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第三十章 寄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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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男子在段呤眼上蒙了一黑布，又在他脖间系了一根极细的金丝绳。
“不许出声哦，否则这细线一拉你的脖子会怎么样我可不敢保证。”
段呤紧紧地捏着手指。
那男子见他如此，便轻轻握住了他的手
“别害怕呀乖娃娃，苏木哥哥的轻功也很好的。我现在带你去一个地方，乖乖地，千万别乱动哦。”
说完，他便一把将段呤扛到肩上。自窗户跃了出去。
......
......
约莫一个时辰后，萦绕在白青身上的雾气已不再浸入他的体内。它们细细地浮在他身旁感知他的状况。
白青的呼吸也平稳了，如同睡着了一般安静地悬在雾气之上。
段暄将左手自右臂上轻轻一扫，那白雾便携着白青缓缓地落到了床上。
蓦地，段暄感觉胸口袭来一阵剧烈的疼痛，他身体一软无力悬空。
下一瞬，便“咚”的一声单膝跪落到地上。
随即，他感到喉咙一股血腥涌起，唇下意识地微张，却猛地吐出一口鲜血来。
须臾他有些艰难地站起身，用衣袖轻轻拭去嘴角的血渍。右手轻轻一挥，几缕白雾便跃出，裹着地上的血污散去。
他沉沉地出了一口气，走到白青床前，查探白青体内的状况。
他双眸微合，将右手置于白青身体上方轻轻游走。
移时，他放心地收回了手。
白青体内的蛊灵已停止躁动，至此花灵与蛊灵的联系确是彻底阻断了。
忽地，他感觉右手心微微一动。
他有些疑惑地伸出手，赫然见到那本该在段呤身边的心雾，此时正在自己手心处，不停地旋动，似乎很是焦急。
他一怔，随即快速地往隔壁的房间走去。
隔壁房门如他之前走时一般，紧紧地关着。无任何打开过的迹象。
他顿了顿，推开了房门。里面空无一人。
他望向那大开的窗户指尖下意识地一颤，呼吸也变得有些不稳。
站于白青房门前的四位家仆原本正倚在门边打瞌睡
被段暄这一动静吵醒，皆跑了过来。
“段族长，您怎么了？可是我家公子出什么事了？！”
“几位可有看到……”
段暄心急如焚，见着来人几乎是下意识地开口问道。
可说到一半又停了话语。
他稳了稳呼吸，朝那几人道：“烦劳几位同白老爷说一声，白公子已无大碍，只心智受损恐难以恢复，在下有急事，需先走一步。”
“哦哦哦，好....”
还没等那几位家仆答完话。段暄便自窗户跃了出去。
今晚的月已近半圆，其清灵的光点踩着柔风明目张胆地舞于尘世。
它们自半空中缓缓旋下与房屋上深黑的瓦片，细梁上暗红的灯笼乃至地上湿寒的绿草
动情地缠绕起来。
连同陌上细碎的野花也随着这轻绕的淡影，倚上了一旁的朽木栏干。
它们的降临，扰得原本无处一声的黑夜图，渐渐活泛了起来。
段暄的内力受损严重，此时是强忍着胸口的疼痛飞快地自房屋顶上跃过。
来苏家的这些时日发生的场景一幕幕地自他眼前闪过，他死死地握住手指。
嘴里喃喃道：“苏木...”
......苏木你到底想干什么……
【苏府】
“桐风，桐风。”
段暄推了推趴在桌子睡得正香的桐风。
桐风迷迷糊糊地睁开眼
“族长？你......怎么回来了？白家的公子无事了？”
段暄瞧着桐风眼眸里一层淡红色的薄雾，眉头紧皱。
“苏木呢？”
“苏木？哝，这不在这儿睡着呢嘛......”
桐风指了指一旁空着的板凳。
段暄微颤地吐出一口气，将手置于桐风眼眸上。须臾温热的白雾便将桐风的眼睛包裹起来
桐风不明所以：“做什么....”
段暄沉声道：“你中了幻毒，静心。”
桐风一惊，立即闭了嘴。
很快，桐风感觉眼前的温热散去，便猛地睁开眼睛
“天呐？！没人？那我刚刚看到的……是鬼吗？？！”
“你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桐风见段暄的声音有些清冷，便觉得情况不对，便忙站起身朝段暄道
“睡着？我不记……”刚开口他便瞧见了窗外一片墨色的天空，惊讶道
“妈呀……这这这都晚上了……”
“寅时初刻。”
段暄道。
“什么？！半夜了……那我应该是……”
桐风揉了揉脑袋，欲仔细回想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呤儿...”段暄声音有些不稳,“失踪了。”
“啊？！！”桐风睁大了眼睛。
“你们不是在一起的吗？！”
“我....”段暄一开口，又猛地吐出一口血来。
“族长！你怎么了？受伤了？”
桐风忙扶住他。
他虽不懂医术，但到底还是练武之人。他将手置于段暄的左腕轻轻一捏
“我去！你内力受损得这么严重？！你跟人打架了？！”
说完他又甩了甩脑袋
“不对呀？你不会跟人打架的，那怎么回事啊？！还有，我没明白……小孩儿不见了……苏木也不见了……他们被谁抓走了？”
段暄极力稳了稳呼吸
“苏木抓走了呤儿。”
“啊？！！”
......
......
“乖娃娃，我们到了～”
那男子或者说——苏木，将段呤放下，细心地将他绑在一木椅上。再给他解了眼上的黑布以及脖颈上的金丝线
动作轻缓地如同在爱抚自己很喜欢的玩偶一般。
段呤望着他身体轻轻颤抖。
“别害怕，我只是想让你帮我个忙。”苏木用指尖自段呤额头上轻轻一弹
然后转身走到一旁，点燃了蜡烛。
红光一现，段呤这才看清。这是那日的山洞，只不同的是，山洞内已没有了新房一般摆设。
如今这里满地皆是一小盆一小盆的花，是双生花。
纯白的花，映着点点烛光，透着一丝说不出的清冷。
“乖娃娃，看，它们漂亮吗？”
苏木边说边自顾自地在每株双生花间走过，间或还会弯下腰用指尖轻轻触一触那花蕊。
段呤咬着嘴唇，细细地盯着那些双生花。
他瞧着那轻轻摆动的纯白花瓣，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这里的每一株花，花灵皆被催动了，它们兴奋地摇动着身下的绿枝，活生得骇人。
唯有山洞尽头的那几株花，垂着头，只一副快要死了的模样。
苏木走到那几株花下，蹲下身子。挨个亲吻了它们
“暄哥哥还真是厉害呢，就这么切断了它们与蛊灵的联系。”
说完他便猛地站起身，用力将那几株花踢翻在地。生气道
“无用！”
须臾，他深深地呼了口气，走回到段呤身边。将手覆于段呤头顶
“乖娃娃，你猜猜我为何要给那些新郎下蛊？”
段呤蓦地感觉有什么东西，如丝线一般浸入了自己的头皮里，一点一点...
他没有挣扎，反而更加安静，连呼吸都减缓了。这是他这些年形成的身体记忆。
越是害怕，越是安静。
“还真是乖娃娃呀，那我来告诉你吧。”
“看，这些鲜活的双生花，每一株都承载着我哥哥的灵...一株若亡，只要这里还有别的花活着，那灵便会转覆其上。”
“知道这叫什么吗？”
苏木将手自段呤头顶细软的黑发上揉了揉，又道：“这叫——寄灵。”
“花总会亡，一株接一株。故而，我得找到能承载这灵的寄主。”
“所谓承载，他首先得做到一点，能承受这花蛊的毒。”
“那些个新郎，皆为成年的男子。我以为总有一人能承受的住，却不曾想，他们全都是废物！一个不剩...全死了...倒是可惜了我这些花...我原本都绝望了...”
“直到...你来了。”
苏木用另一只手捏了捏段呤的脸颊，弯下腰。凑近段呤的脸道
“你好厉害啊，素来听闻能留在段家族长身边的药人解毒能力惊为天人......没想到竟是真的。”
他的声音颤抖，整个人兴奋异常。
“你知道吗？那日我亲眼见你解了那尸蛊，我有多兴奋……”
苏木吻了吻段呤的鼻尖。
段呤本能地想要逃离，却发现自己已经操控不了自己的身体了。
“你定能解得了这花蛊！我们试试吧，好不好？”
“如若你能解...我便能将这花内的灵寄于你的体内...我便...”
苏木的声音越来越颤抖，他激动地抚摸着段呤的脸颊。
“我便...能见到我哥哥了...”
“你这张脸虽不及我哥哥的好看。却也乖巧可人，我能接受。”
说着他像是再也忍不了了一般，亲吻了一下段呤的额头，快步走到那些花的中央，双脚一旋，向上腾起。
那些花便随着他的动作，散出点点红色的雾气。
“我开始了哦乖娃娃。哦，我得提前告诉你一声，这会很疼…很疼…很疼哦。”
“来，让我见识一下你的本事。”
段呤猛地一怔，脑子里突然闪过无数的声音......
“好孩子。让我看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孩子，让它见识一下你的本事。”
“乖孩子，你看，它也怕你。”
......
......
随着记忆而来的，还有体内剧烈的疼痛，那是他从来没有承受过的疼痛
下至脚踝，上至头部。皆如有万千丝线在血肉里乱搅一般。疼得他丝丝地倒抽冷气。
情蛊与其他的蛊不同，它最能饶人心性，令人痛不欲生。
且情至深处，能激起人隐于心底最深的记忆
段呤在恍惚间，自耳边听到一声音，这苍老的声音他太熟悉了。可那话语里的内容他却陌生不已。
“真是令我意外呢……”
“孩子，你认为你又能逃到哪里去呢？”
段呤一惊，被缠着的双手蓦地捏紧。太阳穴有如同响鼓捶在敲打一般，自鼻尖涌出来的热气也好似远古深山间泄出的怨灵，刺得他头皮发麻。
他疼得难以自已，下意识地闭上了双眸，再睁开眼时，眼前却是另一番景象。
他看到了那再熟悉不过的黑屋，以及他面前站着的那位，他再熟悉不过的苍老面容
——-段家长老
“真是令我意外呢。孩子，你认为你又能逃到哪里去呢？”
“我以为你会是他们当中最乖的。”
“可你数数，这是你第几次逃跑了？真是让我失望。”
段呤害怕看到这苍老严肃的面容，他极力想要转过眼，却发现自己动不了分毫。这身体好像并不是自己的，它另有主人。
他听到这身体的主人嘴里发出一声，令他陌生无比的稚嫩声音
“暄哥哥……暄哥哥…”
这声音还未落，他便看见长老笑了，笑容在他那苍老的面容下显现，满是讥讽。
“暄儿？哦，我明白了。你是认为你可以逃回去找暄儿，对吗？”
“真是傻孩子，你是我段家选出的药人种子，你觉得我将你带走，没有经过族长的同意？”
“或者你一直就以为，是我把你偷来的？”
“哈哈哈哈...”长老笑出了声，他那沙哑的笑声自这空旷的小黑屋里回荡着，十分骇人。段呤感到这身体开始不自主地颤抖起来。
“真是傻孩子啊，你以为你在段家算什么？你又以为你对暄儿来说算什么？”
“你可知道这些年，暄儿给你下了多少次毒？”
“你视若珍宝的每一盘点心，都有毒。”
段呤一愣，他同这身体的主人一起抬起头，皆不可置信地盯着那苍老的面容。随即他又听到了那稚嫩的声音响起。
“不会的，你骗我。”
“呵，孩子，你看这里如此多药人种子，舍你一个我也无损失。我为何要花心思去骗你？”
“不会的！”
段呤听到这身体的主人口中发出了倔强的喊声，可这人好像没什么喊叫的经验，就一瞬声音便低了下来，轻小的可怜
“不会的......”
“随你信不信吧，总之别在花心思逃跑了。你看看那些比你大的药人种子，他们大多都是买来的，他们还有家人，他们若是逃还有地方可去。孩子，你什么都没有，你没地方可逃，明白了吗？”
说完长老便缓缓走出了屋子。
段呤觉得自己头疼地快要裂开了，却怎么也无法动作。只一声一声地听到自这身体的主人口中发出轻小的声音
“才不会...才不会...才不会......”
也不知如此过了几个时辰，他恍恍惚惚地听到了一个声音
“老师。”
这声音他并不熟悉，应是一少年的声音，很温和。
可他如今处于的这个身体，听到这声音却异常激动，他不受控地随着这身体主人的动作朝前爬去，
刚爬到门边，他便听到一苍老的声音道
“暄儿，想去看看那孩子吗？”
他感觉到这身体的主人，激动极了。刚开口开心地朝外面喊道：“暄哥哥...”
却忽地听到那少年音响起：“不必了，我相信老师能将他炼得很好。”
这身体的主人好像一愣，蓦地跌坐到地上。
“定不负族长所期。”
那少年轻笑了一声：“那些青寒在他体内，可有起过作用？”
“你每日往他的点心里所加的青寒毒性微弱，表面看似毫无影响。可若是普通人如此服用，连续三年必死无疑。这孩子的血液却是独特，竟自解了毒素。很是难得呀......暄儿，我会给你一个最好的药人。”
“那往后便有劳老师了。”
段呤感觉这个身体的主人，好像在哭。这人将自己团成一团，缩在门后。
他这才看到这个身体的主人那小小的手和脚。
原来这身体的主人竟是一个小孩儿。他能感受到这孩子的伤心，他也很想哭，却不知为何。
又过了不知多久，他感觉到有人推开了门，将这小小的身体推倒在地。可这小孩儿却没再发出任何声音。
他整个人如同呆傻般，愣愣地趴在地上。任由进来的人将他提起。
“长老，是要给他下合欢蛊吗？”
“嗯。他此时心智薄弱，最宜下合欢。”
“万一他自解了呢？”
“他现在还没有这个能力。”
“好。”
段呤感觉这小孩儿如同一个布娃娃一般，被这药侍拖到了一边。用绳子绑住四肢。
那药侍将这孩子的手心摊开，以针刺入一红色的小点。
静了一会儿，他忽地感觉一剧痛袭来。猛地将他拉回了原本的身体里。
他睁开眼，模模糊糊地望着旋于半空中的苏木。
凌乱记忆将他扰得痛苦万分，他浑身颤抖，终于忍不住发出一声嘶哑的喊叫，那声音撕心裂肺，竟是把悬于花间的苏木震得一惊。
随着声音消散，他感觉自己那凌乱模糊的记忆渐渐清晰。
那个...小孩儿...好像是他自己...
他一惊，忽地明白了为何自己会对段暄和桐风如此熟悉...
一点一点的记忆袭来，伴随着那如同寒刀劈开身体的疼痛。他终于哭了，只是他还是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哭。
良久，那很久远很久远的熟悉感忽地闪进他的心里。
他好像有一点懂了，就像方才自己不知道那个小小的自己为何要哭一般。
那应该是——委屈。
那应该是——绝望。
......
......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合欢蛊原是一种忘忧蛊，取字合欢，是因合欢这种草药，利心志，令人欢乐无忧。【注】
合欢蛊只有一用：隐去人的记忆。
他也不知道的是，那日长老出了试毒屋后与一药侍谈论的话语
“表现的不错。你从前日日服侍暄儿，学起他的声音来，竟是连我也听不出差别。”
“长老，若此事被族长知晓了......”
“暄儿还小，很多事情他看不明白。况且这合欢蛊已下，这孩子会忘了一切。他不再会记得谁是段暄，更不会记得谁是——段呤。”
“是。”
作者有话说
第37章 第三十章 寄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