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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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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际雪地,黎术怀站在那,四处望不见人烟,他茫然。
“嘀嗒──”
似乎有滴水滴在他的额头。
黎术怀随手抹了一把,抬头往上。
便看见江沅被削成人棍,倒吊在黎术怀上方,瞪着眼睛,眼里一片鲜红。
身上的鲜血沿着垂下发丝流下。
“嘀嗒──”
随着血滴落在眼睛里,黎术怀“刷──”的一下从梦里惊醒,双手拽着被子,笔直坐了起来。
“江沅。”
他还没缓过来,便低声唤了一句,伸手去碰,才发现哪里还有旁人,黑夜里只有他一人有些急促的嘘噏。
黎术怀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将自己裹在被子里,重新躺了回去,脑海里全是那血红的眼睛。
突然,他便想起了什么,急忙下了床。打开门,万籁寂静,连虫鸣都不曾有,江沅早已没了踪影。
黎术怀摸着火折子,走去火房,漏刻标着不过寅时六刻。
“明日我就偷偷地走,让你看不着,免得坏了你的心情。”
江沅这句酒话浮现黎术怀脑海。
原来是真的。
黎术怀心里一紧,不知如何是好,失落里掺和烦躁,五味杂陈更甚于鸩酒。
他直愣地看着灶台旁的小板凳,昨夜江沅还坐在那为他烧了火,今日便没了人影。
可是脚下好似被定住,抬腿都不得。他在凉风里站了多久,就看了多久,心里一阵阵发紧。
直至脊背发凉,黎术怀冻得哆嗦,才动弹起来,转身回了屋。
也罢。
黎术怀盖上火折子,闭上眼睛,试图重新入眠。
可闭上眼,脑海里都是江沅那双杏眼,心里还一阵一阵难受。
烦!
一长串情绪恼得黎术怀裹紧被子,蜷缩床的一角,他只是以为自己不适应没有江沅吵闹而不舒服,便没多想继续试图安眠。
这时,漆黑山林里,几人站在高处。
“郎主,时候不早了。”
“启程。”
“是!”
江沅说完,转身离开。
但走了一步,又回头看了一眼黎术怀的茅草屋。
他心里极愿黎术怀能尽快下山来自己身边,虽然刚刚他的反应让江沅终于满意了一回,但他始终担心黎术怀的倔。
最后还是会见面的。
江沅心里已经有了别的主意。
人还没离开,他已经开始盘算着下一步了。
——
鸡鸣第三次以后,黎术怀还是没有睡着,他一直裹在被子里背书。
待心跳平复以后,便翻身下了床,准备砍柴挑水收拾草药。
到了火房打开木盖,发现水缸里是满的。再踏出去看,木柴也是劈好堆放在一旁。
倒也不必如此。
黎术怀心里念叨了一声“江沅”的名字,心便紧了一下。
他忍不住自嘲,笑自己愚蠢,怎么会对江沅如此“上心”。
又是一声,心便又紧了一下。
黎术怀无奈,心浮气躁,只得回去隔间抄书。
磨墨提笔,那第一声“怀儿”又浮现心头,黎术怀只得硬着头皮,继续执笔游纸上。
晨光熹微,暖阳升起,屋里才生出一丝暖。
黎术怀盘坐于榻上,伏案桌前,他神色严肃认真,笔下字迹却潦草不能视。
但是他不了解自己为什么会如此烦躁?
如果只是江沅来了又走,只会多一分不舍,毕竟失去了一个势力均衡的对手。可压根不至于如此心心念念,以致心律不齐。
黎术怀想不明白,便将笔一搁,手上重了点,墨汁溅到蟹青衣袖。
罢了。
黎术怀叹了一声,挽起袖子出了门,想着给自己煮碗粥对付一下。
架起柴火时,意外发现自己右手腕内侧横生血线!
这是?
黎术怀察觉不对,立刻为自己诊脉。
纵使他阅书海量,序观的藏书阁早已翻的烂熟,但是怎么也不信会被人下这样的毒。
果然!
脉象浮沉虚实皆一一证实中毒之象,加之于手臂三寸血线,是谓曼陀罗为名的情花毒不差。
“轮到我下手的时候,你绝对不可能有解药。”此话即刻又浮现心头。
江沅!
真相大白,黎术怀断定就是江沅的杰作。
这名字浮现心头,黎术怀的心器便狂跳三分。
尽管不适,但也不至于难受痛苦,只是心心挂念,焦躁烦闷。
黎术怀反复试探,无论他念起“江沅”之名,还是心头浮现江沅音容笑貌,都会让他心头一紧,仿若江沅就在身旁吵闹。
他摁着心头处,眼里却满是倔强:“我偏不如你所愿。”
黎术怀想着区区曼陀罗为主的毒药,怕是也不难解,便也没过分放在心上,继续煮粥。
不过江沅下毒实在是诡异蹊跷的很,冷不丁身上便有了,黎术怀架着柴火,细细想着近日与江沅的接触。
往回溯源,企图找到江沅下药的时间点。但通篇想来,皆是下毒的好时候。
哎。
黎术怀怪自己太心软,见着江沅受伤便没了防备之心,才让其有机可乘。
因为念及江沅的点滴,黎术怀心里不舒坦,烦躁得很,便没了心思去想江沅具体下毒的时候,只想着麻溜把粥煮好,好快去寻解药。
──
黎术怀喝了那碗粥后便将自己关在屋里,盘坐地上,半成药草摊放眼前,仔细揣摩。
虽说曼陀罗可解,但黎术怀却觉着自己身上的毒并未如此简单。
“为何只有江沅一人使我心慌?”黎术怀自言语道。
如若“情”毒,那便是动情即会心律失常,但是黎术怀可还不曾心悦江沅,“动情”更是无从谈起。
断肠草,绝情丹……
黎术怀握着那些所谓的解药犯了愁。
毕竟这些解药也是一等一的毒药,如若不能与自己身上的毒相制衡,那便是两者并驾齐驱,黎术怀可能见不着明日光景。
“如若怕死,又怎会酿鸩酒?!”
想来,黎术怀反而一饮而下那断肠草炼制的药汁。
药效很快,不过是一刻钟,他便昏了过去。
几个时辰后,黎术怀忽然惊醒,从地上坐起,发现这时暮霭沉沉,屋内已昏暗一片。
他为自己诊脉,发现脉象与先前无差,看来断肠草并未解毒,也未更伤及他。
他摇摇头,起身点了灯,挑了灯芯。
没有犹豫,黎术怀又咽下那如法炮制古书的绝情丹。
无痛。
无感。
黎术怀看着火光在眼前摇曳,身上没有任何感觉。
他觉着有些无趣,还去翻阅了从序观藏书阁拿回的《神农尝百草话本》打发时间。
但他将话本看完,脉象依旧雷打不动,还是先前的那个状态。
“你绝对不可能有解药的。”
耳边又回荡起江沅的话,似乎还带着戏谑,黎术怀想起那晚江沅的癫狂。
他摇头皱眉,还就不信了。
翻出自己的银针,用上了针灸,一针针扎自己的穴位,一针针观察脉象变化。
因为除了念及江沅的一切便会不舒坦,光从脉象所测得解药起码上百种,黎术怀不可能像神农那般,把自己当成药试子,胡乱海塞。
所以只好用这种粗笨方法,一一扎针,一一听取脉象差异,进而得到良药。
可,似乎都不行。
黎术怀将身上穴位试了一通,脉象一如之前,压根找不到破绽。
师父!
正当烦恼时,严知秋的脸在黎术怀脑海一闪而过,但很快他便打消念头。
想来如此不堪的毒自己还束手无策,实在有丢师父颜面,便也就此作罢。
不死不伤,罢了。
黎术怀咬咬牙,停下手,回到隔间继续心不在焉抄起书。
是夜,浓云遮月,黎术怀虽笔下是那烂熟于心的《脉经》,但心里总对自己身上的毒耿耿于怀。
明日再试。
黎术怀怎么也不是甘心放弃的人,但为了让自己能够尽快找出解药,只能以退为进,抄书安神,让自己冷静下来。
──
晨阳流泻,黎术怀一宿没睡,笔下字迹已经胡乱到人厌狗嫌的地步,他愣是没有想过自己也会为了解毒而辗转反侧。
黎术怀算是懂了二师兄梁隐怎么也明白不了一味药用功效的心情。
罢了罢了!
黎术怀心情烦躁,把鬼画符揉成一团,搁笔换衣出了门,往序观食堂走。
他平日喜素,但遇着心烦事便会想着去吃柘浆肘子,柘浆鸡腿,柘浆里脊肉……
本来黎术怀便嗜甜,对柘浆更是喜爱的不行,要不是小时候师父拉着,非把做柘浆的厨子给累死不可。
“术怀师兄早。”
黎术怀虽常在自己的茅草屋,但是他医术精湛广为序观弟子中流传,甚至有传闻月试季试的时候,拜黎术怀都比拜文昌帝君有用的多。
黎术怀从他们身边经过,只是点点头,快步离开却还听见师弟们在他背后议论不休,惊呼自己遇见了黎术怀。
他哭笑不得,以前觉得别无荒诞,自己能力在此,是实情罢了。可今日中毒在身,黎术怀觉得自己不配。
果真山外有山,人外……
柘浆!!
黎术怀在公厨外便闻到柘浆入锅的焦香,一时间,心头事便全全搁置一旁,三步并两步,要了几份柘浆肉食。
为了避免师弟们议论纷纷,黎术怀挑了个偏僻角落,一勺勺品尝起柘浆来。
“听说了没?山下出了怪事。”
“山下还是汴都?”
“瞧我这嘴顺的,是汴都出事了。”
两位师弟压低声音,还是被黎术怀听了去。
虽不感兴趣爬人墙角,但听到“汴都”,黎术怀却提了十二分精神。
“说说。”
“大师兄前些日子跟五师兄下山去,昨日传信,病情棘手,还需师父出手。”
“还需师父出手?定是情况严重。可是师父身体不太健朗?”
“陈年毛病。下山帮小忙是可以。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丞相好像得了病,连那江沅都束手无策。”
“江沅!我知道那人,敢自称‘大淮第一’,以前在汴都也是见识过他的能耐。如果他都没办法,那估计丞相……除非师父出手。”
“不是我胡吹,我是觉得术怀师兄也能解那丞相的毒。可是术怀师兄不下山,除了给师父买酒,似乎没见过他走远。”
听到话题转向自己,黎术怀便没了兴趣,只是好奇江沅都没办法解的毒到底会是怎么样的厉害?
“好像是说那江沅是病着了,所以没法出手不是?”
这时冒出另一个师弟,凑到两人跟前,插上了一句。
短短两日功夫,就病了?
黎术怀听到江沅病了,心跳狂窜,倒不是他有多牵念某人,只是这毒下的极其怪异,念着“江沅”,黎术怀心悸。
“似是而非,没人知道具体。快吃,下晡的课业繁重……”
师弟们还在细声议论,黎术怀有些烦躁地走了出去。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第七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