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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是你特别的“朋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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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芙俯身凑近,桌上的灯光从侧面打落,一副笔挺僵硬的躯体猝不及防映入眼帘,“血浆”、“匕首”、“尸体”,在伊芙肋骨里击打着汹涌的节拍。伊芙几乎立即跌软在地,手指颤颤悠悠,撩开躺在地上的人脸上凌乱披散的头发,鲜红染透了他洁白胜雪的衬衫衣领,两腿直挺挺地伸至桌脚,唇线紧闭。
“救命!唔……”未完的只言片语被人一手封缄。
咚——
骨头与地板碰撞发出清脆一响——蓦地一片黑影欺身翻下,伊芙背后贴上一片冰凉,两只黑眸圆睁睁地盯着眼前一幕:爱德华脖子上的“鲜血”蜿蜒而行淋至胸口,匕首在窗前筛落的月光里闪烁银光,金褐色的瞳孔空灵幽邃,将她目光牢牢封锁。
灯光映照下,少年原本皙白削瘦的脸颊留下几道明显瘀肿,伊芙没想到他也有失手挨揍的时候,心里不由得暗自腹诽:看,暴力也是会付出代价的。
“来我家做什么?”良久,爱德华都没有放开她的手腕的意思,语气里一分一毫皆是躁戾。
爱德华的家?他居然就住在街道对面。
“我来给邻居送点东西。”伊芙用力挣扎,爱德华纹丝不动。伊芙气恼得不行,由于力量悬殊,又只能拿他没辙。
“打乱你的装死计划,我很抱歉。爱德华。”伊芙想起偶然在新闻报导中有所耳闻——假借装死测试亲情的青少年们已经形成大流,正如爱德华刚才做的那样,幼稚、无聊。
伊芙或许没有注意到自己语气里明显的疏离,爱德华已经垂下脑袋轻笑了一声。
伊芙倏地脊背发凉:“你讨厌我也不用这么吓我,你最近受到了什么刺激?”
“我讨厌你?”爱德华起身笑道。
伊芙趁机匆匆抽回身子,抱着膝盖缩在他的对面。沐浴在月色的浓晕之中,长发如丝如绸披落两肩,伊芙隐约觉得自己如同一只被打上圣光的大理石像,圈裹在他的视线所及,连呼吸都渐渐变得凝固起来。
“如果不是,为什么从早上开始就一脸阴沉?”伊芙嘴里不满地控诉,“在更衣室里,你一定是清醒的,故意打算要捉弄我。”
“清醒?”爱德华好整以暇地捋了捋那头蓬松柔软的棕发——尽管那并不会让他看起来不修边幅,恰恰相反,他适合慵懒气息。
爱德华靠近了些,以便将伊芙的视线全权占领:“你觉得要不是我克制自己努力清醒,换成别人你还能好好坐在这里而不是市立医院么?”
“克制?”伊芙一头雾水地挺直身子。
“你对于自己,完全没有清楚的认知。”爱德华的语气平静,不带一丝感情/色/彩。
恰恰被他无心戳中痛楚的伊芙不甘心地瘪了瘪嘴。不过,这关自我认知什么事情?
“那是加强版本的,”片刻,爱德华补充道,“迷药。”
“Sorry.”伊芙声音低哑,一瞬间感觉自己的误会罪大恶极。转念一想,爱德华的药物自控能力也惊人的强大了。
“Nothing, If I did something to you, you'd cry, wouldn't you【如果我真的对你做出什么,你会哭的,不是吗?】”爱德华的脸色蓦然染上一抹深沉,眼角睫毛垂下丝丝分明的黯淡阴影。
夏日的晚风徐徐拂过树叶窸窣作响,细碎的剪影点缀在透明玻璃窗上,舞曳纷飞。屋内仍然深陷在一片昏暗的宁静。
“You're special to me.【你对我,有些特别。】”爱德华蓦然开口,深邃的眼神诚恳得不可思议,在夜色之中皎若星辰,伊芙不由得呼吸一窒,侧眸的瞬间,那张漂亮的脸蛋在月光下恍如天神雕塑,菱唇轻启:“我以为我们能成为朋友。”
伊芙有些反应不过来,怔怔愣在原地。
爱德华顺势在旁边躺下,衣襟上的果酱和颜料清晰显眼,散发着丝丝沁人心脾的酸甜醇香,伊芙不觉间深呼吸了一口气。
“我,我不喜欢暴力。”伊芙微抿下唇瓣,语气斩钉截铁道,果然心态还是会败下阵来,犹豫、气恼、纠结,将她的心脏搅得七零八落。
“但是你不会拒绝一个好心肠的朋友。”爱德华道。
伊芙回想起他的干架历史,至少在她所亲眼目睹的情况之下,已经远远超出接受范围,半晌吐出一句:“谢谢你。”
伊芙软得奶猫似的声音划过空气,惹得爱德华倏尔嗤笑了一声:“你会后悔的。”
心绪一直凌乱不堪,直到纽约的乌鸦都停止一切夜谈,伊芙推开被月色晕开淡淡鹅黄的玻璃窗户,远望着对街房屋,从窗口映出来的灯光——亮堂、温暖,与之前的晦暗沉寂截然不同。
这是否预示着爱德华的父母回来了?伊芙抚摸着苔丝的铂金脑袋,将最后剩下的一块怀特的巧克力塞进它的嘴里。
汪汪汪——
“怎么?连你也要跟我作对吗?”苔丝对着窗口边摇尾巴边大声叫喊,任伊芙怎么哄也不肯安分地待在她的怀里,只轻松一跃便跳到地板上,一溜烟儿跑出门外。
无奈的伊芙只好悻悻地躺回自己的软垫大床,苔丝是“夜猫子”她可不是。
咚咚咚——咚咚咚——
敲门声声声入耳。
清晨的阳光倾洒在开满淡粉色蔷薇的红砖墙上,给别墅涂上一层靓丽油彩,远远望去,如霞如烟,层层叠叠的翠绿叶子经过洒水器的第一次浇灌,令空气中四溢芬芳。送报的小孩儿早已骑车经过门外街道,叮铃铃的单车清响脆得耳朵一阵激灵。
“Eve, wake up!”妈妈在楼下喊道。这意味着一顿营养健康的早餐已经备好摆在餐桌。【最近妈妈朵蓉爱上了插花艺术,因此桌上总能见到她精心设计的作品。 】
疲惫之后的睡眠总是出乎意料的令人眷恋,伊芙拖着不舍的步子离开卧室,拉开窗帘——一辆白色的自行车停在门前,今天确实是她第一次自己骑车去往学校。
背包里添装了新购置的画笔、颜料和宣纸。尘封多年的挚爱终于在某个阳光明媚的早晨,被遗忘的主人重新拾起,伊芙有些自嘲地想到。不知不觉中,她已经很长时间没再碰过画画。
自行车的齿轮啮合旋转,如风一般穿过纽约街巷,一路顺利地,伊芙到达普林斯顿中学,背着背包走进圆形广场,在那里遇见安语跟迪安,两人如胶似漆的模样令伊芙不由得抖了一地的鸡皮疙瘩。
人群中嘁嘁喳喳的声音笼罩着这片哥特式风格的优雅建筑,伊芙被亲和的安语挽住一只胳膊,一齐往教学楼栋走去。
今天意外的和平。
直到在长廊上,一个满头脏辫的球衣少年再一次引起了伊芙的注意。只见他正倚靠着石柱跟另一个黑人好友说话,那张稍显俊朗的脸庞多了几个创可贴遮盖伤口,伊芙差点儿没把他认出来。
“Jim,你的脸、还有嘴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被人揍得这么惨?”
“还不是那个新来的臭小子……”伊芙正好与他目光相对,少年未完的话瞬间堵在嗓子里如鲠在喉,匆匆拖着朋友一起,绕道而走。
伊芙被弄得一头雾水,安语倒是吃吃笑了一声:“那个,不是昨天偷亲你的男孩子吗?180度的态度大转变,肯定有鬼。”
比起这个,他脸上的伤更是令伊芙在意。
一路上,围观群众的嘴皮在看到两人走来的时候就开始翕动不止,伊芙内心祈祷:千万别是自己登上校报头条才好。
打开储物柜的箱子,伊芙取出背包里的一盒铅笔正打算放置进去,整齐的一叠课本上蓦地出现一批细长纸条:
“Sorry.”
“Sorry.”
“Sorry.”
看来是道歉信……
“Hi, Angel.”正思索着,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掌扶住储物柜门,从后边探出一张精致的面孔在伊芙眼前倏然放大。
“Good morining.”
伊芙手里捏着那些纸条,目光却直直坠入那汪湛蓝星海——托比背着一只橘色单肩包站在狭小的过道之间,简单的白色T恤搭米色直筒裤,脸上带着一贯的清朗笑容。
“Morining.”伊芙半晌答道。
“Have a good day.”托比莞尔笑道,伸手递来几颗星星糖果放入伊芙的手心,亮晶晶的包装在阳光之下闪着彩晕。
“谢谢。”伊芙说道,心情莫名一阵紧张,仿佛千万片羽毛划过心窝随风曳舞。
“Hi!” 旁边的短发少年招手道,肩上挎着一只鼓鼓囊囊的运动背包,与托比完全不同的风格,古铜色皮肤,身形更高,音色醇厚,“You can call me Jimmy. Glad to know you!”
一番介绍之后,吉米将臂弯搭上托比的一只肩膀,笑嘻嘻道:“正好,托比,为什么不邀请你的这位朋友来观看我们的篮球比赛呢?”
收拾完东西的安语正巧过来,挽住伊芙补充道:“这比赛各班都会参加,到时候肯定特别热闹。”
如果没有猜错的话,作为一个丰富多彩的高中艺术节,期间还会有彩绘、雕塑、乐器之类的活动。
缓过神来大家都已经各有所终,安语选择的是葫芦丝表演,迪安参加了班级篮球队,学校宣传过一场临摹绘画比赛,但是报名时间即将截止。
“伊芙,祝你比赛顺利。”托比弯唇一笑,跟他的朋友并肩往长廊另一侧教学楼栋走去。
望着阳光下两人款款离去的纤长背影,安语微笑着眨了眨眼睛,啧啧慨叹,“伊芙,那是四年级的学长们啊,真是难得。”
“难得?”伊芙有些不解道。
“当然是难得跟我们这些小妹妹们打交道了。”安语看上去深有体会,眸色映出几分忧伤,
摇头叹道:“亲爱的伊芙,这里可是纽约中心,成熟的女孩才是男生眼中散发魅力的美好品种。唉。”
伊芙一手抽出早上需要用到的课本,将托比的糖果放入蓝色纸盒,嘴边挂上一抹浅浅笑弧,宽慰地道:“现在这样不是很好吗,安语,你现在可是在跟普林斯顿全二年级最受欢迎的阳光男孩约会。”
“最”字一音拉得老长。安语不禁吃吃笑了起来,微扬眉毛道:“Ok,你说对了一半。但是最受欢迎的男孩子不是……”
耳边蓦然响起一声呼唤:“伊芙!”
只见一头火红色长直发的女生从走廊另一侧气喘吁吁跑来,肩膀随着呼吸微微起伏,伊芙认出是自己在纽约广场遇到的那个女孩。
“伊芙,这是你的朋友?”安语问道。
“我是黛西,伊芙,快去外面看看吧。”女孩一脸惊慌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