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下是朵黑莲花》玉执

9、第九章

　　又是一天过去了，殿帅府没有丝毫一点动静，镇界侯有些焦虑。

　　“靖淮将那侍卫带回去后，便再也没有消息了？”

　　尼舫道：“是。”

　　镇界侯下令道：“再加派人手，在整个幻界搜寻青仑步帅和晴儿的下落，还有那些侍卫，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尼舫领命退下。

　　镇界侯又将各地传来的邸报翻了一遍，企图在其中找到蛛丝马迹。他叹息道：“幻界的夜，又不太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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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流光回到浮云阁时，阿宁已经醒转，正在屋里做刺绣。见流光回来，她迎上来，笑道：

　　“小姐回来了！”

　　流光将房门锁上，又随手贴了符咒设下结界。

　　“小姐有什么事吗？弄得神神秘秘的？”阿宁笑道。

　　流光表情严肃地看向她：

　　“你哥哥拿他知道的消息换你性命，你觉得这笔生意要不要做？”

　　阿宁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脸色煞白，强装镇定，道：

　　“小姐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她又勉强地笑起来，笑的很难看。
　　流光脸上没有一丝笑意：

　　“起初，我没有怀疑你的忠心。即便你一次又一次的向主上透露我在浮云阁吃些什么、做些什么，害的我被主上骂整日不学无术——当然这也是事实，”流光不自然地咳嗽两声，“我都并没有怪你什么。”

　　阿宁问：“您为什么这么确定是我向殿帅大人报告的？”

　　流光细细回忆道：“我平日吃的东西没什么私密的，府内厨房、为我送饭的侍女都知道。我和你斗牌，这个也可以说是其他人听见声音告诉主上的。可是喂鱼呢？我喂鱼的时候最喜欢安静，在我身边只有你一人，你不和主上说又有谁知道？”

　　流光又道：“如果以上这些都只是让我怀疑的话，那么真正让我确信你是告密者的是书。”

　　阿宁一愣：“书？”

　　“曾经为了气主上，在他问我读什么书的时候，我故意列举了许多话本，主上很生气，说明他信了。可我明明也看了许多幻术书和历史书，当时我就确信告密者不知道我读的是什么书，他自然也无法向主上透露我在看些什么，所以主上会亲自来问我。我在荷塘边问你有没有读过书，你还记得那时你怎么回答我的吗？”

　　阿宁低头道：“我不识字。”

　　流光点头：“对，你不识字。也就是说你根本就不知道我读的是什么书。我把手里的幻术书说成话本，你也信了，你也是这样告知主上的。后来他教训我说的话里也是这样说的，‘喂鱼斗牌看话本’，你看我分析的对不对？”

　　阿宁浅浅笑道：“小姐真是聪慧，阿宁惭愧。”一转念，又疑惑道，“那你为什么不揭穿我，还要将我留在身边？”

　　流光拍了拍她的肩膀：“你并没有做错什么，身在殿帅府，理应忠于殿帅。更何况——”她的视线飘向窗外，“你的存在至少证明了主上并没有将我放任不管，他还是关心我的。”

　　阿宁的心稍稍安定了一下。

　　流光费尽心机，一层层设下这么多圈套，无非就是为了揪出一个内奸。

　　她细细列举她所有的破绽，心下却无限悲凉。

　　自己在殿帅府视同姐妹的阿宁，原来不过是主上放在她身边的一颗棋子。

　　更致命的是，这颗棋子并不忠心于殿帅府。

　　“现在，”流光话锋一转，眼神突然变得凌厉起来，“你和你哥哥私通魇神，意图谋害幻界殿帅、步帅和神珠，该当何罪？！”

　　阿宁还妄想开脱：“你有什么证据？”

　　流光道：“凭你胸口上的刻印。”

　　“你打晕我是为了……”阿宁捂住胸口，一脸不可置信的神情。“可是你怎么会想到查我的刻印呢？”

　　流光道：“我刚苏醒时，你告诉我晴儿来过，还准确地说出了晴儿离去的原因。可我问过云峥了，当时晴儿没和任何人说过将帅府发生的事。于是我怀疑你和步帅府私通消息。刚刚回来时，见你双眼红肿，是哭过的样子，手虽然洗了好几遍，指甲里还残留着血痕，衣裙上也有点点血迹。血迹从哪来呢？殿帅府只有一个伤员——就是那个侍卫，偏偏他又是步帅府的人。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去看他了吧。”

　　阿宁道：“是的。他伤的那样重，我怎能不心疼呢？”

　　“我想你和他之间一定存在着某种联系。我在那个侍卫胸口看到了刻印，猜测你或许也有和他一样的刻印。”流光冷静道，“还真被我猜中了。再加上他提到自己有个妹妹，所有的一切就已经说得通了。”

　　阿宁眼中没有一丝光彩：“我做的最错的一件事就是到你身边服侍。”

　　流光道：“所以你是承认你的罪行了？”

　　不料，阿宁却抬头道：“你说的，我都认。我是和殿帅透露过你的消息，我也去看了哥哥，可是我从来没有做过对殿帅大人不利的事。”

　　还想狡辩！流光有些不忿。

　　阿宁却道：“哥哥效忠于魇神大人，可我不是。只要你肯放过我哥哥，我便把一切都告诉你。”

　　流光毫不犹豫道：“好。”又补充道，“不过你哥害的步帅府折损那么多侍卫，想杀他的人可不少。就算我们放了他，他也终将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

　　阿宁点点头，道：“这就够了，多谢。”她低眉敛目，眼神逐渐迷离起来，回忆起很久很久以前的往事：

　　“此事，要从我父亲被流放北疆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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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靖淮坐下，看向五花大绑的侍卫。

　　“你叫什么名字？”

　　“回殿帅，谢景安。”

　　很有书生气的名字。“你妹妹叫谢景宁？”

　　“是。”

　　阿宁，安宁。从名字就可以看出他们的父亲希望他们一生平安，可是造化弄人，偏偏一世不得安宁。靖淮心下默默地叹了一口气。

　　靖淮再问，谢景安便不肯说了。他淡淡道，“你最好如实回答我的问题，你妹妹才能有一条生路。”

　　谢景安道：“我回答了你的问题，你就不许动我妹妹。”

　　讨价还价？靖淮道：“那要看你肯不肯认真回答问题了。你提供的信息越有价值，你妹妹活下来的可能性就越大。如果你提供的线索能让我们将青仑和晴儿找回来，我可以连你一起放了。”

　　谢景安眼中燃起希望的火苗，靖淮抓住了他的软肋——无非是活着，妹妹活着，他活着。趁此良机，靖淮斟了一杯酒，从最初的起因问起：

　　“你说你父亲当年因言获罪，具体是哪一年的事？”

　　“天历四百八十六年。”靖淮一惊，那不就是最近一次《镇魇之盟》修订的年份吗？他还记得当时追加了一条有很大争议的条约，引得物议沸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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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条约？什么条约？”流光问。

　　“人界需每十年选送一百名童男童女送入幻界。”阿宁道。

　　流光奇道：“要那么多童男童女做什么？”

　　阿宁摇头道：“没人知道。据说那些童男童女进入幻界后，再也没有人见过它们。”

　　无故失踪？难不成是送来幻界做包子了？还是哪处不成器的海龙王喜食童男童女，拿来做鱼饲料？

　　流光发现自己很擅长往吃的方面去联想。

　　她算了算年份，当年她还没有化成人形，自然不知此事。

　　尼舫先生也从来没讲过这段往事。

　　“这么荒唐的条约真的能通过吗？”流光皱眉。

　　“听哥哥说，当时人幻两界议论纷纷，哪怕是幻界中人也觉得此条约实在过分。奈何人界被魇所困，在重重压力下不得不签订此条约，以幻界追加将帅保护人界为交换。从那以后，许多人家不敢生子，有孩子的人家又生怕孩子被送入幻界，一时人人自危。人们都称此条约为《绝户条约》。”

　　绝，太绝了！这一招出来，人界的人口数量一定得到了很好的控制。

　　流光又问：“那和你父亲又有什么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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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父亲当年是军中督察，职责是向上谏言。”

　　“他上书痛陈此条约惨无人道，连上数封奏令，本想阻止条约实施，没想到却等来一纸流放边疆的调令。”

　　谢景安的眼中泛起点点泪光。

　　“父亲已入中年，体弱多病，却不能违逆上意，只能带着一家老小去往荒无人烟的北疆。”

　　“当年母亲还怀着妹妹，就这样踏上千里迢迢的路途，在寒冷的冬日熬了整整三天才生下阿宁，不久便撒手人寰。”

　　“我以为经历了这么多磨难，父亲会后悔，后悔他一时冲动，害得我们家破人亡。”

　　“可是在临终前，白发苍苍的父亲躺在塌上对我和妹妹说：“景安，景宁，为父从不后悔当年的选择，如果再来一次，我还是会这样做。为政者，为百姓计，为生民谋，无论此民是他界民还是本界民，何况我们幻界仰赖人界供给衣食，任何时候都不该忘本。”

　　谢景安的眼泪顺着眼角缓缓地滑落下来。

　　靖淮心头唏嘘。失此督察，是幻界之憾。

　　靖淮招呼门外侍候的云峥进来，让他去打听当年流放谢景安一家是谁的授意。

　　云峥很快回来了，在靖淮旁边附耳说了几句，靖淮的眼神蓦然冰冷起来。他沉默了一会儿，道：

　　“别告诉流光和阿宁。”

　　云峥点头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