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心安处是吾乡》唐十里

1、第1章：命运的敲门声（一）

　　「有些风景，不一定是因为漂亮才会被人记住，而是因为见过。因为见过那样的景色，所以才会铭记，为之心动，并将为之——毕生追寻。」

　　早上七点半左右，安心然拎着一兜的小橘子走进华北医科大学第二医院的一号住院部大楼，楼内的人群依旧来来往往，似乎并没有因为周六的缘故而有丝毫的减少。
　　走过长廊，拐过去，安心然随着人流终于奋力挤进了电梯，“麻烦您十五楼，谢谢。”
　　司梯应了一声。

　　昨天她听说小灰灰又住院了，所以今儿一大早就跑来了医院。

　　心血管外科二病区。
　　安心然在走廊里找着小灰灰住的病房，一床，二床，五床，六床……找到了，她踮着脚扒着门框从门上的玻璃往病房里瞅去，十五床病床上躺着一个已经头发发白的奶奶，照顾她的应该是她的老伴儿，十六床上躺着一个小男孩儿，而旁边坐着的正是明义叔。
　　对，就是这儿了！

　　安心然深吸一口气，抖了抖肩膀，开门进去，“明义叔。”
　　“诶？心然，你怎么来了？”明义叔连忙站起来脸上满是惊喜。
　　安心然脸上也挂了笑容，“明义叔，瞧您这话说的，我就不能来了啊！”
　　“没有没有！”明义叔嘿嘿的笑了。

　　小灰灰躺在病床上，戴着心电氧气，安心然走过去把手里拎的小橘子放到了床旁桌上，蹲下来拉着小灰灰的手，假装生气的样子对他说：“你怎么又来了呀？咱们不是说好不要再来医院的吗？是不是在家不听爸爸的话又乱跑了？”
　　小灰灰一脸无辜的样子说：“姐姐，你怎么知道了啊！”
　　嗯……这话……安心然实在没忍住笑出了声。

　　明义叔在一旁生气又好笑的指着小灰灰，说：“你还知道自己不听话啊！”
　　小灰灰在那儿偷着乐。

　　小灰灰是安心然半年前偶然认识的一小男孩儿，其实他叫晓辉，但因为同音，又喜欢看喜羊羊，所以小名就叫小灰灰了。
　　在他出生五个多月的时候，就被诊断为了扩张性心肌病，从那之后，他来医院简直就和家常便饭一样，大大小小的手术已经数不清了，现在小灰灰已经六岁了，可他的心功能评级已经到了NYHA IV级的地步，而在他没有等到另一颗心脏之前，医生能做的也只能是用药物暂时维持他的病情。

　　虽然看得出来小灰灰很虚弱，说话会喘，但是一个六岁的小男孩儿该有的样子他一点儿也不少。
　　这不，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又瞄见了床旁桌上的绿色布袋子，眼巴巴的问安心然：“姐姐，是小橘子吗？”
　　安心然点了点他的小脑袋，“你怎么知道啊？想不想吃啊？”
　　“嗯。”小灰灰使劲地嗯了一声。
　　“好！等我给你剥啊。”

　　其实，每次安心然来看小灰灰的时候都会拎这么一个绿色的布袋子，而里面也总会装着小橘子，所以也难怪小灰灰会猜到了。
　　安心然坐在小板凳上给小灰灰剥着橘子，明义叔坐在病床另一侧的床旁椅上指着小灰灰无奈的叹气道：“你啊！”
　　于是小灰灰搞怪的表情再次把安心然逗笑了。

　　大概八点半的时候，两个穿着白大褂的男医生走进了病房。
　　原本安心然只顾埋头专心剥着橘子来着，根本就没有抬头看，只是余光告诉她有医生进来了，直到一个很清澈的嗓音荡在病房上层的空气里。

　　“今天感觉怎么样啊？”一个医生问着隔壁十五床奶奶的情况。
　　嗓音很清朗。
　　怎么说呢？像是荷花开放，出淤泥不染。
　　像是……在哪里听到过。

　　安心然边剥着橘子边抬起头，想一探究竟，可那个说话的医生背对着她站着，所以她看不到他的长相，只能看到他的背影。
　　那是一个很高很挺拔的身影，修长的后颈，扫不到衣领的短发一看就是新剪过的。
　　不过可惜啊！竟然看不到脸！
　　无奈，人都是视觉动物嘛！安心然只好把目光落在了另一个看得见的医生身上。

　　她仔细的打量着那个看得见样貌的医生，不自觉的点着头，不错不错！白白净净的，看着也就二十多岁，长的吗？算是可爱！
　　只是那个可爱的医生一直都没有说话，也没有问病人什么问题，只是一直拿着笔在纸上写写画画像是在记录着什么。
　　安心然心想：“哦……看来是个实习的小医生啊！我说呢，不过看他乖巧认真又听话的样子，应该日子也不太好过吧！”

　　不过也难怪她会这么想，毕竟实习生的现状本来就是这样嘛，当初安心然大四实习的时候那也可是经历过的，虽然她不是医生啊！但都彼此彼此嘛！反正都是实习生。况且素有传闻嘛！华北医大二院简直就是虐死实习生不偿命的典范！
　　安心然心里想象着那个可爱的小医生的漫漫受虐实习之路，对他可是表示深深的同情啊！

　　可就在她脸上要露出想象完热闹拍手称快的表情时，背对着她的那个声音很好听的医生突然转过了身，向小灰灰这儿走来。
　　是他？
　　安心然剥橘子的手停了下来。
　　就这样，她像是被定住了一样，一动不动地坐在小板凳上，仰着脑袋看着那个转身走过来的医生，而她脸上生生僵住的是那还没笑出来的笑夹着惊讶又不可思议的表情。

　　一个星期前。
　　凌晨两点半，安心然被手机的振动声吵醒，然后就接到了舅舅千里迢迢要做她甲方的电话，协议就是房租免费，只要不把房子瞎折腾，并且打扫得干干净净，合约期无限。

　　本来眼睛都没睁开的她瞬间就清醒了，连忙笑嘻嘻的对舅舅嘘寒问暖。
　　可没等她拍完马屁，听筒里已经传来鄙视又嫌弃的声音：“安心然，我刚下飞机，很累的！”
　　嘟——嘟——
　　没了声音。

　　第二天早上一起床，安心然就拉着闺蜜小雅气势如牛冲天的找了房东退了房，那和前几天苦苦哀求房东阿姨不要涨房租时的她完全是两个样子。
　　小雅是她的大学同学，两年前大学毕业后两人一起留在了S市，而小雅求安稳也就留校当了导员。

　　紧接着安心然就和小雅就把所有东西都搬进了舅舅的房子，这下终于逃离了房东阿姨涨房租催房租的魔爪了。
　　不过……不瞎折腾？怎么可能！
　　舅舅家清一色的黑白全被安心然换成了红红绿绿的鬼样子。
　　“不错！不错！这样才像话嘛！”安心然对自己表示赞叹不已。

　　小雅看着她一手不凡的杰作面无表情的说：“你舅舅从国外回来了，肯定会打死你的！”
　　谁知安心然却理直气壮的回道：“不，他应该庆幸，我不是直女，不喜欢粉色！”
　　小雅看着桌布，窗帘，地毯，抹布，拖鞋……扯着嘴角苦笑道：“那倒是！”
　　嗯——也对，她喜欢红色！！！
　　大红，二红，酒红，玫红，枣红，深红……
　　那简直比粉色还招眼。

　　“还有……”小雅磕磕绊绊的开了口，“我住在这里……不好吧！毕竟……”
　　安心然挽着小雅的胳膊说：“有什么不好的，一起住了这么久，你难道要让我独守空房吗？”

　　虽然安心然这样说，但小雅依旧觉得自己住这儿有点不妥，毕竟是安心然舅舅的房子。
　　安心然看得出小雅的担心，于是又补充说：“放心吧，我舅舅巴不得有个人陪我住呢！这样，他才不用担心我会把他的房子搞得不成样子啊！”
　　可下一秒，安心然又转头看着自己十分满意的大改造，做出一脸无辜的表情，“不过……可惜啊，已经不成样子了！嘿嘿嘿！”
　　小雅也被她逗笑了。

　　收拾完后，小雅因为学校有事就去了学校，而安心然没事干就出去溜达溜达喽。

　　红墙白瓦，长长的天空，巷子里老树下争军夺帅的老大爷们可着嗓门在较量，街边小贩的叫卖声也都传到巷子里了，锅贴饼子……烤山药嘞……缸炉烧饼哟……
　　安心然出了小巷一路闲逛，快到中午的时候，她才拎着从超市买的东西一蹦一跳地往回走。
　　拐角走到小巷里，她继续蹦哒着。
　　咦，那是谁啊？安心然停下脚步，她看见不远处孙大爷家门口有个人在那转来转去的，看着不像个好人。

　　孙大爷是她两年前毕业那年在古城街上买小橘子的时候认识的一个大爷，从那之后她就最爱买孙大爷的小橘子了，因为不仅很甜，而且每次孙大爷都会多给好多呢！
　　每次她去看小灰灰的时候也总会去孙大爷的摊位上买那么一兜子小橘子，而绿色布袋子呢是孙大爷的专配，孙大爷也总是说布袋子比塑料袋环保呢！
　　这不，安心然怎么也没想到孙大爷家也在这条巷子里，这下她随便串个门就能吃到特甜的橘子了。

　　在孙大爷家门口转悠的那个男人转了一会儿后就趴在了孙大爷家的门上，像是想要从门缝里瞧见点门里面的情况似的。
　　安心然瞅着那个男人，心里打着揣测，是孙大爷的亲戚吗？可他为什么不喊人呢？而且也不敲门，所以应该不是亲戚吧！而且她记得孙大爷一直都是自己一个人住，好像也没什么亲戚来着，不会……不会是小偷吧！不会是想确定里面没人后进去偷东西吧！她越想越离谱。
　　不行不行，她可不能眼睁睁看着孙大爷家进小偷，于是，她打算过去给那个小偷一个警告。

　　不过，很快她就又打消了这种想法。
　　稍走近后，安心然非常确定那个男人一定不是小偷，因为小偷不会穿着长到膝盖的风衣偷东西吧！那路都走不利索，还这么逃跑啊！
　　那他是谁呢？要干什么啊？安心然继续揣测。

　　那个男人一手抱在胸前，一手摸着下巴，嘟嘟囔囔的自言自语:“为了我这身衣服，看来，只能另辟蹊径了！”
　　只见他把外面的浅灰色外套脱了下来，叠好放在了门旁的石堆上，然后站在孙大爷门口前深呼了一口气，接着又抖了抖胳膊，动了动腿，像是活动筋骨，像是要做好什么准备似的。
　　活动完之后，他把耳朵紧贴在大门上，用手敲了两下，像是听到了什么可怕的声音一样，立刻就从门上弹开躲到了门旁边了。

　　吱——门开了。
　　一个红脸盆带着冰凉凉的水“哗——”的一声夺门而出。
　　白胡子，白头发，微胖体型，是孙大爷。
　　他看着地上的水，打了个冷颤，一脸侥幸的滋滋牙，从门旁走了出来，“啧！啧！多浪费呀！”
　　然后他一脸欠揍的看着孙大爷：“可惜，一点儿没泼到哦！”

　　正在他得意之时，一股突如其来的凉意给他来了个措手不及。
　　自我保护的下意识让他闭紧了眼睛，只是耳朵，脖子，衣服里，头发上，全是水，快十月底了，那水一定是哇凉哇凉的吧！

　　他原地愣了那么几秒，反应过来之后一脸委屈的甩甩头发上的水，拽着自己的衣服，“我的新衣服啊！！！我说爷爷，你怎么还有水啊？！”
　　哦！原来是孙大爷的孙子。

　　孙大爷气哄哄的说：“谁告诉你我水泼完了。”
　　他回道：“这大冷天的，你看，头发会结冰的！”
　　他揪着自己的头发让孙大爷看，“我要生病了，谁去救人啊？”
　　孙大爷拿着红脸盆瞪了他一眼，“就你这样，还救人！”

　　说完砰——的一声，门被孙大爷关上了，他一个后仰，要不是及时，他的鼻子可能就没了吧！
　　他跺着脚拍着门撒娇道：“爷爷——爷爷啊——”

　　可不管他怎么喊，里面就是没有动静，他也只能放弃了。
　　他垂着头撅着嘴，转过身，抖了抖湿答答的衣服，搔了搔还滴水的头发，弯腰拿起了石墩上的风衣。
　　本来想走可一转身，他却楞在了原地。

　　当时安心然的样子可谓目瞪口呆，瞠目结舌，四周鸦雀无声，像是看了一场很滑稽的表演，想笑却忘了笑的表情。
　　男人……嗯？不，应该算是个男生吧！毕竟看着好像还挺年轻的样子！安心然用一秒钟的时间重新决定了这个定位，然后还算仔细的品了一番。

　　白色板鞋牛仔裤，宽松的米白色卫衣，长度盖过大腿，左边衣袖上齐齐的绣着七朵红里透粉的荷花，而他的袖子已经被水弄湿了，显得荷花更像是浮在水面上。
　　衣袖的长度刚刚盖住他大拇指的指尖，而衣袖里呢？会藏着什么呢？不安的手？握紧的拳头？还是什么呢？

　　往上，安心然扫过他的眼睛。
　　她是谁啊？怎么会在这里？什么时候站在这里的……安心然从那双眼睛里看到了无数的疑问，这时她这才发觉面前这个男人，哦！不！男生，好像一直在盯着自己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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