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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野猴子 ...

  •   夜殿下虽然游学归来,但木族军中貌似生了什么棘手的事,聂水森日日守在墨庐府,不再三天两头往外跑,见到他的次数一个手掌能数得过来。

      又听奈烛说过几日是族长扶桑娘娘的寿辰,殿下这几日更是忙得不可开交,连卧病在床的奈烛也无暇过问,更枉论检查他离府前交代给聂水森的课业了,如此,聂水森见不到殿下的失落中还是夹着一丝窃喜的。

      奈烛因为殿下归来当日醉酒落水,破天荒染了风寒,高热不止。这是奈烛幻出人身以来第一次生病,但殿下无暇顾及他,他只好十分幽怨地自己开了个药方,让聂水森在墨庐里给他采些药草煎药。

      可他忘了自己日日纵容聂水森爬树摸鱼,所以她如今连墨庐内的花草都仍未认全,忘了叮嘱聂水森在煎药之前将药草带来给他细细辨认,也忘了在喝药之前得再和聂水森确认一番。总之,烧糊涂了的奈烛因为对聂水森的一时信任,导致了他在接下来的两天里上热下泻,被折腾得脱了相。

      “阿...阿森,我自认平日里待你不薄,掏鸟蛋,摸鱼......捉山鸡......都随着你偷偷去了,你......你就是这样报答我的吗......”说声泪俱下控诉罪魁祸首的档儿,奈烛的肚子接连发出三声闷哼,不得不又捂着屁股奔向茅房。

      “奈烛,你听我解释!”聂水森站在东院的茅房门外,捏着鼻子道:“都怪大黄长得太像黄芪了,我才会搞错的......”

      茅房里一声巨响传来,半晌奈烛才颤颤巍巍从里面爬出来,有气无力道:“你......”

      “你”字刚说出口,他又奔回茅房。

      聂水森自知罪孽深重。

      罪孽深重的聂水森守在茅房旁也无济于事,殿下也不在府中,无法求助,而当下能打捞奈烛的人也唯有她这个始作俑者。

      “奈烛,我到市集上给你抓药,你在府中可要坚持住!”她对着茅房里喊完,携着一片婆婆衫的叶子,朝墨庐外头走去。

      婆婆杉油绿的叶子没入结界中,墨庐的结界打开,聂水森步履匆匆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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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梓州的市集虽无凡境的那般热闹,但客栈酒楼,饭馆茶铺,药店绸庄,也是林林总总,应有尽有。殿下出远门时,她和奈烛时常溜出来闲逛。听小曲儿,捏糖人,买零嘴,从市集头逛到市集尾,一天也算打发了。

      已是秋日,日头仍十分好,聂水森急着赶路去抓药,滴水未进,在药铺里抓好药后才发觉口干舌燥,渴得能喷出火来。恰好药铺对面就是闻名梓州的“不二碗”茶楼,聂水森寻思着喝两碗茶再往回赶。

      甫一坐下,旁桌便传来让她听了比喝了“不二碗”还要沁心田的对话。

      “我有个表兄在宫里当差,听闻少族长游学归来,这几日又与族长娘娘杠上了。”

      “哦?这次又是为何?”

      “还不是为了近日闹得沸沸扬扬的齐家父子之事。”

      齐家父子?莫非与齐玕将军有关?到底是什么沸沸扬扬的事?

      久居墨庐的一大坏处就是与当下最新鲜热辣的八卦隔绝,虽然常伴在夜翎左右,但他回了墨庐从不与他俩论宫中和军中事务。久而久之,奈烛和她就成了梓州之中消息最闭塞之人。这对她一个喜欢凑热闹的人来说,简直无比痛苦。

      此番嗅到八卦的气息,还与殿下有关,聂水森自然将正处于水深火热的奈烛给抛到了九霄云外,一双耳朵竖了起来。

      从邻座两人的对话中,她大致理清了夜翎殿下最器重的齐大将军近日摊上的事。

      齐玕是木军的大统帅,此人颇有驭军将才,为人低调,品性温敦,深得夜翎器重。齐玕什么都好,就是有一致命弱点,那就是非常宠溺他那不学无术的儿子。这小儿名为齐轩,整日游手好闲,无可事事,相比齐玕将军本人可真谓虎父出犬子,还是败家之犬的那种。齐玕老来得子,一身驭军之才丝毫舍不得用在宝贝儿子身上,但见他没有捅出什么大篓子,对犬子的恶行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齐家公子哥仗着父亲宠爱,百姓忌惮,越发无法无天,先是日日流连梓州最负盛名的烟花之所仙袂楼与头牌蝶姬厮混荒唐,前几日更是胆大包天冒其父亲之名挪用军中公款用于挥霍。挪用军中公款乃是死罪,齐玕知道后虽恨这犬儿不争,但爱子之心蒙蔽让他选择替他将一切罪名都担了下来。

      扶桑娘娘盛怒,要将齐玕革职查办,但夜翎可惜齐玕的将才自然不肯,所以这几日都在宫中军中两边跑,与扶桑斡旋,且看齐玕之事是否仍有回旋之地。

      怪不得她见不着殿下,原来是齐玕府中这位浪荡公子害的,有机会见着真得好好教训他一番。聂水森气得牙痒痒。

      “有传闻说齐小公子此番遭殃皆因......”邻座说话那人说到这,突然压低了声音,看了看四周,“皆因扶桑娘娘在背后设套!”

      “怎讲怎讲?快说与我听听。”

      那人做了个噤声的动作,道:“你知道,齐将军一向与夜翎殿下交好,扶桑娘娘忌惮齐将军手中的兵权,早想找个自己人取而代之。夜翎殿下不在梓州,她自然不能闲着。齐家那公子哥往日里再怎么荒唐,但只是小打小闹,无伤大雅,如今和蝶姬姑娘厮混了没几日便捅了这么大的篓子,又听闻蝶姬姑娘与扶桑娘娘渊源不浅,不得不让人浮想联翩啊......”

      聂水森却岔了神想,曾从奈烛口中得知扶桑娘娘不喜殿下,宫外百姓对俩人的关系都看得这么明白,扶桑娘娘又岂止是不喜殿下这么简单?

      此时又听另一人道:“想必此番夜翎殿下回梓州,主持扶桑娘娘寿辰事小,怎么保住齐玕将军手中的兵权想必才真正让他焦头烂额。”

      “焦头烂额?我看未必。按我说,夜翎殿下的谋略远见远远不是我等能料及的,十年前他未及弱冠,就凭一番口才解决我族和火族的边境摩擦,阻止了两族间一触即发的大战。听闻他当日原是领了扶桑娘娘的旨意前去给火族一番教训,但殿下心慈,不忍战火涂炭无辜,便孤身入敌营,一番游说斡旋,这才将战火熄灭了去。”

      “的确!咱们这位殿下不仅有仁爱之心,更不缺雄韬谋略,梓州有夜翎,乃梓州之幸!不,天生夜翎,乃殷墟之幸!”其中一人突然激动起来,嗓门也比刚才要大,将旁边几桌的目光都吸了过去。

      “夜翎殿下乃始祖灵人,不仅天生灵力达坐忘阶,还能有此温雅赤子之心,敢问当今殷墟境内有谁能比得上?”

      “私以为,能望咱们少族长项背者,应只有火族那位少族长,此人虽然不是始祖灵人,但年纪轻轻所拥灵力已不可小觑,未来也是不可限量之材。”

      “但听闻这少主一心提升灵力,脾气和他爹一般暴躁,周围的下人都要将他捧着哄着,纵有天大的本事,比起我们的夜翎殿下差的怕不止一大截。”

      “那是肯定的!”

      “哈哈,梓州有嘉木!梓州有嘉木啊!”
      ......

      聂水森在一旁偷偷听着,心里也偷偷乐着。这些人口中谈论的殿下,是一个离她更远,但却更客观全面的殿下。天生神貌,天赋灵力,满腹才情智谋,却从不恃才自骄,心怀百姓,仁爱苍生,这就是她的殿下,他们的殿下。

      “哼!”水森前方的茶桌,飘来一记不屑的闷哼,聂水森眉头一皱,正相谈甚欢的那三人显然也留意到了这声不屑。

      抬眼看过去,前方茶桌旁坐着一位身穿暗红色长袍的少年郎,剑眉星目,嘴角正勾着戏谑的笑容。

      他的头发不像普通男子那般束着,而是随意扎了个髻,未被拘着的发丝垂到脑后,看起来清爽干练,却让他整个人显得顽劣。再加上左眼眼角齐齐飞出三颗泪痣,和满脸不屑与傲慢的神气,本是张分外精巧俊俏的俊脸,但看上去却似乎十分张扬欠揍。

      有只长着一对翼的火红色小兽蹲在他肩头,远看似一团跳动着的火焰,近看似猫又似虎,不停地朝周围龇牙挑衅,也是非常讨嫌。

      刚才一直夸赞“梓州有嘉木”的那位仁兄似乎被这声不屑的闷哼惹出了不快,端着茶杯走到那位少年郎面前,“咚”一声将茶杯按在桌上,开口发问:“不知少侠刚才是何意?”

      少年郎又是轻嗤一声,翘起二郎腿,一手支颐,轻蔑道:“什么梓州有嘉木?不过是生得与旁人不同了些,为人木头了些,也值得你们这些井底之蛙捧上天,可笑。”

      “你说什么?”此言一出,靠近少年郎的那位仁兄立刻火气上头,一把揪住了少年郎的衣领。聂水森脑门也窜上一股怒火,原本觉得这人只是看起来欠揍,谁知说起话来这般不知天高地厚。殿下在梓州一向受人尊敬,这是哪里冒出来的野猴子?

      少年郎站了起来,抓住那人紧拽他衣领的手,反手一扯竟将那人的手臂给扯脱臼了,本想教训他的男子顿时吃痛放手,嘴里发出哇哇惨叫。另外两个人见自己的朋友被这少年郎欺负,本已看他不惯,这下如何能忍!将桌子一掀,就朝着少年郎砸来。

      揍哭他!聂水森在心里暗暗叫好。原本清静的茶馆顿时乱成一锅粥,众人都不喝茶了,聚拢过来看好戏,唯有茶铺老板和店小二在一旁急得跳脚:“客官息怒!欸,别动手啊......有话好好说!”

      茶桌将要落到少年郎头上,他肩头上的小兽一跃而起,张开嘴喷出一团火,火刚舔上茶桌,立刻将其整个焚成灰,撒向那三人。那小兽落地,幻出一头猛兽的模样。通身火焰一般的红色毛皮,一条尾巴和一对翅翼却是深紫红色,兽头依旧似猫似虎,低低地喘着粗气,警惕地敌视着围观的百姓,涎水沿着他的牙滴在地面上,看着很是渗人。

      旁边围观的除了聂水森一个,都是身负灵力的灵人,可灵人发展到这一辈,除了在宫中任武职和以狩猎妖兽谋生的妖侠,认真修习灵术的人已是寥寥。当下面对这个庞然猛兽,无一人敢再上前。连刚才还想出头当和事佬的茶铺老板也躲在店小二后头,推搡着,让瑟瑟发抖的店小二上前去说情。

      茶铺临街,斗殴加上猛兽的出现吸引了越来越多的路人驻足围观,就连隔壁铁铺的正在奶孩子的女掌柜也赶紧收拾妥当抱着孩子就凑了过来。比茶桌高不了多少的聂水森顿时淹没在一堆屁股里......于是她爬到了茶铺门前用来支篷布的柱子上,视野立马开阔明白。

      那三人见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似乎有了靠山,看着虽打不过少年郎和他的猛兽,但也不能这样放过他。手臂脱了臼的仁兄从疼痛中缓了过来,气不过,远远隔着凶狠的猛兽朝一脸事不关己的少年郎大声骂咧道:“纵容兽物骇人,你又算什么东......”

      “西”字没喊出口,那虎视眈眈的猛兽又是一张口,喷出一阵烈火,直朝那人烧去。幸好另外两人手疾眼快,将他迅速拖到了旁边去,他才不至于变成一副烧得焦黑的骨架。倒是可怜茶铺里大半的桌椅,全都遭了秧。

      那少年郎仍是风淡云轻地坐着,拿起桌上的茶杯,呷了一口,惬意无比。

      围观的群众哪里见过这么厉害的阵仗,一时都瞪大了眼。再经旁边整场看下来的茶客交代始末,纷纷自动站入那三人的阵营中,但又都不敢大声讨伐少年郎,只好交头接耳,侧目之。

      聂水森挂在柱子上,越来越火大。自她来到灵境,遇到的大都是品性谦恭,礼数周全的梓州人,哪里见过这种拿鼻孔瞧人,仗着猛兽作威作福的野猴子?更不可原谅的是,这野猴子还对殿下出言不慎!如何能忍?!她决定,现在立刻马上,教训教训这只野猴子!

      她眼睛滴溜地扫了周围一圈,左手边大约三十尺处是隔壁铁铺摆在铺口的炼铁炉,眼下烧得正旺。规划好逃跑线路,她摸了摸身上的装了乱七八糟物什的乾坤袋,掏了半天才摸出方才顺便在药房补给的钩椒面。

      这种钩椒面乍看和普通的辣椒面没什么差别,但是若经火炙,就会立刻变得无比地辛香火辣,她平常烤鱼就是靠了它才得了许多拥簇。而火越大,这钩椒面就越辣。她第一次用它烤鱼时,没掌握火候,只用了小小一点的量就被辣得一个月都说不出话。用来伺候这头猛兽刚刚好!再掏了掏乾坤袋,摸到了平日打鸟用的弹弓,聂水森嘴角不禁溢出笑。

      将小半袋钩椒面捏成半个手掌大的小球,她双脚夹紧依附的柱子,将钩椒面球架在弹弓上,瞄准那只猛兽的嘴部,找了个众人看不见的角度,拉紧弹弓......心中期待:来,继续吵啊。

      围观的百姓中有人仗着埋没在人群对方看不见,高声指责少年郎,问他姓甚名谁,敢在梓州城撒野。

      来啊,快喷火啊。

      猛兽回头看了少年郎一眼,少年郎喝完杯中最后一口茶,悠悠站起身,吩咐道:“别在这帮愚民身上浪费功夫,咱们走吧。”带痣的眼角睥睨众人,似乎没有人值得他放在心上。

      猛兽听了吩咐,瞪着铜铃大眼威胁众人,踩着步子往前开路。可它没走两步,一直被茶铺老板拿来当做人肉盾牌的店小二被挤得一个猛扑跪倒在它眼前。猛兽以为遭到攻击,龇开利牙,张嘴又要喷火!

      聂水森就等这一刻!她将弹弓拉满,果断放手,那颗钩椒面球如箭一般射入猛兽的正准备往外蓄意火势的大嘴。

      钩椒面球入嗓,恰恰遇上猛兽嗓中喷涌而出的烈火。

      钩椒烈火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残忍......

      众人只见一个东西飞过来,那本来要喷火的猛兽喷出一股干烟,痛苦仰头跃起,然后坠地,张大了血盆大口,连连干咳,满地打滚,痛苦嚎叫。一股十分辛香的焦糊味也瞬间在茶铺弥漫开来。少年郎眉头微皱,看了自家咳得涕泗横流的猛兽一眼,了然是被人暗算了,迅速转头去看凶器飞来的方向,正巧看见计谋得手后的聂水森爬下柱子。

      聂水森将钩椒面球射出后,立马将手中的作案工具扔进了旁边的火炉,挤开人群准备逃之夭夭。却不想那少年郎瞬间挡住了她的去路,像抓小鸡一般抓住她的后衣领将她拎了起来。怒道:“你对它做了什么?!”凌厉的气势,让旁人听了心肝都颤一颤。

      她聂水森只是个寻常人家没见过世面的小丫头,哪里被人这么吼过,嘴一瘪,用还沾了些许钩椒面末的手指狠心揉了揉眼睛,无辜又清澈的双眼立刻汪出一大泡泪水,张嘴哇哇哭,直喊爹娘。

      看着她被吓坏了的怂包样子,少年郎一时慌神自己刚刚是不是看错了?

      围观的人见这蛮横的人竟然还敢拿稚儿撒气,现在没了猛兽作威作伥,心中对他的畏惧减了大半,也团结强硬起来。

      “她只不过是个娃娃,你想干什么?”
      “欺负女娃,算什么本事?”
      “就是,真真是没有一点脸皮!”
      “我要是他娘,可真是丢脸死了!”
      ......

      那少年郎被众人说恼了,先前吊儿郎当,满不在乎的模样不见了,蹙着眉反击道:“你们胡说什么?我分明看到我的尾火虎就是被她......”没说完就被淹没在众人的唾沫星子里。

      聂水森继续无助大哭,弱小可怜无措......在她脸上交织。演够了,周围人的怒气也被成功挑起,她就趁着少年郎不留意,抓住他另一只手大口一咬,成功挣脱他的钳制,一溜烟钻过义愤填膺围上来的人群。等跑开了安全的距离后,才回头。

      少年郎被人群挡住不得动弹,想追她又被人群堵在原地,捂着被咬出血的手,眼里的刀子朝她杀过去,带着被愚弄后的愤怒。

      聂水森心情大好,挑衅地朝他做了个鬼脸,心道:就这能耐还敢看不上我们殿下?!蠢货!

      扭头溜了。

      少年郎被气得直跺脚,用力推开众人想追上去,但是身后仍被辣得十分痛苦的猛兽发出嘶哑的吼声,提醒他当下之急还是赶紧查看查看它为妙。

      他只能暂时算了。

      小鬼,可别让老子逮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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