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尘》冬月结

4、第四章

　　两个人点完了菜就沉默了下来，林惜意微微红着脸，虽然一直低着头，却不停地在悄悄用余光看着许安尘。

　　客观地讲，许安尘确实长得好看，眉眼十分英气，说话做事也从不鲁莽，而且总是给人一种安全感，所以被他吸引的女孩子不在少数。

　　许安尘发现了林惜意一直在看他，觉得这样沉默下去实在有点尴尬，便率先开了口：“林小姐现在还在上学吗？”

　　“是，我平时要上学，不过也常去附近的医院里帮帮忙，”林惜意见许安尘主动和她说了话，脸上更红了一些。

　　“哦这样，你学的是医学啊，那应该很辛苦吧？”许安尘见林惜意误会了他，却不好解释，只好硬着头皮继续聊着。

　　“其实还好，我很喜欢我在学的东西，而且也想帮助更多的人，所以也不算辛苦……”

　　两个人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中途尴尬地沉默了好几次，桌子上的几盘菜才终于都见了底。

　　许安尘叫苦不迭，暗暗责怪许老爷为什么非要定一家上菜极慢的西餐厅。

　　他觉得这顿饭吃得过于疲惫，绞尽脑汁想出来的话题也聊完了，而且他也看出了林惜意那点少女小心思，却苦于不便开口解释，只好说到：“我下午还要替父亲办些事，等下我先送你回家，我们下次再聊好不好？”

　　原本脸色已经恢复正常的林惜意又脸红了起来，垂下眼帘点了点头。许安尘觉得林惜意大概又误会了他的意思，但又不知道该怎么说明白，只好装作什么都没看出来，努力提起嘴角笑了笑。

　　把林惜意送进家门之后，许安尘如释重负地呼出一口气，心想总算把这苦差事应付完了。午后的太阳照在身上暖暖的，虽然许家和林家之间还有些距离，但许安尘还是决定走着回去。

　　阳光照得许安尘有些晕晕的，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梨园附近，今天没有柳落月的戏，所以平时热热闹闹的梨园显得有些冷清。许安尘心里一动：既然柳落月没有演出，会不会也在附近闲逛呢？

　　既然都走到了这附近，又有什么理由不去看一看呢？一不做二不休，许安尘整理了一下衣服，转了个弯，开始围着梨园走了起来。转到梨园后面的胡同的时候，他就真的遇到了柳落月。

　　许安尘站在一片阴影里，所以柳落月没有看到他，许安尘也就没有主动说话，只是。悄悄站在一边看着。

　　柳落月手里端着一小碗剩饭，朝胡同里拍了拍手，几只流浪猫应声探出头来。想来那几只猫已经跟柳落月十分熟悉了，柳落月刚蹲下身它们就围了过来，柳落月笑着放下碗，挨个摸了摸那几只猫的头。

　　许安尘上次见到柳落月的时候，觉得他好看是好看，只是太有距离感，好像自带一个屏障，把所有人都隔去千里之外；而今天的柳落月就仿佛卸下了所有防备，对着那几只小猫笑得很纯粹。

　　柳落月今天穿的还是一件黑色的衣服，午后的阳光洒下来，给那件带着些肃杀之气的衣服镀上了一层淡金色，再加上柳落月脸上淡淡的笑和那几只猫发出的软糯的叫声，让整个场景都散发着一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温柔。

　　其实许安尘没有想到会是在这种场景下遇到柳落月，也没想到会这样快就撞见柳落月这么不同而且相当真实的一面，心跳不禁又快了几拍。

　　他不忍打破这么美好的画面，所以还是悄悄站在阴影里看着。他看见柳落月把一只胖乎乎的花猫抱起来放在怀里，用手指点了点花猫的头，笑着说到：“你今天不能再吃了，不然会撑坏的。”

　　花猫似乎听懂了柳落月的话，撒娇似的在柳落月怀里蹭了蹭，然后立起身子把前爪搭在柳落月肩上。

　　就这样，它和许安尘的目光隔着柳落月相遇了。

　　花猫冷不防对上了许安尘的眼神，先是吓得摔回了柳落月怀里，然后一翻身窜了出来，朝许安尘发出带着威胁的低吼，仿佛是把许安尘当成了偷窥狂。

　　许安尘也被吓了一跳，本想转头就跑，却看到柳落月已经闻声转过身来了。

　　他本以为自己可以以一种更潇洒的方式现身的，这下只能尴尬地摸了摸下巴，笑着跟柳落月打招呼：“好巧，没想到在这儿遇见柳公子了，惊扰到你实在抱歉。”

　　“原来是许少爷，”柳落月朝许安尘点了点头，一边把花猫抱回怀里轻轻安抚着，一边想要站起来，“是落月有失远迎，希望少爷不要怪罪。”

　　柳落月其实应该待在梨园里休息的，因为他肩上和背上的伤还没好，但他想起自己在淬血门待了好多天，应该没有人替他过来喂猫，便硬撑着走出来看一看他的猫。

　　他现在用没受伤的左手抱着猫，右手因为肩上的伤没办法抬起来扶墙，一用力背上的伤又疼得厉害，晃了晃身子没能站起来。

　　许安尘以为柳落月是低头太久了，所以头晕站不起来，便伸手想去扶他，柳落月反射性地一躲，许安尘就扶了个空，心里也跟着一空。

　　原来在他心里，我还是跟那些有钱有势的打着他主意的人一样啊……许安尘有些失落地想着。

　　“多谢少爷，只是这猫胆小，落月怕它抓伤少爷，少爷恕罪，”柳落月一向心思细腻，自然看出了许安尘情绪上的变化。

　　“呃没有没有，是我唐突了，”许安尘自知失态，见柳落月道歉，心下实在过意不去，赶紧挽回到。

　　柳落月笑了笑没说话，把怀里的猫放下，又摸了摸那些流浪猫的头，拿过空了的碗，扶着墙缓缓站起身来。许安尘看着，一时间竟然有点羡慕那些猫。

　　“你……常常在这里喂猫吗？”许安尘想趁这个机会和柳落月搭搭话，但一时间又不知道该怎么称呼柳落月，叫“柳公子”显得过于生疏，直接叫“落月”又显得太轻浮，干脆直接跳过了称呼。

　　“是，这些猫都还不大，怕是很难熬过冬天，”柳落月看着那些猫蹦跳着离开的背影，淡淡地回答着。

　　许安尘没想到柳落月会如此在意这些小生命，心里突然冒出一个想法：他觉得柳落月的冷漠可能只是他故意做出来的伪装，但他内心应该是很善良很温暖的。

　　想到这儿，许安尘又对柳落月多了些莫名的好感。

　　但当他见柳落月又恢复了之前在梨园的那种疏离的、不冷不热的态度，心里多少还是有点不舒服，但也明白自己再继续待在这里恐怕会适得其反，只好说到：“我不多打扰了，你要是身体不舒服就多休息。”

　　“多谢少爷关心，”柳落月见许安尘转身要走，赶紧又补上一句，“落月两周后有场戏，要是少爷有兴趣可以过来看一看。”

　　“好好好！”许安尘听得柳落月要邀请他来听戏，心里那点不舒服都烟消云散，“我一定到场！”

　　许安尘走出几步，偷偷回头往刚才柳落月站的地方看了一眼，只看到了一片空地。他回想起柳落月浅谈的眼神和话语，感觉他好像对什么都是淡淡的，心里有些莫名地害怕。

　　他怕柳落月不喜欢他，更怕柳落月本就对这世间的人和事毫无留恋，真的有一天就消失不见了。

　　许安尘心神不宁地摇摇头，丢下那些莫名其妙的想法，转出了胡同，继续往家的方向走去。他知道这样有些不礼貌，但还是忍不住暗暗地在心里比较了一番林惜意和柳落月。

　　林惜意是他身边除了青楼里的姑娘们最常接触的那种女孩子，长相和气质都没得挑，人前人后都是一样完美；柳落月完全是另外一种人了，他是个伶人，台上台下、人前人后，永远都是不一样的形象，再加上他今天偶然撞见的这一幕，反而让他觉得柳落月更加真实一些。

　　林小姐确实不错，而且她好像还比较喜欢我，只是我实在对她没什么感觉，要是父亲非得撮合我们，对林小姐也是很不公平的，但要是柳落月能像林小姐一样喜欢我，我……

　　许安尘猛地顿住了脚步，他自己都被刚刚的想法惊到了。他没敢再继续想下去，只是暗自纳闷，原来自己已经对柳落月这么有感情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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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老爷那天说了很多，但并没有限制许安尘去听戏，所以他第二天一早就去托朋友抢柳落月的票。在冥昭熙的安排下，许安尘自然不出意外地抢到了两周后那场戏的票。

　　虽然许老爷明令禁止连他把柳落月买下来带回家，但他其实还没想好要不要听许老爷的话：他现在心里都被柳落月填满了，生怕有人抢在他前面把柳落月买走。

　　所以直到戏散了场，许安尘还坐在座位上发呆。冥昭熙在旁边看出许安尘在犹豫，便转到梨园的后门去，朝坐在门口的一个男子招了招手：“饕餮，你过来一下。”

　　“门主有何吩咐？”

　　饕餮护法本名木昔音，只是冥昭熙从不叫他本名。他擅长易容，此时正扮成一个听众等候冥昭熙的命令。

　　“本座看那许安尘好像还没拿定主意，你去换身华丽点的衣服，装个有钱有势的人要买落月，本座不信他还能沉得住气。”

　　“这……我看还是您办比较合适吧？”

　　“为什么？”冥昭熙挑了挑眉。

　　“您看这出戏要是演的话，我肯定得跟穷奇有点身体接触，您还不得跟我没完？”

　　“怎么这个时候还那么多废话？你该怎么演就怎么演，”冥昭熙眉毛都拧在了一起，“赶紧的，要是耽误了事你这个护法也别做了，本座便算你叛门。”

　　“别别别，门主饶命，我这就去准备，”木昔音没敢再多话，飞快地转身跑去找衣服了。

　　木昔音这个人平时很幽默，话也很多，但又是很能靠得住的人。冥昭熙很信任他，很多事都会说给他，尤其是他和柳落月之间的事。

　　柳落月对谁都是一副不远不近的样子，冥昭熙在感情方面又实在有点白痴，所以木昔音在冥昭熙和柳落月之间经常扮演和事佬这样的角色。

　　此时这位和事佬正把一条很俗气的、金线绣的、镶满宝石的腰带系在身上，企图营造出一种“我审美不行但我很有钱”的气质。

　　木昔音看着自己的一身装扮，满意地点点头，点了嗓子上的几个穴位，让自己的声音变得粗哑难听。他把手背在身后，大摇大摆地走进了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