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欺君犯上》糯米糍耙

1、楔子

　　庆元十二年，寒冬

　　临近年关的京城很是热闹，车水马龙，人流如织，沿街商贩颇具穿透力的吆喝声传来增添了一份属于京都的喧嚣。

　　但光明的背后总有黑暗，繁华的京都也有不为人知的腐朽，繁华喧嚣下也有荒凉萧条，锦衣罗裳下也有衣衫褴褛，酒足饭饱下也有饥寒交迫。

　　入夜，白日里的喧嚣归于宁静，只余千家万户窗内温暖的烛光，一条僻静的巷子里。

　　两旁的房屋因无人居住而常年失修已经变得很破旧，蛛网密布，杂草丛生，杂乱的废弃物堆积；自然而然的这里成为了无家可归的乞丐和流浪人们的汇聚地。

　　乞丐们裹紧本就很单薄还有不少磨损的衣裳，蜷缩着身躯或倚靠在有点屋檐遮挡的墙角；或就这样蜷缩在冰冷的石板上，努力的收紧自己的身躯尽量少的碰触到冰冷的石板。

　　在这样寒冷的冬夜，在新年即将来临的日子里，他们只期盼一点食物能填饱自己饥肠辘辘的肚子 。

　　巷子口，破旧的房屋也没有几座，只有冰冷的墙壁，略显得空旷，任由寒冷的狂风肆虐着；再多走几步就是另一番天地，巷子的外面是繁华的街道，几步之遥就是另一个世界。

　　密集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在夜里的街道上显得格外清晰；身着黑色劲装的十人骑着马缓缓走来，为首的竟是一个约十岁左右的少年！

　　小少年披着黑色的披风，骑在一匹高大的黑色骏马上，明明是小小的少年骑在如此高大的马背上却并没有一丝违和；正如明明是年龄最小的少年却是身后几人的领导者一样没有一丝违和。

　　少年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周身散发着冷冽的气势，让人不由自主的想要臣服。

　　少年身后，一个穿着劲装的男子微微低着头朝前倾，向少年禀告，语气里没有一丝感情冰冰冷冷的，但却带着浓烈的敬意：“殿下，这一次的锦衣卫测试有十人过关，比上一次多过了两人。”

　　“你觉得这样的结果很好吗？”赢修微微侧了侧颈项，眼神轻飘飘的看向身后的侍从，淡淡开口。

　　“属下知错！”身后的侍从闻言，立马将头放的更低，开口请责。

　　赢修抬眼准备回头，忽然又停住了。

　　不远的巷子口，街道的亮光微微照亮了一点点巷子的入口。

　　一个十岁左右衣衫褴褛，瘦骨嶙峋的男孩倚靠在墙边；已经磨破的鞋底露出了生了冻疮的脚趾，双手交叉紧紧的抱着自己的身躯，以为这样就能吸取一些温暖；冻得发紫的嘴唇不停地抖动着，昭示着他的寒冷，眼睛微眯着，从口中呼出气息也没有多少热气，脚踝处一个伤口还不停的渗出一丝丝血迹。

　　伏天看赢修仔细地看着不远的巷子，顺着赢修的目光看去，仔细看了一番并没有什么特别，只有一个小乞儿在那里，便轻声问道：“殿下，怎么了？”

　　赢修微微蹙眉，转头对伏天吩咐：“去前面买份馄饨，再买些厚实的冬衣，速度放快一点。”说完赢修翻身下马，朝不远的巷子走去。

　　伏天看着赢修朝巷子里走去的背影，恭敬地应道：“是，殿下。”

　　沉稳的脚步声一下一下的传入耳里，裴沅睁开了微眯的眼睛；身体的的冰冷和疼痛还有饥饿，使他没有任何的力气再起身；平静地看着披着黑色披风的少年由远及近的慢慢靠近。

　　赢修走到了裴沅的面前，慢慢从黑色的披风里伸出白净如玉又修长的手，解开系在脖颈的缎带；然后蹲了下来，将取下的披风轻轻搭在了裴沅的身上；宽大的披风将裴沅瘦骨嶙峋的身体全都包裹了起来。

　　柔软的布料覆盖在身上，将裸露在外的地方全部包裹；因为刚从那人身上取下，还未散去的余温让裴沅觉得无比的温暖，忍不住捏紧了身上的披风；裴沅定定地看着赢修不发一言。

　　伏天已经赶了回来，拿着一碗还冒着热气的馄饨，还有包好的厚实冬衣；看到赢修将自己身上的披风脱下来给了裴沅，微微皱眉，一脸的不赞同：“殿下，天气寒冷，小心着了风寒。”

　　“无碍。”赢修转身伸手接过伏天手中的馄饨，递给了仍旧沉默的看着他的裴沅轻声道：“吃吧，它会使你暖和一点。”

　　看着眼前的少年，看似冰冷却说出最温暖的话，沉默了片刻，裴沅从披风里伸出了双手，捧住了还冒着热气的碗，冻的僵硬的手指接触到了热热的碗，变得的通红起来。

　　香味伴着热气扑面而来，仿佛试探般的慢慢喝了一口热汤，体内的寒冷瞬间被驱逐，冰冷僵硬的身体变得暖和起来。

　　赢修看着裴沅开始吃馄饨，拿过伏天手里包好的冬衣放在了裴沅的身边：“这些冬衣比较厚实，天寒地冻，多穿一些吧。”

　　赢修又从袖中拿出一个荷包：“这里有十两黄金，谋个去处吧，你还很小，虽然身处泥泞，也别荒废了自己的一生！”

　　赢修说完将荷包也放在了裴沅的身边，随即缓缓起身向巷子外走去，伏天立马跟上。

　　裴沅看着赢修起身向巷子外走去，停住了吃着馄饨的的动作；抬起头，裴沅看到了少年利落地翻身上马，挥着马鞭向前驶去。

　　赢修的背影逐渐远去，忽然，裴沅放下了碗，拿着身上的披风起身向外追去。

　　看着前面的人逐渐远去，裴沅努力地追赶着，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就是想要追上那个人的，就是…不想失去那从未有过的温暖。

　　伏天转身看了一眼身后努力追赶他们的裴沅，向赢修禀告：“殿下，刚刚那个小乞丐正在后面追着。”

　　赢修微微侧头看了一眼，宽阔的街道上，那个瘦骨嶙峋的小孩正拼命的追赶着；让人感觉到了他迫切的渴望，不过赢修没多过多犹豫，很果断的回过头，继续驾马向前：“走！”

　　有时候平凡的生活或许更好。

　　“是。”风声中，只有伏天的回应飘散在风里。

　　裴沅努力地追赶着，可是前面的人永远也不会停下，逐渐在视线里模糊；可他并不想放弃，努力地迈动着沉重的步伐。

　　最后，他只看见那个人进了一个无比宏伟森严的大门里，门缓缓地打开露出了不同于外面的另一番景象；又缓缓地关闭，将这不同于外面的富丽景象封闭，没有留下一丝缝隙。

　　不能轻易让贪婪的人窥伺，就像那个人一样也回到了另一个他到不了的世界里，不再能被他这样的人那么辛运的碰到。

　　“小乞丐快别在这儿看了，这里可是皇宫，丰国最尊贵的人的住的地方，小心待会儿侍卫把你抓起来！”

　　不远的街道，一个收摊的老人看裴沅定定的站在宫门外好心地恐吓赢修。

　　裴沅转头看向老人喃喃道：“最尊贵的人住的地方？”

　　“是啊，这里是皇上，皇后还有妃嫔们住的皇宫。”老人看裴沅有些疑惑，开口解释。

　　“那被称为殿下的人呢？也住在这里面吗？”裴沅抬头看着老人有些迫切的询问。

　　“你说的是太子殿下吧？当今皇上只有一个孩子就是太子殿下，那可是世间少有的人儿！因为当今皇上子嗣艰难，太子殿下从还未出生就背负着我们丰国多年的期盼；太子殿下自幼也很是优秀，天资聪颖，严律自身，文韬武略样样精通！天道寺的普若大师也曾言天降英才，传遍天下各国，可是我们丰国之福啊！”老人说着笑了起来，颇有些自豪。

　　“那怎样才能进这皇宫？”裴沅得到老人确切的答案以后，急忙问道。

　　“进皇宫可不是容易的事，只有那些大人们才能进去。”老人啧啧叹道，继续收拾着东西。

　　“没有任何办法吗？”裴沅听完老人的话，垂了眼眸。

　　老人顿了一下道：“除非…除非进宫为奴。”

　　“进宫为奴？”裴沅抬眼，激动地看着老人，想要知道下文。

　　“对啊，进宫为奴！不过这可不是什么好差事，一般都会选年龄小的孩子从小悉心教导才能伺候好贵人们；这尤其是男孩子首先第一关就是喝下断念水，断子绝孙哪！”老人啧啧感叹，又不停地说着。

　　不知何时，听着老人说话的裴沅已经离开了街道，回到了刚才的巷子；将还未吃完已经有些冷的馄饨继续吃完，捡起地上的冬衣和荷包，慢慢走向外面的街道；我会去你在的地方，那怕要付出许多代价。

　　皇宫

　　一个掌事太监站在一群十岁左右的孩童面前巡视着，板着脸严肃的说道：“你们都是这次挑选进宫的人，从今天开始你们就是这皇宫里的奴才！你们要忘记进宫以前的种种，忘记你们的父母亲人；你们只需要记住一点，那就是办好差事，伺候好主子，这就是你们要做的，记住了吗？”

　　“记住了，公公！”下面十岁左右年龄的小男孩们纷纷齐声应答。

　　“接下来就是你们要过的第一关，跟我来。”掌事太监转身将他们带进一间屋子，里面摆了一张长长的桌子，上面放了许多碗，碗里装着水。

　　“喝下你们面前的断念水，断了一切杂念；从现在开始你们就是皇宫的人，喝完后将碗放回桌上，张开嘴！”掌事太监双眼凌厉，扫视着众人。

　　孩童们都很畏惧，听到掌事太监的吩咐，立马纷纷拿起面前的碗，低头喝下了碗里的水，将碗放回了桌上张开嘴等待检查；接着一些太监上前来检查碗内是否喝尽，检查是否有洒在地上，检查是否有倒在衣服上。

　　裴沅站在末尾，借着前面孩子的遮挡，异常平静地拿起桌上的碗；借着喝水的动作悄悄的将碗倾斜沿着身躯笔直的倒下，倒在了事先发现的地板缝隙里，然后轻轻移动脚步，用脚遮住了；最后，将碗底的一点残余抿了一口，沾湿了嘴唇。

　　“好了，从今天开始你们就是正式的太监了，好好当差吧！”检查完后，发现无误，掌事太监稍稍温和。

　　所有的小太监都被分到了各个宫里，跟着自己的管事去往各个地方。

　　裴沅跟着管事走着，青砖绿瓦造就的宫殿富丽堂皇，一望无际的长街漫漫无尽头，背后的宫门早已经锁上，他们没有回头路，只有努力的向前走着。

　　裴沅看着高高的围墙上显得方方的天空，心里默默道：我来到了你的地方，很快我就能再见到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