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千里姻缘两腿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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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观觉得这几天老天爷可能失恋了，心情不好，不然老折腾他干啥？
先是跟他同租了三年的狗舍友叛变，搬出去跟他女朋友过你侬我侬的同居生活去了，他自己煮饭差点没点着煤气罐升天。
第二天他付出大量心血养的金毛离家出走了，仰天大骂忘恩负义的白眼狼，口嫌体直地东奔西走鸡飞狗跳又找了一晚上的狗。
果不其然，第三天他上班迟到了，写着写着程序就找周公约会去了，好巧不巧，恰好碰上老板查班，苦哈哈地挨了上司一顿臭骂。
接下来又加了三天的班，他感觉自己身心俱疲，马上就要被掏空了。
拖着可以媲美国家一级保护动物的浓厚黑眼圈，他行尸走肉地下了公交车，一门心思只想把自己扔在床上睡个天昏地暗。
走着走着，听到有人呼救。
他的英雄之魂顿时觉醒，撒开脚丫子就往声源地跑。
河里有个扑腾的小孩儿，他也没多想，脱掉外套跳进了水里。
好在大学的时候学过游泳，小孩儿也挺配合，没费多大劲就把小孩儿拖上了岸。
他用外套包住湿漉漉的小孩儿，先打了急救又联系他的父母。
所幸他家就住在附近，父母赶来的很快，母亲抱住小孩儿就开始哭着道谢，小孩儿父亲拼命往他手里塞钱。再后来来了个老太太，可能是小孩儿的奶奶，颤颤巍巍地就要给他下跪。
周观实在受不了这样，转头就要跑。
人在倒霉的时候喝凉水都塞牙，这句话果然没错。
结果他一头扎进了雪堆里，泥鳅一样滑溜出去老远……
后知后觉地右腿一阵剧痛，他动不了了，勉强咸鱼翻了个身，被正好赶来的救护车拉进了医院。
……
拍完片子，打好石膏，又应付了一番小孩儿的家人，总算能清闲的吊个水了。
病床好歹是个床，医院里也挺暖和，多少人吵他不在乎，兀自窝在病床上，秒睡。
可渐渐的，这一觉睡得又不踏实了。
他打吊滴有个毛病——肚子涨。
一年四季喝冰水吃冰激凌什么的都没事，三九天把他扔在冰水混合物里也可以，但是就一点，不能往他静脉里注射一丁点凉水。
更何况他今晚也没怎么吃东西。
刚睡了十几分钟，他就难受的醒了。
连续熬夜，眼睛干涩地厉害，他不想睁开眼睛，只能尽量放松地阖着。
急诊大厅人来人往，嗡嗡作响。他闭着眼睛，静静地放空自己。
忽然他分辨出了一种很不一样的声响，那人个子应该很高，每一步迈的都很大，气质沉稳，而且那人在慢慢向他靠近。
许久，那人脚步停了下来。
他似乎听到那人的呼吸慢慢加重，仿佛忍受了极大的痛苦，细微颤抖着用气音吐字：“周观。”
听到这个人的声音，周观心脏骤然收紧，胸口有什么东西在不停翻涌。
他不敢动，不敢睁眼。
可他的身体却开始微微颤抖。
胃好疼。
腿也好疼。
他控制不住自己身体的应激反应，此刻无比希望能有个壳保护自己，他艰难的翻个身试图躲避，却牵扯到腿上一阵痉挛。
无计可施，他彻底像个穷途末路的濒死之人了。
还好没过多久，那人便转身走了。
周观像是逼近窒息的人突然有了一口空气，意识昏沉间急促喘息着。
没给他太长时间恢复元气，突然手上一片温热，他猛然意识到，本该离去的陈锡去而复返。
陈锡动作极尽轻柔，温热瞬间包围了他的全身。
熟悉到极致的气息，熟悉到极致的感觉，是他的陈锡，他曾经那样伤害过的人却让他在悔恨中渴望思念了将近八年。
刻意去忽视却如同陷入泥沼，聚沙成塔，越陷越深。
年少轻狂，本以为肆意洒脱爱恨如风，殊不知，“喜欢”这两个字一经触碰，便同样成为了他坚不可摧的牢笼。
待故人离去，再也控制不住的情绪猛然爆发，一行清泪滑进了周观柔软乌黑的发丝里。
他咀嚼着那个苦涩的名字：陈锡……陈锡……
……
又是个难得的好天气，陈锡收拾利索自己，这么个斯文败类偷偷摸摸进了急诊楼。
他昨天晚上彻夜难眠，但为了不影响今天的工作，出门前特意喷了点香水，努力使自己看起来容光焕发。
尽管今天该他轮休。
毕竟老同学一场，他想，过去的事情就过去了，现在老同学有事儿，能帮一把就帮一把，哪怕是给他找个好一点的睡觉的地方。
可没进急诊大门，他又开始唾弃自己，跟上花轿的大姑娘似的扭捏起来了。
“早上好啊陈医生。”急诊护士长和他打招呼，她是有经验的老前辈了，平时对他们这些后起之秀颇为关照，也爱开他们的玩笑：“不得了了，小陈这是谈恋爱了吧，瞧今天这一身穿得讲究的。”
陈锡没由来的羞愧难当，磕磕绊绊说：“没、没有。”
“哈哈，没有就没有吧，你们这些年轻人我也理解不了了。”
话是这么说，可她显然不信，陈锡觉察到护士长揶揄的眼神，突然无地自容。
他尽力补救，一本正经地说：“刘老师，我一个老同学昨天进了急诊，我来是想看看他，顺便了解一下他的情况。”
“叫什么名字，我给问问。”
“周观。”陈锡发现这个名字堵在心口徘徊了多年，再次说出来竟有一种难得的痛快。
“那不是我们的小英雄嘛。他啊伤的不重，你也知道咱医院现在这个情况，床位紧缺的厉害，所以能回家静养的就回家静养了。他今天出院，现在……估计没走。”
陈锡欲言又止：“那……”
“去吧去吧，既然是老同学总该问候问候，他应该排队办手续呢，现在跑着过去也许来得及。”
“刘老师回见。”陈锡拔腿就跑，将其他人或是嘲笑或是欣慰通通丢在脑后。
转学过后冷静下来，他无数次回想，自己当初怎么会那么冲动，周观说不喜欢他，根本没有充分的证据。
他后来问过母亲那天周观和她的谈话，母亲说周观问她：陈锡的“锡”为什么会是这个“锡”？
周观早就知道，他并不是不在乎。
可他醒悟再回首，周观已经不在那里了。
冷风呼呼灌进胸口，每一次呼吸都凛冽生疼，陈锡无不残忍地想：起码再见一面，周观，骗子，你他妈欠我的！
……
陈锡跑到收费口，顺着漫长的队伍一个个找，没有周观。
他急匆匆返回急诊，抓住护士就问，有个护士说见他往住院部那边去了，陈锡毫不犹豫地狂奔到住院楼下。
住院楼有五栋，每栋十八层，他不知道周观在哪间病房。
他找不到周观。
他甚至发狠地想一间屋子一间屋子地去找。
所幸，一道声音阻止了他这疯狂的想法。
“师兄？今天你不是轮休吗？”章小艺关心道：“师兄你脸色不太好，出什么事了？”
陈锡鼻头被冷风吹的通红，嗓音更是干哑：“找个人。”
“我刚从住院部出来，你说说我看我认不认识。”
“他叫周观，个子……我不知道，很瘦，他腿受伤了，右腿。”陈锡凌乱的组织词句。
章小艺绞尽脑汁：“嗯？昨天那个小英雄吗？”
陈锡的眼睛突然亮了一瞬：“对。”
“他去看望昨天落水的小男孩了，就在住院楼五1012……”章小艺满头雾水地看着他师兄跑远了，被冷风冻了个哆嗦回过神，她毫不犹豫赶紧往屋里跑，打算以后再问问怎么回事。
陈锡不想浪费时间等电梯，他如一头追逐猎物的凶狠兽类，迅猛地扎进逃生通道，踏过数不清的台阶，跑过漫长的走廊、拐角，冲出逃生门，陈锡脚步渐轻，最后在1012门口驻足。
病房里光线明亮，周观正在和床上坐着的小男孩说笑，他嗓音还透着一股少年气，清澈干净，笑声爽朗。
住院楼静极了，陈锡慌乱的心也跟着踏实下来。
病床上的小男孩拉着周观的衣服，撒娇卖萌：“哥哥，给我讲个故事吧。”
周观摸他的头：“你是想听白雪公主还是小红帽？”
“切，幼稚。那都是小丫头才喜欢听的，我是男孩子，酷仔要听很酷的故事。”
“可我不会讲故事。”周观思忖片刻，“要不我给你讲个哲理故事？”
“哲理？听起来不错，你讲吧。”
周观闭了下眼睛，缓缓道来：“从前有个小孩很喜欢交朋友，他两手空空，见了人就伸手打招呼，大家都喜欢他的乐观，纷纷跟他做朋友。有一天，他遇到了一个很特别的小男孩，他和他打招呼，小男孩高兴地送给他一捧水，他新奇的接过来捧在掌心。而等小男孩离开后，他不以为意，仍然见了新朋友就招手。然后，等他渴了的时候，手心里的水一滴都没有了。”
男孩瞪大眼睛：“为什么小男孩送礼物要送水呢？”
周观笑了：“这是我编的故事，没什么逻辑，单纯觉得送水的话结局比较好编。”
“哦。”男孩似乎兴致不高。
“那这个故事告诉我们什么道理呢？”周观问。
男孩抬头看他，小大人一样地说：“学会珍惜。”
周观拍手：“没看出来，挺聪明啊小鬼，懂得不少。”
“我不小了……”男孩低下头，吸了吸鼻子：“如果我爸妈也懂这个道理就好了。”
周观不清楚小男孩家里的事情，便坐在床边伸手抱住他，安慰道：“每个人都会犯错的，我们自己这一辈子会做错很多事情，爸爸妈妈也会，我们要学会包容学会原谅，更要学会接受。”
小男孩听懂了，黑黑的眼睛里含着一泓清泉：“……可我不开心。”
周观安抚着他的头，忽然有些恍惚，不知道是在劝谁：“你不开心，是因为你在期待着一个你想要的结果……”
他说不下去了。
没有奢望就不会失望，他原以为他自己可以，可后来发现这世上谁也做不到。
人毕竟是贪得无厌的动物，拥有了冰山一角，就会贪婪地想要更多，直至泥足深陷脱不了身。
害人害己。
小男孩抹了抹眼泪，抬头看他：“酷仔不需要快乐。”
周观被他逗笑了：“小屁孩别多想，想那么多干嘛？谁说酷仔不需要快乐的，嗯？酷仔每天都要快乐！还要比所有人都快乐！”
“你别挠我！！哈哈哈哈……”
病房外的陈锡百味杂陈，说不出的滋味。
……
周观从病房出来，转头看到了沉静等待的陈锡。
他轻轻一笑：“好久不见，陈锡。”
陈锡闻声抬头：“嗯，好久不见了。”
周观拄着拐杖单脚跳到长椅旁，陈锡几乎是身体本能站起了身，小心翼翼地扶他坐下。
“谢了。”周观打量着陈锡说：“你现在做什么工作，感觉全身气场都变了。不过也是，当初你成绩就超神，现在肯定不是小人物了。”
陈锡淡淡回应：“医生，刚准备读博士。”
“哦，那也比我强。”周观心中说不出的酸涩，面上笑道：“有空聚聚吧，班级聚会你可一次都没来过。”
“嗯。”
“哈哈，你还是这么闷啊，这样周围的人可怎么受得了你。”
“周观。”
随着一声冷硬的称呼，空气仿佛凝滞了，呼吸骤然变得艰难而痛苦，周观顿时笑不出来了。
陈锡不想再这么聊下去了，主动问道：“我转学那天……你为什么不来？”
“我……”我睡过了。他是想这么说的，但看着陈锡发红的眼眶，这句话噎在了喉口。
半晌，他干巴巴地说：“没意义了。”
“嗯。”陈锡重复，脸色极差：“是没什么意义了。走吧，我送你回去。”
周观不想拒绝，点头道：“好。”
……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千里姻缘两腿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