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尘》冬月结

5、第五章

　　“那个，班主呢？我想见见柳落月，”木昔音放声喊了一嗓子，他看见整个屋子里就只剩下他和许安尘了。

　　“在这儿在这儿，”冥昭熙露出一脸谄媚的笑，拉着柳落月走出来。

　　“哎呀，不愧是咱们北平城第一名伶，这样貌，这身段，真是绝了，”木昔音抬手去捏柳落月的脸颊。

　　柳落月早就认出了这人是木昔音扮的，所以看着他抬起手也没有躲，让他捏了自己两下，然后下意识地用余光去看冥昭熙和许安尘，发现两个人都黑着脸往他这边看，他的身子不由自主地抖了抖。

　　“班主，我看柳公子跟我有缘，您开个价，多少钱都行，我想带他回我府上，”木昔音说完往许安尘那边瞟了瞟，见许安尘还能坐得住，便一把搂住了柳落月的腰。

　　柳落月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出，来不及反抗就被木昔音拉进了怀里，整个人都僵住了，愣愣地靠在木昔音身上。

　　他第一反应就是转头去看冥昭熙，只看见冥昭熙咬着牙装作没看见。

　　冥昭熙正好背对着许安尘，所以柳落月去看冥昭熙的目光在许安尘看来仿佛是看向他的，他一个激灵从椅子上站起来：“班主，您先别答应他，我……”

　　原本许安尘想说“我出更高的价”，但想着柳落月也不是个物件，怎么能一口一个“出价”。

　　“凭什么不能答应我？我还能出更高的价！”木昔音佯装怒道。

　　“那我就得问问您了，您是真的喜欢他吗？”许安尘听得这话气就不打一处来。

　　“那您就是真的喜欢他？这话我可不信。北平城里头想把柳公子带回家的人多的是，谁不是看他生得好看，谁不想……”

　　“那个，您看这个许少是北平巨贾许老爷的独子，论钱财您可是比不过的，不如顺水推舟给许少个人情，将来您在北平也好办事，”冥昭熙听得话音不对，赶紧打断了木昔音。

　　“也罢！”木昔音装作很害怕“许老爷”这个名头的样子，抬手放开了柳落月，转身往门外走，“这位许少，好好待柳公子，不然我去砸了你家。”

　　“这还轮不到您操心，”许安尘挑了挑眉毛，转过头问柳落月时便缓和了语气，“你没事吧？有没有伤到？”

　　柳落月愣了一下，摇摇头，心里颤了颤：好像很久没有人关心过他受没受伤了 。

　　“班主，我知道他是个角儿，多少钱都好说，等下我让人给您送过来，”许安尘怕冥昭熙犹豫，赶紧加上了这句话。

　　这事已经成了一大半，冥昭熙换成一副笑脸道：“好好，许少爷是世家公子，自然一言九鼎。”

　　他一把扯过愣在一边的柳落月，沉了脸低声喝到：“好好跟着许少爷，别老摆着那副清高的样子，要是过几天他把你退回来，看我不打死你。”

　　柳落月几乎不可觉察地打了个冷颤，点了点头。

　　冥昭熙本来只想做做样子，但他见柳落月还是一副冷冷淡淡的表情，害怕许安尘过不了几天就会赶他出来，于是皱着眉掐了他一把：“哑了是吗？你是不想好好地跟许少走了？”

　　柳落月痛得抿了抿嘴：“没有。您放心就是了，我知道该怎么做。”

　　冥昭熙把柳落月推到许安尘旁边，换回满脸笑容的模样：“许少您看，落月在我们这儿也是个受欢迎的人物，您看能不能允许他隔三差五的还回来给大家唱唱戏？”

　　“可以可以，”许安尘毫不介意，“需要他过来的时候提前跟我说就行。”

　　“那就多谢许少了，像您这么通情达理的人可太少了。”

　　许安尘笑了笑，没再多说话，带着柳落月出了门，然后上了自家的汽车。两个人一人守着一边窗户，一句话都没有。

　　正值二月，窗外风景一片萧索，许安尘看着路边一棵棵光秃秃的树从眼前掠过，无聊地收回了目光。

　　许安尘偷偷侧过头，发现柳落月也正看向窗外，但他没心情欣赏那个好看的侧脸，因为他正在头疼怎么向父亲解释自己为什么一冲动就把柳落月买回了家，许老爷能放过他，但绝对不可能放过柳落月。

　　他用力地拍了拍额头，企图快些想出一个合适的借口。

　　“许少爷有心事？”柳落月听到声响回过头来，语气平淡，似乎也没指望许安尘回答。

　　“啊，我在想怎么跟我父亲说，”许安尘回过神，并没有在意柳落月的语气，“要不我还是把你送回去吧，这事儿真的不好解释。”

　　“别，别，许少爷饶我一命，别把我送回去，”柳落月脸色变得有些苍白。

　　“你别怕啊，我开玩笑的，送你回去让今天那种人买你吗，你答应我还不答应呢，”许安尘拍了拍柳落月的胳膊，“我听见你们班主说的了，他就是吓唬你，就算把你送回去他也不可能打死你的。”

　　柳落月缩了缩胳膊，抿了嘴没说话。

　　“不是吧，他真打你啊？”许安尘拉过柳落月的胳膊，不顾柳落月的挣扎，一把撩开他的袖子。

　　柳落月皮肤很白，所以那些大块的淤青在他细瘦的胳膊上非常明显，两个人一时间都陷入了沉默。

　　半晌，许安尘开口到：“疼吗？”

　　“已经没事了，我只是容易留痕迹而已，”柳落月很勉强地笑了一下。

　　“你别骗我了，刚刚我拍你胳膊的时候，你分明是痛到了。”

　　柳落月又笑了笑，也没再说什么，抬手把袖子拉了下来。他前几天刚跟冥昭熙吵过一架，伤痕都是新伤，说不痛那是假的。

　　许安尘沉默了下来，他一直以为柳落月算是戏班子的摇钱树，日子应该过得不错，没想到他身上会有那么多伤。

　　而且柳落月对他笑的还是那样客客气气，跟从前没有什么分别，虽然知道自己是一厢情愿，但许安尘心里多少还是有些不舒服。

　　汽车缓缓在许府门口停了下来，许安尘率先下了车：“你在车里等我就好，我说通了我父亲再过来叫你。别怕，我不会再让你受伤了。”

　　没等柳落月再说话，他就大步流星地跨进了大门。

　　“许安尘你是不是疯了？我的话你也不听了？”许老爷见许安尘天没黑就回家，本来心里还有点欣慰，没想到许安尘直接给了他当头一棒。

　　“父亲……我答应您，等我自己的住宅装修好了我立刻带他走，不让您心烦。”

　　“我心烦的是这个？我心烦的是你不务正业！整天就知道弄自己的事，我派给你的一件都不认真干，让你去见林家小姐，也一直推脱着不见，好不容易见个面，吃个饭就算完了，天天就知道在外面沾花惹草！现在更好了，都把人带回家来了，你让别人怎么看我们许家？赶紧把他送回去！”

　　“父亲！他在戏班过得很苦，他……”

　　“这天下过得苦的人千千万万，你能把他们都带回家来养着？”

　　“您……您怎么能这么说？我，我能帮助一个是一个，”许安尘自然不敢跟许老爷说他喜欢柳落月的事。

　　“我说错了吗？你不想着多学些知识济世救人，天天想着这些有的没的……”

　　“这次我真的求您了，”许安尘打断了许老爷的说教，笔直地跪了下去，“您不答应我，我就不起来。”

　　“你！”许老爷气得眼前发黑，“你为了一个戏子如此忤逆我？”

　　“不是我非要忤逆您，若是送他回去他会被班主打死的，我做不到把他推回火坑里去。”

　　许老爷到底也不是硬心肠的人，许安尘的母亲过世得早，他一直把许安尘捧在手心里，看不得许安尘受任何委屈。

　　此时许安尘是直接跪在冰凉的地上，许老爷看了心疼得很，伸手想要拉他起来。

　　“父亲，我说过的，您不留下他我就不起来，”许安尘倔强地躲开了许老爷伸过来的手。

　　“行，”许老爷揉了揉气得涨痛的太阳穴，“但你得答应我，往后别总在外面流连忘返的，也别在那戏子身上花太多心思，多在家替我分分忧，也留心着点自己的事业。”

　　“是！我一定不食言！多谢父亲！”许安尘从地上跳了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天都完全黑下来了，柳落月听到有人在敲车窗，抬头正好对上许安尘的一张笑脸。

　　许安尘一把拉开车门，笑到：“父亲虽说生气，却也没执意要我把你送回去，他说明天要你去见他。你今晚就先再我房里凑活一晚，等明天见了父亲再让他给你安排房间。”

　　“多谢老爷，也多谢少爷。”

　　柳落月刚想行礼，却被许安尘一把拉住：“别少爷少爷的，叫我安尘就行了，走走走，我带你从偏门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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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安尘的卧室是那种典型的大男人风格，没有装饰，什么都是随随便便的，甚至有点乱七八糟。

　　他从柜子里抱出一床被子丢在床上：“我这床足够两个人睡的，你先在我这儿将就一晚，明天就好了。”

　　许安尘说着就钻进了被子，打了个哈欠，招呼到：“好了我得先睡了，这一天真的累死我了，你需要什么就叫人来给你拿，不用客气。你也早点休息，明天一早我有事出去一趟，你就在房里等人来叫你去见父亲。”

　　柳落月知道许老爷不可能轻易放过他，但又不忍心扰了许安尘的兴致，只好点了点头。

　　过了不一会儿，许安尘就安稳地睡着了，柳落月轻手轻脚地走到床的另一边抱起那床被子，深深地看了一眼他的睡相。

　　其实许安尘长得很英俊，平时因为话比较多显得有些浮躁，但他一旦安静下来，旁人一眼就能看出他世家公子沉稳的气质；这个时候他闭着眼睛，又在那份气质里添了一份难得的单纯。

　　柳落月轻轻叹了口气，抱着被子坐在一旁的沙发上，支着头开始想明天的对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