，顾不上高速上川流不息的车流，脚下猛踩油门，直接倒车上了高架。心里不停地默念，陈天恩，你一定要等我！
　　李牧颤颤巍巍的挂了电话，看着监控屏幕上官昊得意的神色，默默在心里给他点了根蜡烛。
　　李东霆狂奔到会客厅，不顾工作人员的阻拦，亲自开着摆渡车到坡顶，正看到上官昊抓住陈天恩被何志阻拦的一幕。
　　见她没事，这才感觉到左胸传来一阵阵抽筋似的麻疼。他克制住波涛汹涌的情绪，一脸平静地走过去。幸好，还来得及。
　　殷少鄞坐在何志的车上，深知今日的事远没有结束，后续的公关还要费大力气。回公司还要一段时间，两人各怀心事。
　　殷少鄞看着何志阴沉的脸，心中的疑问更加强烈，“今天陈天恩来你怎么那么大反应？”
　　何志知道殷少鄞一定猜到了什么，他也没想瞒他，“你记得我当初公司破产那件事吧。”何志没等殷少鄞答话，继续说着：“我一直有怀疑，所以找了了私人侦探，调查此事。”
　　殷少鄞陪着何志一路走来，自然知道那件事差点让何志一蹶不振。
　　“你知道我的公司最后落到谁手上吗？”何志苦笑着。
　　殷少鄞脑袋灵光一闪，有些不可置信，“难道是……同创？”
　　“对，就是同创。同创集团高薪挖走了公司的核心人员，所以那些技术，他们没花一分钱就到手了。那家私人侦探查到当年的事跟上官家族有关，就终止了调查。”
　　“所以你今天是故意接近上官昊？”殷少鄞没想到何志对当年的事一直没有放弃。
　　何志点点头，“我也真是傻。全部的心血啊，白白送给了别人。”
　　这几年，他收集上官昊的详细信息，不管是业务上还是私生活上的。为了今天这次会面，私下不知演练的多少遍，就算套不出有用的信息，至少也要让上官昊接纳他。可哪料到，偏偏陈天恩是个变数，让他措手不及、心神大乱的变数。
　　殷少鄞思虑再三，劝慰他，“放弃吧，今天的情况你也见到了，上官昊背景深厚，你动不了他。”
　　何志摇头，斩钉截铁：“绝无可能！”
　　殷少鄞正要再说什么，何志先他一步说道：“是，论手段论背景我比不过他。你不要忘了，我是做什么的！”
　　“你……你要离开普天？”殷少鄞十分吃惊，顷刻间，脑中电光火闪，“不。你早就算计这一步了，对不对？”
　　何志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这才是核心技术”，他冷冷地哼了一声，“真以为雇了那些人就能翻起大浪吗？笑话！”
　　殷少鄞喃声道：“我怎么就信了你的邪，以为你要和普天长长久久呢。”
　　看着何志刚毅的侧脸，殷少鄞从没见他如此坚定过。殷少鄞自嘲地笑了笑，“普天，也是你计划的一部分，对不对？”
　　“当然！”何志打了左转向，等红绿灯的空挡，看着殷少鄞，冷笑道：“当初赵庆华什么都没问直接给了我经理的位置，你以为他真是看重我？方便监视而已！”
　　殷少鄞难以想象，赵总竟然也跟当年的事有关。难怪那时何志一意孤行，非要转行来普天。他还调侃，一个真敢来一个真敢要。哎，事到如今，原来自己才是被蒙在鼓里的那一个。
　　坐在何志的办公室，殷少鄞问他：“你打算什么时候动手？”
　　看着窗外川流不息的街道，何志思绪万千。是啊，普天的营销网络以及绝大部分客户早就被他掌控在手里，按计划他早就该行动了。他到底在等什么？
　　何志走回办公桌，从抽屉的最里面摸出一盒烟，拿出一根放在嘴里，然后扔了一根给殷少鄞。
　　“不是吧，你都戒烟多久了。”殷少鄞接过烟，凑近何志点着了火。
　　忽明忽暗的火光中，何志缓缓开口：“等一个人。”
　　“我靠！”殷少鄞心里骂了句娘，“大哥你不是吧，陈天恩？”殷少鄞看向何志。
　　何志猛吸了一口，长长地吐出一道烟雾，然后将烟头扔进花盆里捻灭。
　　“没有她就没有我的今天。”
　　殷少鄞急了眼，“我劝你死了这条心，她和我们，不是一路人。”
　　何志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的确，是我配不上她。”
　　明白他不会就此放弃，殷少鄞提醒他，“你别告诉我，你没认出来今天那个人是谁。”
　　何志怎能不知，酒吧门外的那一幕再次浮现在眼前。“我当然认得出，李东霆。”
　　殷少鄞坐回沙发里，又点了一颗烟，“我们拼尽全力才能和上官昊拼上一拼。李东霆，碰都不要碰。”
　　何志何尝不明白殷少鄞说的是事实。这几年倒在李东霆手下的商业大亨千千万，到头来谁又能奈何得了他，两人陷入了无尽的沉默，丝丝缕缕的烟雾在房间里浮浮沉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