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风潜入夜》无言深院

49、第四十九章

　　三年前。
　　当警察履行完一切调查取证，终于证明他是受害者之一，将他从拘留室释放出来时，何志已经一无所有。公司被查封、资金被冻结、女朋友也在出事的第二天和他划清界限。
　　何志独坐在公园的长椅上，望着天空发呆，不知该去何方。来来往往的人，也曾停步、也曾驻留，最后只剩他自己。此刻的他，比在拘留所时更绝望。痛苦一点一点将他淹没，连日来的担惊受怕、心力交瘁击垮了他，何志竟靠在长椅上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当他被一阵凉风吹醒时，已是傍晚时分。
　　何志扫射四周，发现钱包不知什么时候调再了地上，他捡起来，苦笑着，里面只剩下一堆分文取不出的银行卡了。
　　突然，他精神一凛，慌忙在上衣口袋中摸索。走出拘留所时，警察将他的随身物品还给了他。他顺手将手机装在了上衣的口袋里。现在上上下下翻了个遍都没找到。何志颓然地瘫坐在长椅上，手机里有他多年积攒的市场数据和刚刚研发出还没来得及测试的代码。
　　老天待他还真是不薄。
　　这时，一张卡片从钱包里滑落。卡 片上喷印的图案被摩擦得褪了颜色，浮刻的烫金数字依然清晰：8504。
　　何志恍然记起，在创办公司前，他在远郊买了一间公寓。后来因为离公司太远，就在附近租了一间。他早就想卖掉那间公寓，但一直没腾出空，后来就彻底忘记了。没想到，反而是他现在拥有的唯一值钱的东西了。
　　人生如戏，每当彻底绝望时，总会再给你些希望。不管怎么说，至少今夜不用露宿街头了。
　　何志不记得是怎么走到公寓的，也不记得喝了多少酒，只知道公寓里的存酒被喝了精光，浑浑噩噩地在沙发上睡了好几天。那时的自己就像一艘迷航的渔船，在无边无际的海上荡啊荡啊，一会儿风来一会儿浪涌，一会儿冷一会儿热。
　　朦朦胧胧中有个温柔的声音轻轻地喊他的名字，有双温柔的手轻触他的额头，有个纤细的身影喂他喝温热的液体，让他僵透的身体逐渐回暖。何志特别想哭，想扑到这温暖的港湾里嚎啕大哭。可他嗓子干涩难以出声，浑身软弱没有力气，挣扎中又睡了过去。
　　睡梦中嗓子火辣辣的疼得难受，何志艰难地挪动身体去够桌子上的水杯。一个没拿稳，“砰”地一声，杯子掉在地上，碎了一地。这时，那个温柔的声音响了起来，“你别动，小心扎手。”
　　一抹倩影快速来到他身前，将他扶到沙发上躺好。咕咚咕咚喝了三大杯水，才觉得喉咙舒服了一些。意识逐渐回归，何志才看清眼前正在收拾玻璃碎片的陌生女子。
　　何志揉了揉眼睛，确信不是在做梦。他扯着嗓子吃力地问道：“你谁呀？”
　　女孩收拾好了碎片，正在仔细地擦拭地上的水渍。“虽然我扫过了，保不齐哪还会有玻璃碴，你这两天在房间里一定要穿拖鞋。”
　　听着柔声细语的叮咛，何志不禁又盯着她看了两眼。鹅蛋型的脸上坠着一双亮闪闪的眼睛，柳叶弯眉勾勒着眉骨的轮廓，似无似有的粉黛显得整个人更加立体，真是应了那句浓妆淡抹总相宜。
　　何志急切的问道：“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会在我家里？”
　　女孩微笑着坐在沙发的一角，从茶几上拿过来一部手机，询问道：“是你的手机么？”
　　何志接过来一看，正是几天前他丢的那一部。他疑惑不解，问道：“怎么会在你手上？”
　　女孩这才开始介绍自己：“我叫陈天恩，是五里屯派出所的民警。前几天我们抓到一个专偷手机的惯犯，这个手机还没被销赃。我联系不到你，就亲自送过来了。”
　　何志正要起身表达对民警同志的谢意。女孩忽然附身上前，手背贴到何志的额头上，距离这么近，何志甚至都能看到女孩长长密密略微卷翘的睫毛。
　　女孩的长发扫过他的肌肤，何志不禁有些颤栗，脸刷的红了起来，连呼吸都停滞了几秒。
　　女孩高兴地说：“之前看你发烧了，就给你吃了药。剩下的放在桌子上了，你晚上睡觉前再吃一次。”
　　女孩起身，拿起包准备向外走。何志急切的喊了一声“喂！”。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喊，只是觉得一旦她走出房门，也许他们再也不会见到了。
　　女孩停住脚步，转身看向他，似乎在询问有什么事。何志沉默着不知如何开口。女孩略微思索，看向他的眼神多了些复杂，宽慰道：“事情既然发生了，人总是还要活下去。既然决定活下去，就不如活出个样子来！希望我今天没有白来。”
　　事情过去了很久，何志仍常常想起这个突然出现在他生命里，又突然消失的女孩。不知是手机里保存完好的资料还是她善意的举动，让他燃起了希望。短短三年，他成了普天最年轻的区域主管。
　　面试那天第一眼见到她，何志就认出了她。她的面容、她的声音，他怎么会忘记呢。可又不能算作是她，那天憔悴的她，与曾经昂扬矍铄判若两人。何志迫不及待的想弄清楚这期间发生了什么。所以当他得知刘梦不能去美国时，他明白机会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