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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物是人非事不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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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之命,魔之根,石落之源 ,不死不灭,冷血无情,杀人如麻。
——这是世人对他的评价。
一头长至垂地的银发是他的武器,可穿石,削兵刃,被称之为是世间最锋利之器——难毁难折,可谓无敌。
但...一旦没了杀气,它亦如柳叶那般随风飘逸,婀娜多姿,阳光下美得让人挪不开眼,刚柔并济,像他的人一样,神秘不可测,美丽却危险。
没人见过他到底长什么样,永远是青纱半遮面。露在外面那双黄褐色的眼睛如狼,阴森冷酷,据说夜间还会发光,渗人索命。
亦有传闻说:他的心头血有清百毒、续命延年之效,故而可以不死不灭。
因此,总有不怕死的人对他虎视眈眈,穷追不舍,却无不例外都死在他的银发之下。
死状惨烈,全身被银发刺透过后,犹如被掏空了的马蜂窝。
他寡言少语,不喜人亲近,每当他自爆姓名“石落”时,便是他大开杀戒之时...
台上说书先生说得声情并茂,可,是真是假他自己也不知,道听途说来道听途说去。大家不过也是为了寻个乐子填补一下生活的空虚,是真是假又有何妨?更何况,道听途说本就是他的本职,话本越多观众就越多,观众多了,钱自然不会少,所以穷计较些什么呢?
他恨不得江湖上多些关于这样的传闻,好供他吹嘘换钱,乐哉美哉...
只是今日点背,还未来得及下台收赏钱,人就都散了。
“唉...各位看官别走啊,精彩的还在后头呢...”他见势不对,匆匆赶下台去,可为时已晚,一屁股坐在瓦舍台阶上,用力拍了一下大腿,垂头叹气怨道:“竹笊篱盛汤,一场空呐...”。
酒馆老板慌慌张张走来:“老六,别竹笊篱盛汤了,我今也不收你租金,早些回去吧,我要打烊了。”
酒馆老板作势真要关门闭业,这让他更加迷惑。财迷心窍的土老朱,莫不是顿悟天机,豁然开窍,但更大可能性,也许是吃错药了。
“老板,钱不赚了?”
“钱赚了没命花,有啥用?”
“此话何意?”
“唉...你...你...你说你说谁不好,偏去惹这鬼爷,这下好了,鬼爷找上门来了。”
“此话当真?”
酒馆老板点了点头。
“要命,那可真是要了命啊...”老六立马收拾东西,仓皇离开。
滕王阁外,守阁护卫里三层外三层,不下三千人,士气却不及对面那位青纱蒙面银发男子的万分之一。
“来...来者何...何人...还...还不...速速...”说话的小兵突然躲到他身后那位蓝衣男人身后,颤抖着声音道:大哥,我怕,他好凶...”
“出息,在家嚣张的气焰,哪去了?”凶吗?林清正不觉得,除了那双眼,他看不到对方的一点表情,但是这杀气...迄今为止,他还未碰到过,听倒是听说过,所以,他真的是那位吗?
黄褐色的眼睛如狼似虎,青纱半遮面,一头银发随风飘逸,与那酒馆说书的老六所言一般无二。
“你...”林清正想问他是否真是石落?但一想到说书老六说的,他自报姓名时,便是大开杀戒时,所以...他犹豫了。
凡事皆可莽撞,为此...不行...
银发男子突然往前迈了一步,众人竟不约而同齐齐往后退了一步,神色慌张,失了士气的同时早已慌了神。
尚未战,未落一滴血,可周遭早已布满死亡的气息,慌乱于这样的人,不可笑,乃是人之常情,不过就是有些丢人罢了,无外人在,又何妨,在场的,谁又比谁强呢?日后谁若拿此来做笑料,那才是真的可笑。
“驾~”伴随着铿锵有力的这一声,滕王阁护卫之首天奇骑马疾驰而来,众人如见救星,两眼放光,然就在这时,马突然失控,仰天嘶鸣声不止,纵使天奇拉紧缰绳,极力试图保持平衡,但还是被甩了下来。
好在他早就有心理准备,向后一空翻稳稳落在地上,而马却倒地后再没了声息,五脏被石落的魄力皆震碎,此时七窍不断有鲜血流出。
众人骇然,惊恐万分,先前心中对他的猜忌瞬间明朗,可随即扑面而来的是不安还有不知所措。
石落真的来了...那么意味着新一场的杀戮即将开始。千余年来,还未曾有谁能活着从他眼皮底下安然逃离开。
他们能是例外吗?
天奇执剑上前,靠近石落十步之时自动停下来,酒馆说书的老六曾说过,他石落不喜与人亲近,十步是最大的限度,越界者,顷刻间会被挫骨扬灰。
天奇深吸一口气,迫使自己不被他身上的魄力所震慑以致乱了阵脚,见其未有抗拒之意,这才向石落行了滕王阁之礼,将剑立于地上,双手交叉抱胸,头微点地:“不知贵客远道而来,有失远迎,若有得罪失礼之处,还望先生莫要怪罪。”
石落冷冷一笑,然后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快速逼近天奇,一手把住他的脖子,一头银发随风飘扬,锋利如刀,触碰到他的脸上瞬间留下深浅不一的伤口,空气中一下充斥弥漫着血腥味。
守阁护卫们拔刀欲上前,然石落紫红色披风轻轻一扬,风卷带着尘土将他们瞬间打趴回了原地。
石落冷冽的声音中带着些许嘲讽:“你现在还觉得,我是远道而来的贵客吗?”
天奇因为呼吸不畅,满脸通红,艰难说道:“是,您是...阁主的...救命恩人,所以,您...永远是...滕王阁的...贵客...”
救命恩人?如此说来,他是找对了。
“是吗?”
石落邪魅一笑,眼神变得更为犀利,里面似还有些许怒火燃烧着,所以把住他脖子的手也便更用力了几分。
天奇觉得但凡石落再稍微用点力,他的脖子立马就会断了,可他依然没有反抗,就像他先前说的一样,石落是阁主的救命恩人,永远都是滕王阁的贵客。
石落微眯眼,眼神清冷却隐含带着一丝玩味:“不怕我是来抢你们阁主之位的?”
天奇苦笑了一下,随后艰难开口道:“不...会...”。他石落怎会看得上滕王阁这小小的一隅之地呢?
石落微歪了一下脖子,可能是觉得天奇太过无趣了,突然就松了手,又快速退了回去,重新拉开彼此的距离。
他是真的不喜与人亲近。
天奇微弯身子,一手用剑撑着地,借力来维持自己不倒下,用力大口地呼吸着,从未觉得空气如此刻这般甘甜。
石落眼中的怒火消失了,转而覆盖上了一层薄薄的忧伤,垂下眼睑,低沉的声音略带些许沙哑;“回去告诉她,我石落来了,若不来见我,我便让整个滕王阁一同陪葬。”
“先生想要见的他,是指?”
石落清冷的眼神落在他的身上,低沉道:“青禾,让她来见我。”
天奇瞳孔微张,抬头望着石落,微皱眉:“先生~想见的人是大小姐?先生与大小姐可曾有见过...”
石落乏了,闭目低喊了一声:“曜~”,随即从他的紫红色披风之下钻出来一个半大的小孩。
曜习得石落的真传,速度快到天奇只一眨眼的功夫,对方就已到面前,天真一笑,随后二话不说直接对着他大打出手,天奇反应及时,可即使用尽全力与他过招,没几招下来,输赢已定。
天奇一膝半跪在地,一手执剑撑地勉强不让自己倒下。
叫曜的小孩,看了一眼地上的手下败将,得意地拍了拍手,然后笑着回头看石落,轻叫了一声:“主人...”。
曜满眼期待地等待着他的夸赞,可石落仍旧双目紧闭,曜撅了噘嘴失落地垂下了头,快速重新躲到他的披风之下。
石落闭目冷冷警告道:“这是你多嘴的代价。”
他不但不喜与亲近,也不喜人太过聒噪,不喜欢的人话过三句他就觉得烦。而对待讨厌的人,最好的处理方法就是让他再没有开口说话的机会。
今日手下留情,只因为留着他还有用。
天奇仰视着看他,撑着剑缓缓起立:“先生...稍等片刻,天奇这就去请。”转身的那一刻,强忍憋在胸口的那口血终于吐了出来,一旁护卫们担心地欲上前扶他,他伸出一手拒绝了。
他天奇在石落面前可以输,但必须是有尊严的输...
天奇离开后,石落睁眼,伸手摸了摸抱着他大腿的曜的小脑袋,曜笑着抬高头望着他一脸享受,却见他面色难堪,不禁担忧问道:“主人,你没事吧?”
石落黯然低垂下了眼眸,自我嘲讽冷冷一笑,怎会没事?在无边岩洞内他被关了三年,仔细思索了三年,在这三年里无数次的尝试警告自己要忘却她,可是他发现根本做不到。
比起炎龙的地狱之火,逼迫自己忘却她,好像要来得更锥心刺骨。
于是一出来,便直直杀来滕王阁,世人皆误以为他是心血来潮看上滕王阁阁主之位,可这世上真真正正能让他石落正眼瞧上一眼,甚至刻骨铭心的只有那一人,世界珍贵的万事万物集结在一起都够不上那人的分毫。
所以即使她骗了他负了他,但他仍愿相信她有不得已的苦衷。
因为,在他的心里,她是唯一的那一道光。
一想到马上就要见到她,他还是忍不住内心喜悦蔓延,嘴角跟着不自觉上扬。
“先生,您找我?”
石落闻声抬起头睁开了眼,待看见对面的人时,满心的喜悦瞬间化为泡影,皱眉不悦道:“你是谁?”张望了一眼她的身后,失落道:“她呢?”
对面的女子,双手交叉抱胸,低眉含首,石落知道这是滕王阁女子行礼礼节,记忆里,青禾也对他如此行过礼。
“小女子,滕王阁——青禾。”
青禾?石落低头苦笑了一下,曾经她那么甜甜地望着他笑着告诉他说:“我叫青...禾,滕王阁的青禾,石落,你一定不要忘了我的名字。”
结果,他是忘不了了,可她却是骗的他,一个连名字都是骗他的人,怎还能奢望她对他是有过真情的呢?
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
石落稳住情绪,重新看向青禾,猩红着眼冷冽问道:“告诉我,三年前那个取了我心头血后,又将我抛弃在无边岩洞里的,人到底是谁?你今天如若不如实交代,莫怪我不留那最后半点情分”,说着用眼环顾了一下四周:“都得死”
青禾被石落强大的气场震慑得不由在风中微微寒颤,突然想到某人说的,“姐,他是我见过这世间气场最强大的人,每迈向他一步需要用尽一生的力,可是越靠近他越会发现,其实他不似表面那般冷血无情,他也有血有肉,有温情也有悲伤,会爱人更需要被爱。”
这一刻,与他如此近的距离抬头望着他,青禾不得不承认,三妹说的都是对的,纵使石落气场再强大,可是他也有血有肉,有温情也有悲伤,他掩藏得再好,可是眼睛骗不了人。
青禾低头浅浅一笑道:“先生说笑了,凡是先生想知道的,青禾又恰巧知道的,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石落不耐烦低沉咆哮道:“告诉我,她是谁?”
“先生要找的人是我家小妹青女,滕王阁阁主三女儿青女。”
石落冷笑一下,自我低喊了一声:“青女?”
原来她真的不叫青禾,不是滕王阁阁主的大女儿青禾,而是三女儿青女,可...为什么连这都要骗他?既然要骗,为什么不骗得更彻底一点?
“她在哪?为什么不来见我?”
青禾望着他迟疑了一会儿后说道:“三年前,父亲病愈后,妹妹结识了一位辽源男子,俩人情投意合,后来妹妹远嫁辽源再没回来过。
但常有书信寄回,信里告知家人,她衣食无忧,夫君对她也甚是宠爱,如今生活幸福美满。
三妹也有交代过,如先生前来问起她,一定要告诉先生,她如今衣食无忧,生活幸福美好,先生无需挂虑。”
好一个无需挂虑,幸福美满。三年前?也就是说抛下他后转身就嫁人了?
石落闭目无声大笑。
原以为这世间他已是最无情的,没想到会遇上了一个更无情的。
再睁眼时黄褐色的双眸彻底染成猩红一片,凭什么他这三年来要忍受无边地狱之火焚烧的折磨,而她却可以活得那么幸福美满?
他也要让她尝尝什么叫做痛,欺骗他石落的人需要付出什么代价?
杀气起,地上枯黄的落叶跟着腾地而起,随风打转。
天奇上前,一手扶着胸口处,刚才和曜一战,他仍未缓和过来,胸口处仍隐隐作痛,一手伸出将青禾护在身后:“大小姐先进阁内,这里只要有我天奇在,便不会让城门被踏破。”
天奇信誓旦旦,做好了随时义无反顾拼命到底的准备。
青禾望着他的侧脸,他的嘴角还残留有未干涸了的血迹,青禾一手默默拽拳,心痛地低声叫唤了他一声:“天奇~”
天奇回过头对上她的眼,笑了笑:“大小姐,放心吧,有我天奇在。”
青禾也笑了,一手牵着他的手:“我们一起面对。”
生死与共...
其实青禾一点也不畏惧,如若今天石落真能下狠手,那才好呢!
天奇身子一僵,不敢置信地低头看了看被她握着的那只手,随即又抬头看着她,想抽回手,却被她握得更紧了,想笑却一想到即将面临的结果,终还是笑不出来。
既然都到了这一步,那就坦然面对,放下心中忌讳,天奇在生命的尽头用尽全力握住青禾的手,即使不可为也要为了她拼到最后。
若能死在青禾的怀里,用自己的一生护她周全,那他天奇这一生亦无悔无憾。
石落微眯了一下眼睛,低沉阴冷的声音冷哼道:“不过,都是找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