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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摔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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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气冷重的山里,沾覆在指尖上的水痕,不过须臾就冰裂了些许,再去触碰,已然没有了湿凉的感觉。
夏余柌好似没有差距到顾璟一那微不可察的小动作,他趴在桌子上,因为醉酒的缘故,往日沉闷的眸子里,染着些许茫然的依恋。
他望着顾璟一,直勾勾地注视着顾璟一稍微掩盖在兜帽下的眼睛。应当是很冒犯的注视,可夏余柌的眼神里,没有丝毫探究的意味。
他像是在观摩着自己曾经喜爱的什么东西,眼里带着一点黯然的落寞,又如水波澜般闪过一点留恋。
顾璟一被这样一双眼睛,看得心下一空,指尖上他偷得的水痕,还没来得及摩挲感触些什么,就被他自己心虚地蹭掉了。
他应当要别开眼去的。顾璟一想。
可。
他错不开眼去,他无法忽视夏余柌望向他的视线,从前是,现在也是。哪怕这如芒在背的视线,令他总是忧心自己的心脏是不是出了问题,或者如果一直这样看下去,心脏会不会早晚出问题。
可这样的问题,在夏余柌望向他的眼睛的时候,就没有了思考的意义。
“顾璟一。”
夏余柌的嗓音带着迷醉的酒意,霜雪也掩盖不住的那股绵绵的迷糊劲。
顾璟一迟疑了一下,将兜帽往下拽了一下,才哑着嗓子,僵硬地应了一声:“嗯。”
夏余柌遽然笑起来,朦胧醉意的眼睛弯成小月牙,他声音也很轻松,整个人好像都很放松。
“糊了。”夏余柌笑着说。
顾璟一愣在原地,似是没有反应过来,夏余柌说的糊了,是什么糊了。
直到他也嗅到了冷冽空气里逐渐弥漫开来的糊味儿。
顾璟一沉默了两秒,猛地想起,他坐在这里之前,还往烧烤架上摆了几串东西。
他噌地一下站起来,快步走到烧烤架前,捞起已经糊得没法抢救的烤串。
夏泮也注意到了顾璟一的动作,正要起身把人拉回来坐着吃东西,夏余柌却比夏泮还要快一步。
他端起了桌上放着的盘子和没有喝完的啤酒,冲着夏泮道:“妈妈,我来。”
夏泮应了一声,又重新坐了回去。
夏余柌端着烤串和啤酒朝着顾璟一走过去,他有些昏沉地站在顾璟一的旁边,顺着浅淡的意识,将手里的盘子放到烧烤架的边上,又小心翼翼地把啤酒也放了上去。
“这里就不会看到了。”夏余柌轻声说着,拿起一串烤土豆,朝一旁伸手递出去,“剩下还是你吃吧。”
顾璟一瞥下目光匆匆看了夏余柌一眼,他把已经没法拯救的烤串仍然摆在烧烤架上,兹拉兹拉的,胡乱地翻着面。
糊得耷拉着的西兰花,顾璟一不停地翻面下,成功掉了几块下去。
可他看起来没有要接过夏余柌手中烤串的意思。
夏余柌定定地看着他,隔了一会儿,他伸出手去,扯压下去一点系在顾璟一脖颈上围巾,还没来得及下一步动作,“专心烤串”的顾璟一突然低下了头,侧偏了身子过来。
他坦然自若地咬下一块土豆,很快就立身站好,手里翻面的动作杂乱无序,唯有速度极快。
夏余柌望着手里的烤串:“……”
他沉默了一会,没说什么,只是将顾璟一脖子上的围巾扯松了些,然后望着顾璟一烤烧烤的动作,机械似的给顾璟一投喂。
盘子里所剩无几的烤串很快就被消灭得一干二净。
夏余柌动作不停,又端起那杯啤酒,他握在手里,朝着顾璟一递去。
顾璟一仍然不放过在他手里已经悄无声息快变成碳消失的烤串们,他侧了身子,低下头来,咬住玻璃杯的边缘。
嘴唇抿到一点啤酒的苦涩,那点苦涩刚穿过牙齿,淌入口腔里,冷不丁地就听见夏余柌的声音。
“都已经糊得要碎掉了,你为什么,还要烤呢?”夏余柌的声音轻飘飘的,好像仅仅是好奇,什么奇怪的心思都没有猜到。
但饶是如此,顾璟一吞咽的动作一个凝滞,冷不防地被啤酒呛到,手里的烤串一下摔落进烧烤架里。
顾璟一偏开头躲开夏余柌手里的啤酒,手背掩口,闷咳了几声。
再回过头来的时候,夏余柌已经将啤酒放下了。
他拿起烧烤架上,只剩下一根铁签的烤串,抖掉上面的残留的一点焦糊,他捏着铁签,拿在眼前,眼神认真地看着。
顾璟一闷不做声,拿起啤酒,仰头一口全闷下,蹭了蹭嘴边的一点脏污,他又将围巾戴上了。
夏余柌也没有再提那个问题,他拿着铁签重新回到位置上坐着。
隔了一会儿,他坐着坐着又趴了下来,似乎是困了。
而在他的旁边,顾璟一正襟危坐着,眉眼之间还看不出困意。
夏余柌趴在桌子上注视了顾璟一片刻,又偏开头去,望着夏泮女士那边尚热闹的方向。
他开口喊了一声:“妈妈。”
夏泮很快回过头来,夏余柌还没说什么事,夏泮就已经明了了:“困了?那你和你同学先下去吧。”
“小林,给他们一个手电!”
夏余柌点点头,站了起来,接过手电,又去戳了戳一旁还坐着的顾璟一:“走了,下去睡觉吧。”
顾璟一点头,也跟着站了起来。
夏泮聊天中打眼匆忙看了一眼就皱了眉:“都搭把肩!从小道走出去,雪里滑着呢!”
夏余柌身子抖了抖,扯了一下嘴角,伸出手拽住——顾璟一的衣袖。
夏泮女士平时哪都好,说话轻声细语的,有什么事都很好商量,就是陡然一吼,还是叫人后背一凉。
顾璟一挪下点目光,乜了一眼夏余柌拽住的地方,伸手夺过夏余柌手里的手电,握紧了手电照亮前面的路。
小道上是没有路灯的,但走出去沿路就会有一两盏路灯了。
晚上不比白天,脚下的雪看得不清楚,稍一不慎,就会踩到颠簸的地方。
夏余柌一路上不知踩到了多少次,本就走得歪斜的身子,脚下一滑,好几次都要摔下去。好在是顾璟一伸手抓住了夏余柌的手臂,才没有之间一屁股墩儿仰面摔到雪地里。
“能好好走路吗?”顾璟一的嗓音清淡,他又一次锢住夏余柌的肩臂,将人朝着身上死死地拽住,才没让夏余柌摔下去。
扑面而来的一股酒气的苦涩,但被冷冽的空气洗涤一番,那点苦涩也不明显了。
围巾上有着和夏余柌身上同样的味道,很普通的洗衣粉的清香。
夏余柌被他拉扯到身上,迷糊了好一会儿,才撑着头,晃晃悠悠地站起来。
困意连带着酒精的迷醉感席卷上来,夏余柌撑着头,微微皱眉摁压了一下太阳穴附近,语气带着抱歉:“对不起……”
顾璟一乜了夏余柌一眼,吐一口气,脸上流露出一抹无奈之色。
“背你下去?”顾璟一说得随意,只是那手电却不自然地晃动起来,手电刺眼的光在夏余柌眼前闪过几瞬。
夏余柌抬手遮了遮眼,还有些茫然:“啊……?”
顾璟一见夏余柌这副模样,倒也不知道怎么又触动他大少爷的脾气了。
他一把将手电塞进夏余柌的手里,然后弯身,双手朝后做出托举的动作,语气不容置疑:“上来。”
夏余柌握着手电,站在原地半天没动。
眼前的后背,比从前似乎更加的宽厚有力了。
夏余柌抿了抿唇,他偏开头,突然想不明白,自己从前是怎么坦然自若地趴在这背上,让顾璟一背着他回家的。
好奇怪。
太奇怪了。
“夏余柌。”顾璟一见夏余柌迟迟没有动作,缓着声音喊了一声。声音里没有催促的意味,只是很平常地喊了一声夏余柌的名字。
“嗯?”夏余柌应了一声,正想让顾璟一起来,他还能坚持到下山。
但顾璟一已经先一步开口:“从这里还得往外走一段路,路上还得躲一躲乱蹭的枯枝。”
“从这里走出去,又得顺着楼梯慢腾腾地往下挪个二十多分钟才能到民宿。虽然楼梯好走,不容易崴脚,但石梯上铺了雪,还是容易滑。”顾璟一不紧不慢地描述着下山的过程。
“你现在又困又迷糊,头重脚轻的很容易脚滑,一路上可能还得摔好几次。”
“好不容易摔到了民宿,还不能马上躺床上睡觉,还得收拾一下才能安然入睡。”
顾璟一慢慢地说着,将身子蹲得更下来了一点。
“但是,我要是背你下去的话,你可以浅浅地眯个几十分钟,然后到了房间,还能有精神收拾一下再睡……”
顾璟一还没有说完,又懒还怕麻烦的夏余柌已经趴到了他的背上。
夏余柌的手环过顾璟一的脖颈,手电对着地面,眼睛一闭,声音含糊地道:“谢谢老板。”
“……”顾璟一叹气,熟稔地将人背了起来,还不忘嘱咐道,“别睡太沉啊,手电掉了我俩得一起摔。”
“……嗯。”夏余柌阖上了眼睛,回答也迷迷瞪瞪的,不知道谁没睡着。
顾璟一背着夏余柌往上托了几下,借着手电的光小心地踩在雪上,挪动着脚步。
手电在夏余柌的手中摇摇晃晃的,脚下的路似乎也摇晃了起来。
顾璟一停了一瞬,微微晃了一下夏余柌:“睡着了吗?”
夏余柌皱了皱眉,没有应声,只是趴在顾璟一的背上,晃了晃头,表示他没有睡着。
顾璟一松一口气,背着人又走起来。
刚走没几步,夏余柌手里的手电兀地摔落地面。脚下的路在灯光闪烁中,一下变得漆黑了。
顾璟一朝前堪堪迈出一步,被落下的手电惊了一下神,没注意到迈出的那一脚踩到了什么地方,只是后脚习惯性往前迈出的时候,前脚突然一滑。
眼前的景色瞬息之间倾倒下来,顾璟一甚至来不及想夏余柌怎么办,两个人已经齐齐地摔到雪地上了。
两重闷响的声音在雪地里传开。
顾璟一侧摔落地,只是一瞬他就撑身起来,看向另一边仰面摔下去的夏余柌。
“……夏余柌!”顾璟一的声音里带着急促的焦急,他顾不得稍微有些扭扯的脚踝,几乎是爬着过去的。
夏余柌仰面摔在雪地上,已经睁开了眼睛。
他看着顾璟一过来,视线从夜幕上如银河坠落的星空挪开,望向顾璟一担忧的面容。
“哥哥,你怎么不行了?”夏余柌的声音缀着朦胧酒意,又沾染了冷冽的雪,蜿蜒着笑意钻入顾璟一的耳朵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