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非得已》钱芊

4、第 4 章 十年（二）

　　苏晴接过来，看着封皮上刚劲有力的几个大字：学生日志，孟城。
　　她的脸上像有万千红霞飞过，红彤彤的，手中握着男神的日志，和他并肩走在一起，她感觉自己成了全世界最幸福的人。

　　她以为这段小插曲之后，她们至少可以算得上点头之交吧，于是，每次有他出现的地方，她都会羞涩的像个花痴似的对他傻笑一下，他看见了也能回应，相视一笑。
　　时间久了，她就心存了妄想：可以打个招呼了吧，就讲一句，讲一句话就好！直到有一次，朝他莞尔一笑后，她真的鼓足了勇气，脸红脑涨的向他走去.......
　　“嘿，孟诚。”
　　她怔住了，阳光下，一个美丽的女孩十分娴熟的挽上了他的胳膊，然后两个人有说有笑的从她身旁经过了。
　　她隐隐听到女孩子的打趣声：“刚刚看着你笑的女孩谁呀？”
　　“不知道！”
　　“不认识你还笑！你这是处处留情啊！”
　　“别乱说哈，这是礼貌！”
　　.......
　　苏晴听到自己的心，支离破碎的声音。

　　大二那年，苏晴发誓一定要进入学生会，要让他认识她，和他一起工作、学习。
　　可是......老天爷没给她这个机会。
　　他们大四的毕业生被安排去北京的星级酒店实习了，而且可能就此不回校了。
　　没有人知道苏晴当时的失落感，像茫茫大海里被海浪拍到一起的两个飘流瓶，又被海浪卷进各自的轨道里，漂洋过海而去。
　　她毕业那年，也被安排进了他实习的那家酒店实习，可永远都是白天和黑夜的距离。他早已经离开，参加工作，有人说他去了国外，也有人说他回到了江城，但都是道听途说。
　　大四实习结束后，夏夏的母亲通过关系将她弄到了江城电视台一个相亲栏目组。
　　苏晴则进入了一个管理松懈的三星级酒店混沌渡日了一年，两年间，她工作上没什么起色，却在闲暇时间，写了数篇美食文学发在了江城晚报的美食专栏上，美食副刊的负责人向编辑要苏晴的电话。
　　她们来她工作的酒店找了她，最后，苏晴跳槽，去了晚报。
　　当然，条件没有谈到那么好，合同制员工，而非编制。毕竟往报社里弄一个编制名额，要求太过苛刻，你的条件都不符合。那位负责人坐在那，目空一切，却又一脸诚恳：“小苏啊，平台很重要，无论是不是编制，但对于你这样有才华的非科班出身的小姑娘来说，能进晚报历练还是比在这三星级的小酒店里混，强多了！”
　　苏晴不喜欢她傲慢无理的优越感，但是却听进去了一句话，平台很重要。
　　所以她辞职了，大丈夫能屈能伸，她一直拿自己当男人。
　　后来，她才明白，来找她的那个编辑，那种目空一切的傲娇感，其实并不是这两年形成的，而是十年前，江城晚报乃至所有的传统媒体风光无限时就练就出来的。
　　现在，传统媒体已然没有了过去的风光，但那种眼高于顶的习惯改不了，不然，也不会轮到来找她。
　　所以，她很清楚，自己赶上了一趟末班车，但她天性爱作，讨厌四平八稳，温吞水般的生活。
　　她需要激情，事实证明，她的选择是对的，晚报的平台让她结识了更多的优秀资源，加上她的学习能力，参悟力和勤奋，让她很快成为了一个专业的美食评论家。
　　她也同时学习了自媒体创作，创办了公号，在此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她都是在吃吃喝喝中，就拿到了广告业绩提成，直至纸媒真的举步维艰，她的合同到期，她才用公号开始做个人的推广。
　　当然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失去了平台，她的事业、生活还是遭遇了滑铁卢。
　　不再是别人争相着请她去做推广，而是她也需要费劲巴拉的腆下老脸去接业务。
　　那一天，她跟江城瑞景酒店的中餐厅经理约好了去试菜，她们刚推出了新品，准备做下一季的推广。
　　有朋友向他们举荐了她。
　　餐厅中午休息的时间，她亲自布菜，修饰后架上打光板，为新的菜式，拍摄，低头看镜头里的效果，然后满意的关上相机，对经理说道：“今天就是这些了，回去还须再修修图，才能把推广文案发过来，如果你们觉得可以，我就安排在相关平台推广了。”
　　“好的，苏小姐，今天辛苦了！”
　　“工作嘛，不辛苦！”

　　苏晴收起所有的家当，回头时，忽然发现餐厅门口一个熟悉的侧影，像极了孟城。应该是刚刚站在远处视察了她拍摄的过程，见完成才匆匆离开。
　　她赶紧告别经理，追了出去。
　　可惜已经晚了，只看见酒店空空如也的长廊。
　　她苦笑：不可能是他。就算是他又怎样？他又何曾会记得自己。
　　时过境迁，职场上摸爬滚打了好几年，苏晴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心无城府的小女生。她看透了圆滑世故，哪怕攀个校友，趋炎附势一下，也不是不会，但这个人是他。她没来由的就平添了几分清高和倔强。
　　文案策划出来，中餐经理说领导很满意，希望以月支付的方式，和酒店员工工资时间一起发放。
　　苏晴很快从又多了一笔稳定收入的兴奋中忘记了是否是孟城这回事。
　　第二季的时候，苏晴又去做新菜的推广素材，因为来得早了一些，餐厅经理给她去前台安排了一个钟点房先休息。
　　苏晴拿着房卡上去，这里是江城最豪华的五星级酒店之一，尖尖的高跟鞋，踩在软软的质地良好的地毯上，竟是一点声响也没有。
　　她低着头默然走着，有一间房门半掩着，她本是未注意，却被一声突兀的嘶吼声惊到了。
　　她下意识的往里瞅了瞅，这一看，就惊得走不动路了，一个衣衫不整长发披肩的女孩儿，正被一个身着正装的男人，小鸡一样掐着脖子。
　　这会出事的。
　　苏晴知道不该多管闲事，可善良的她情不自禁的推开了门。
　　“你......放开她！”
　　两人往她这边瞥了一眼，苏晴差点惊掉下巴。
　　“孟......城？”
　　苏晴想也不想冲了进去，拨开他的手 ：“你.....别冲动，有话.....好好说！”
　　女孩儿一把拨开披散的长发，颠狂的嘲笑着：“你掐死我呀！我就是和别人上床了！谁让他能给我更好的生活了？哈哈哈.....”
　　孟城怒目圆睁，反手给了她一巴掌：“你给我闭嘴！”他逼近，掐住她的下巴：“汪露，我给你的还不够好吗？”
　　女孩儿有一丝动容，不知道是悲伤还是后悔，她的手抚上他的脸。
　　孟城嫌恶的一把推开她，出了房门，他暴躁的扯下领带，工牌、随意弃之，然后进了电梯，按了顶层。
　　苏晴不放心，拎着自己重重的家伙什，快速拾起他的东西，默默地跟着他。
　　楼顶的门是他用钥匙打开的，平日里为了安全起见，应该是关闭的。
　　还好，他除了凭栏而立，并没有什么过激的行为。
　　苏晴放心了些。
　　把手中的行李包放在屁股底下当櫈子坐着。
　　他忽然回过头，大声的吼道：“你看够了吗？”
　　苏晴摇摇头。
　　他瞥过脸去：“不管你是谁，滚！”
　　苏晴咬着唇，头摇得像拨浪鼓。
　　他也懒得管她，不再坚持撵她走。只是视她为空气。
　　两个人从午后坐到黄昏又坐到日落。
　　呼呼的风，肆虐的吹着，城市的夜空，灯红酒绿的交相辉映着。
　　他突然问道：“有酒吗？”
　　她刚要摇头，忽然想起包里一直备着三两瓶啤酒做道具。便拿了出来，递给了他。
　　他像一摊烂泥似的顺着墙根滑了下来，软软靠着，席地而坐，咕噜咕噜的猛灌着啤酒。
　　“觉得我很可笑吧，在这个酒店里呼风唤雨，可自己女朋友却跟酒店的投资方搞到了一起。”
　　苏晴不作置评，连个好奇的眼神也没有，只安静地做个听众。
　　这种事情，早在客房里，她都已看破。
　　只是她也跟孟城一样，搞不懂女孩为何要这么做，她已经有了这么优秀的他了，为何不珍惜。

　　她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
　　但就想这样陪着他。
　　三瓶啤酒下肚，他像是突然清醒了一样，站起来，理了理衣襟。
　　说道：“下去吧。今天谢谢你！”
　　苏晴摇摇头：“不用谢。”
　　他依然摁了那间客房的楼层，给她摁了一楼。
　　“今天应该耽误了你的工作，苏小姐，我会让餐饮部再给你安排时间的。”
　　她怔怔地望着他，上次果然就是他。
　　“好的，谢谢孟总。”
　　电梯叮的一声，他准备下去。
　　苏晴长摁开门键，说道：“你要相信你自己，是最优秀的。”
　　孟城努力挤出一丝笑容，说了声谢谢，阔步而去。
　　苏晴望着他的背影小声说道：至少在我心中就是这样。学长。
　　电梯门合上。
　　她看到手机上十多个未接来电，都是餐厅经理打的，感觉头都大了，但想到他说的，会再让她们安排，突然又觉得很心安。
　　结果是他果然安排好了一切。
　　把她的合约延长了一年。
　　而他却从这个酒店，乃至从江城的酒店业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