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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牺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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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湛初独自一人沿着长廊缓慢的走着,景物还是一样的单调,就和他的心情一样。他用力的控制着自己,不让自己想起那两个人的死亡。只是零零碎碎的画面总是会在不经意间就跑入了自己的脑海。虽然和飞廉只是暂时的同伴,可是心依然很痛,就像是失去了一个已经相交多年的知己好友,所以他明白的,银的痛苦。
不远处轻轻响起了少女的脚步声,然后越来越清晰,在他身后停下。他回头看去,果然是那个熟悉的身影。不长的时间,泪痕依旧残留在那张素净的脸上,然而她的神色却是淡漠的,如同看穿了一切虚幻,舍弃了所有身外之物的修行者,看不出一丝悲伤的表情。
“走吧。”她在他身后轻轻说道,声音没有一点起伏,仿佛只是说着一句程序性的命令。
高湛初点了点,领着她继续向前方进发。
总归是还有点无法释怀吧,原本话就不甚多的银愈发的沉默,连呼吸都微不可闻。若不是还有脚步声,他几乎就认为这里只有他一个人而已。
又走了很长的路,在他几近麻木的时候,在一个转角处,环境豁然开朗起来。
那是一块圆形的平地,左右摆放着几座精美的石雕。然而最引人注目的还要说那一扇巨大的石门,它耸立在那里,就像一个巨人,居高临下的骄傲俯视着渺小的蚂蚁,蛮横的就占据了你整个视线。门上雕着奇怪的纹路,乍一眼看去只是觉得凌乱,然而看多了你就感觉它们仿佛有生命似的,游走在这一片神秘的空间里。石门底下有着一条浅浅的沟壑,与石门上的纹路相互连接,而纹路以及沟壑的凹槽中是隐隐的暗红色,仿佛是陈年鲜血留下的痕迹,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高湛初敲了敲石门,很沉闷的声音,而石门和石墙又嵌的极其牢固,连一丝小缝都无,估计用武力突破是不可能了。正在头疼怎么突破的时候,一路上没有说过话的银忽然走上前来,将手覆在了石门上,低下头来,用一种崇敬而虔诚的声音轻声道,“奉献之门。”
高湛初怔了怔,还没来得及问是什么意思,银就忽然转过身来,面向着他,神色奇异,“只有用虔诚信徒的鲜血供奉,神的大门才会为之打开。”
“全身鲜血……”高湛初反复念着这几个字,内心百感交集。
看出了他的犹豫,银反而是轻轻的笑了,转身步入那个沟壑的凹槽中,宁静而平和的说道,“别再犹豫了,我来吧。”
“不!……”高湛初下意识的提出了反对,却想不出什么反对的理由,只是重复道,“会有其他办法的,一定有的。”
“不,只有鲜血才能让它开启,没有了鲜血,它就会重新关闭。而我的血,估计也只能支撑你到终点吧。那个,能揭开一切的终结之地。”银摇了摇头,继续喃喃自语道。
高湛初烦躁的呼吸着,瞳孔红的仿佛要滴血,右手狠狠的捶在坚硬的石壁上,砸的石屑飞溅,鲜血淋漓,“不行!我答应过飞廉的,一定要照顾你,现在他不在了,你也要……我怎么对得起他!”
银却是微微的笑了,不像将死之人的绝望,却仿佛得偿心愿的信徒的从容,空灵如斯,“没关系的,已经够了。我要的,都已经得到了呢。已经没有遗憾了,所以,你也不需要愧疚。本来,这个生命,就是多余的。”
高湛初瘫软在地,神色迷乱,“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只是我现在还不能死……”忽然,他抬起头,泪痕尚且留在眉间,坚毅之色已经盖过了方才的软弱,坚定的像个战士,“你有什么心愿,我发誓,必定为你完成。”
银低下头,轻轻的在他耳边温柔的托付着最后的以后,细碎柔软的发丝抚过他的唇边,带着少女的幽香,可是这温柔却封印不住高湛初心里即将暴起的野兽。她一直一直在微笑,笑的比任何时间都要温柔都要真诚,微笑着托付后事,微笑着看高湛初神色瞬息万变,微笑着,将自己的身躯狠狠的扎入了墙上那已经蜕化成了暗红色的机关。
鲜血滴落的声音在耳边一直一直的回响,如同一把大锤子,一下一下的砸在他的心里,痛的无法言语。似乎已经窒息,眼前的路也开始模糊,黑暗的,灰色的,还抹着一层鲜血的颜色。路程在缩短,在心里潜伏已久的恶魔却开始蠢蠢欲动,用最诱惑的语气在他耳边重复着杀戮的欲望。连开始觉得恶心的血腥味也开始蜕化成了引诱着嗅觉的甜香,告诉自己不去看,不去闻,不去听,不去想,可是他却从心底里厌恶起自己,那个软弱的自己,那个虚伪的自己,那个居然会被鲜血所诱惑的自己。简直就像是那些妖魔的同伙似的。
脚步不断,从门缝里漏出的光也越来越清晰。站在厚重的石门面前,他深吸一口气,缓慢而凝重的向前推去。
是座大屋子,出乎意料的空荡,只有寥寥几只最基础的石质桌椅和忽然出现在面前,那笑的诡异的老人。
“小子,吾主要我告诉你,你有两条路,”老人机械的转述着话语,神色麻木,如同被操纵着的木偶,然而他的笑容却让人不寒而栗,仿佛一条毒蛇看着掉进自己陷阱里的猎物。“第一条路,转身回去,吾主会为你清除记忆,安排好新的身份让你开始新的生活。”
“第二条路,沿着这条路继续走,你将用生命作为代价知晓真相。”老人颤悠悠的回转身来,指着面前忽然裂开的墙壁中,悄然出现的通道。
“我要药,给我药,我就走。”
“没有药。”老人缓慢的吐出足以致命的话语,浑浊的眼睛有趣的观察着高湛初的反应,眼神灵动,与刚才判若两人,就仿佛忽然挣脱了束缚,“那个传说是骗人的,只是为了吸引更多的人到来,好让我们更加方便的得到我们的食物罢了。没办法,画魂是逆天生存的东西,得不到血,就无法生存。”
高湛初放在剑上的手猛的握紧,凹凸有致的棱角陷进了伤痕累累的皮肤,勾起几缕鲜血,悄然沿着剑身蜿蜒而下,仿佛亡者的泪水。
“你是说,一切都是假的,只不过是满足你们欲望的陷阱吗?”
“可以这么说。”
在那一瞬间,他真的很想放声大哭,或者是怒斥着问那把我们当什么了!可他什么没说,什么也没做,就好像身体已经死去,无法回应内心的滔天大浪。
或者,他想,只是不想让那个在幕后欣赏的人再看到自己的痛苦自己的无助自己的悔恨。何必呢,天地如此之大,却只有自己一个,可以为自己取暖。何必要暴露自己的伤口,来引起别人的大笑。
只有自己,全心全意为自己着想的只有自己,各人有着各人的希翼,有时无法顾及也是无可奈何,就比如那些兄弟情深,却终究抵不过那些个所谓大局。
等等……兄弟情深?我有过兄弟吗,为什么……为什么都想不起来,头很痛,为什么?
高湛初呼吸急促了起来,肯定,肯定有什么东西被遗忘了。那些遥远的,已经开始腐烂的回忆。
老人看着高湛初慢慢的支着剑站了起来,缓缓的走向那条通道,忍不住出声问道,“为什么?”
“没什么,”良久,从那通道浓郁的黑暗中传来了他安静而遥远的声音,“只不过想得到什么。既然没有药,那么真相也好,否则,我怎么对得起那些被我忘记了的人?我的朋友们,在九泉之下,也无法安息。”
远处,一停灰色的旅人斗篷静静立在层层纱帘之后,遥遥的望着那个正在接近的却摇摇欲坠的身影。“果然还是来了。”灰衣人低低对侍立在一旁的人说道,“那么,”灰衣人拉了拉帽子,将自己的容颜完全的遮盖在衣物的阴影中,“我们去迎接客人吧。”一丝笑意,从无光的黑影下悄然漏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