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为什么不叫我了》九未

23、喝粥

　　时间晃晃悠悠，稍一眨眼，小雪又纷纷扬扬地落了下来，抬头望向墙上挂着的钟，已经下午了。

　　覃风见给了他们很多的准备时间，一直到下午四点，才会开始最终的试镜确定。

　　不知怎么的，突然就没多少食欲，夏余柌中午匆匆吃了一两口，又寻了个人少的地方，弹了弹剧本上沾染的飘飘飞灰，捏着一角，慢慢地看起来。

　　但坐着坐着，老毛病就又犯了。坐在长椅上，好像浑身都不得劲，于是他慢腾腾地从长椅上缩了下来，随手拿起放在长椅上的围巾，胡乱地罩在了头上，将他半张脸遮挡住。

　　而他就在这狭小的角落里，倍感安全地读起了剧本。

　　冉音过来找人的时候，四处张望了许久，最终才确定蹲在角落里的那一团红色是夏余柌。她手里还拿着手机，一直响个不停，看起来出了什么事。

　　“小夏。”冉音喊道，语气有些焦急，她快步走到夏余柌身边，“你手机在哪？一会你试镜，我先给你收着……”

　　夏余柌缓缓地转头，漂亮的眸子里没什么情绪，坦然自若，但看起来已经猜到了什么的样子。

　　他乖乖地从兜里掏出手机，没什么犹豫就递给了冉音。

　　“辛苦你了，音姐。”夏余柌嗓音温淡，带着一股清凉薄荷糖的笑意。

　　冉音接过手机，定定地看了夏余柌几秒，最后拍拍他的肩膀：“我应该做的。”

　　说完她便风风火火地走了，步子迈得很大，走的时候还接起了电话，语气不耐地对着对方道：“慌什么？既然想放，那就让他们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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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余柌又缓缓地回过头，他盯着手里的剧本愣了会儿神，疏淡的面容上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惆怅，但很快，他就回了神，甩了甩头又将围巾拽得更紧了一些，将自己全身心地投入到了角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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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璟一拢了拢被风吹开的大衣，皱着眉穿过一片混乱的二楼，走到最里面，冉音所在的位置。

　　谭竹跟在他的身后，适时递上了手里的文件，还有一个u盘。

　　“换个想法吧。”顾璟一抻了抻手腕，“对方看起来是急了，一味地回避，之后的风评确实保住了……”

　　“但对一个人的初印象是很难改变的。”冉音僵着声音道，“抱歉顾总，我以为他们既然人已经过来了，对于通告就会暂时……”

　　顾璟一摆手，不置可否地道：“没什么，对方一向爱玩这种疯子的手段。比他们更疯就是。”

　　“不是觉得夏余柌新人一个，没什么演技，除了一个沾了运气的《海浪》什么也拿不出吗？”

　　“u盘里的内容，是我找到的夏余柌这几年，陆陆续续出演过的小配角，你找个可靠的人剪出来。”

　　“还有一份《海浪》的花絮和一些废弃的镜头……”

　　顾璟一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他突然问：“之前让你找一下，是谁将本应该废弃掉的带有《海浪》经历的简历，投递出去的人，你找到了吗？”

　　《海浪》本应该是他和夏余柌弥足珍贵的记忆，但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是隐约地察觉到夏余柌对《海浪》的抗拒，原本他是想将这一经历加到夏余柌的简历中的，但那一版他最后放弃了，可不知为什么，海选试镜当天，出现在覃风见手里的，仍然是那一份。

　　“他已经离职了。”冉音道。

　　“……”顾璟一沉吟片刻，又开口，“这些东西你看着处理吧，《海浪》的镜头，单独剪出来，先不放出。”

　　冉音点头：“好。”

　　迟疑两秒，冉音又道：“小夏在一楼东面的平台……角落。”

　　顾璟一脸上神情松缓了些：“谭竹，你留在这里帮会忙，我过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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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楼的东面既不靠近卫生间、也不靠近茶水间，来的人甚少，但偶尔还是能遇到一两个人走到这边来聊天。

　　夏余柌在角落里，存在感极低，来来去去几个人，几乎都没注意到他。

　　他猜到冉音过来要他手机，是想让他别上网，也猜到可能网上发了什么对他不利的东西，本来并不怎么在意，但来来往往的人似乎都在聊这个事。

　　夏余柌忍不住听了一会，直到过了休息的时间，人又都走了，夏余柌压了压发凉的手，拽下了围巾，静静地看着两人走过的方向。

　　他转过头，放下了手中的剧本朝着手心里轻轻地哈了一口气，将手都捂在心口上，仰起头，望着飘窗外纷纷扬扬的小雪。

　　如果是最开始，他可能还会生出要不就算了的想法，但到了现在，心情没由来地平静，甚至平静过了头，感觉不到什么情绪。

　　不觉得悲伤、也不觉得生气。很平静，仿佛只是听到了一件和他没有关系的事。

　　耳边有风声呼啸，是风撞到窗户上，又挤过窗户缝隙的声音。在这延绵的风声里，夏余柌又听见了，听见了从远到近的脚步声。

　　他拿起围巾，又将人捂在其中。

　　头顶却被被突兀地放了一个暖和的东西。

　　“听说你中午没怎么吃饭？”顾璟一喘着气，呼出来的气息在眼前糊成了一团水雾，他黑色的大衣上，沾染了风雪。

　　夏余柌一愣，他仰起头来，披在头上的，本就摇摇欲坠的围巾，撩乱了碎发又落到肩上。

　　他眼底带着震惊，按理来说，不，不管怎么说，顾璟一都不会出现在这里才是。他要准备下午的搭戏、剑术对练、还有现在……应该忙得焦头烂额了才对。

　　“你怎么……”夏余柌的眼睛里盛了半分，顾璟一身上的风雪，眸子的光碎碎亮亮的。

　　顾璟一长腿一迈，坐到长椅上。

　　他摘了手套，将打包的皮蛋瘦肉粥放到长椅上，打开打包盒的盖子，将塑料勺子往纸碗里一插。

　　“把粥喝了。”顾璟一冷着声音道，他语气刚好不过半秒，又变得恶劣，“不知道你哪来的这么多坏习惯，生病了不好好吃药、饭也不好好吃，地上那么凉，又往地上坐。”

　　“就那么喜欢把自己折腾得病怏怏的？”

　　皮蛋瘦肉粥的香味在小小的角落里弥漫开来，他中午没有吃几口，嘴巴倒是不在意，但肚子可就太在意了。

　　夏余柌刚一张口想要反驳，就听见不争气的肚子咕咕地叫了起来。

　　“……”夏余柌咬住下嘴唇，硬生生将反驳的话憋了回去。

　　他侧坐在地板上，吹了吹塑料勺子里的粥，喝了一两口，纸碗里的粥看起来不那么满了，他就端起纸碗，背对着顾璟一重新坐了回去。

　　粥很烫，但放在冰凉的手心里，却是恰到好处的温度。

　　夏余柌端着纸碗，小心地吹着气，一口一口地吃着。

　　“吃慢点，塑料勺会划到嘴角。”顾璟一拍了拍大衣上的风雪，大马金刀地坐着，撑着下颌，侧着头看夏余柌。

　　夏余柌点了点头，一时间两人都没有说话。

　　仿佛回到了多年前的雨天，夏余柌生病，不好好地躺在床上，缩在房间小阳台上，两人拽着皱巴巴的剧本那次。

　　台词念得口干舌燥，但一直没人愿意停下来。那天的雨仿佛也成为了，黏在他们身上，海浪的潮湿。

　　直到咳嗽声在阳台上蔓延开来，《海浪》的演出才被勒令终止。

　　做饭的阿姨因为下雨接孩子，要晚些时候才来，附近倒是有外卖，可夏余柌非说想要喝粥。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少爷，也不知道是被雨灌入了脑袋，还是心血来潮。

　　他急匆匆地跑下了楼，熬了一个小时的粥，扭捏地端了上来。粥的色泽白净，看起来也有模有样的，完全不像第一次做饭的人煮的粥。

　　夏余柌客气地夸了几句，接过来吃了一口，然后梗住。

　　一嘴的糊味。

　　他偏头看着一脸等夸的夏余柌，沉默两秒，将含在嘴里的粥吞了下去。

　　顾璟一大概是在锅里折腾了许久，折腾出一碗白白净净的粥。

　　“……还不错。”夏余柌昧着良心夸赞道。

　　顾璟一肉眼可见地开心了一下，然后又拉下脸：“你骗我，你犹豫了。”

　　夏余柌不说话，转过头去，望着阳台外的雨，静静地喝粥。

　　顾璟一在一旁闹腾了一会，也静下来，坐在夏余柌旁边，撑着下颌，百无聊赖地望着夏余柌，看夏余柌喝粥。

　　直到喝完，见了碗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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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是不是有事要问我？”夏余柌把纸碗放到塑料袋里，用纸擦了擦嘴，全都扔到塑料袋里，系好，准备一会走的时候，拿去扔了。

　　还不待顾璟一开口说话，夏余柌又道：“是不是《海浪》。”

　　“你想放出那些废弃的镜头？”

　　顾璟一张口无言，有时候夏余柌迟钝得要命，有时候什么也瞒不过夏余柌。

　　“嗯。那你……”

　　夏余柌朝着顾璟一伸出手，眼神坚定，打断了顾璟一的话：“我想看看，现在网上都在说什么。”

　　顾璟一直视着夏余柌的眼睛，想要从那双漂亮的眸子里看出什么别的情绪来，可什么也没有。

　　他叹了一口气，语气有些无奈：“你真的想看？”

　　“想，我想知道，对于我的一些不利言论，已经到了什么地步。”

　　顾璟一从大衣口袋里拿出手机，他解锁，点进关键词里，再要递给夏余柌的时候，沉着声音又问了一遍：“确定吗？”

　　“确定。”

　　顾璟一不说话，将手机递给了夏余柌。

　　夏余柌碎亮的眸子里很快映入，几乎满屏的唾骂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