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响炮，闷炮》花花欧尼

74、番外《下一秒》（九）

　　（九）
　　“Alan！你总算回来了！”小艾丽在男人进门的下一秒像颗小导/弹一样冲了过来扒在那被多年难得一次的深雪埋得湿漉漉冰凉凉的裤腿上，主动拉着对方的手放在她温热的脖颈上，缩着脖子一边用葡萄牙语大叫“好冰好冰”，一边又甘愿用自己的小手给邹黎那两只冰铁铸成的大手做暖宝宝。孩子们对着男人时说的都是法语：“抱我alan，抱我抱我！我超级想念你！”
　　随着她的一通呲哇乱叫，楼上两个宝贝儿也跟着下来了，一个是十三岁的性格腼腆的克莱尔，他小声地跟门口的东方男人打招呼：“欢迎回家。”
　　另一个紧随其后下来的是尼古拉的十五岁的大孙女儿伊丽莎白，她是所有孙子中年纪最大也是最稳重的一个，她前几年不幸早逝的父母曾是贵族学校的礼仪课教师和文学导师，他们在世时对她的教育使她与另外两个堂弟妹的性格气质可谓是天差地别，可惜，她那大中午依然赖在床上睡懒觉的双胞胎哥哥马克并没有继承这样的优点。
　　“欢迎回家alan叔叔，我为您泡了一杯热红茶和一些曲奇，是我和克莱尔亲手烤的，今天的雪可真大，想必您也冻坏了……”她从楼梯上走下来，情窦初开的她面对这位气质神秘深沉的东方男士时她总是克制不住地脸微微发红，“最近您不在的时候，我临摹了一副东方水墨画，如果有空的话，希望能与您一起探讨。”
　　还不等门口的男人说话，一位中年拉丁裔妇女便从厨房的方向拿着勺子走了出来，冲着门外的老头子凶巴巴地大喊：“混蛋尼古拉，快进来关上大门，冷风都吹进厨房啦！”接着张开双臂将她那与门口捂着耳朵缩着脖子进来的瘦白老头子截然相反的宽厚身体迎向门口的年轻人，“哦亲爱的，我可不是在冲你吼叫，一个月没见了，你还好吗孩子？”
　　饶是已经在这个氛围热情的异国家庭生活了接近一年，男人还是不太习惯这样直接的肢体接触，但至少如今他已经学会了不在拥抱来临时习惯性向后退步，他由着艾梅莎阿姨热情地拥住自己，犹豫片刻，抬起手轻轻回拥了一下对方：“我很好，谢谢你艾梅莎。”
　　“我也要抱抱我也要抱抱！”孩子们纷纷叫嚷道，主要是小艾丽。
　　于是受欢迎的男人挨着拥抱了孩子们，依次是小艾丽，伊丽莎白，克莱尔，以及听到声响睡眼朦胧打着哈欠从卧室摇晃着出来的马克。最近马克感冒休假了近一周，感冒刚好又突降暴雪轮到学校休假，一直在等着他最好的篮球伙伴回家来。
　　马克趴在楼上栏杆上俯视着，打着哈欠问：“我们什么时候出去打篮球？”
　　正在换鞋的尼古拉老爷子差点把靴丢到他这大孙子脸上：“我的老天爷，你要不要看看外面的雪有多厚！”
　　“我下午尼斯他们去铲雪，晚上就可以打球了！”
　　“哦您让就大发慈悲让我省点心吧，您那愚笨的脑袋瓜子可经不起几次高烧……孩子们让让，别挤在门口，进去说话！”
　　尼古拉将孩子们赶进屋里去，然后将赖在男人怀里不下来的小艾丽扒拉下来：“我的宝贝儿，去跟你的兄弟姐妹们玩一会儿，我还要和你的阿兰叔叔谈一些事情。”
　　艰难地打发走孩子们之后，他拍了拍男人的后背，大拇指指了指楼上：“去阁楼书房，我有点事要和你聊聊。”
　　“什么？”
　　尼古拉戴着皮手套的手捏着手机，晃了晃：“刚刚我在车库停车时，接到了一个电话，和你的家人有关。”
　　“家……人？”

　　布鲁塞尔突降暴雪，原本上午十一点就该降落的飞机硬是在天上多飞了两个小时，去到邻国机场转了一圈，在机场等待了三四个小时之后才重新起飞，等真正降落布鲁塞尔国际机场时，已经是晚上七点半，拿到行李出机场便是八点过了。
　　来接王曾亮的是已经在机场等了大半天的华裔本地向导兼翻译赵星。担心自己一个外国人找不到地址，王曾亮在出国前花了大价钱请了个比利时本地通。
　　“你好，王先生，一路辛苦了。”
　　“不辛苦，酒店……”
　　赵星是个三十七八岁的青年人，身材高大健硕，相貌年轻，看着不过二十来岁，长了一张在这个异国他乡进酒吧都要被查身份证的娃娃脸，笑起来脸颊两侧分别一个深深的酒窝：“您放心，我已经帮您办理了延后入住，酒店位置就在您给我的尼古拉老先生的家附近五公里的市镇中心，中午我已经与尼古拉先生联系过，刚刚他还发来信息询问我您什么时候到达，如果路上顺利的话，我们应该在两个小时后就能到了。”
　　“……好。”王曾亮又问，“机场离酒店有多远？”
　　赵星替他将行李放进车后备箱：“二十多公里。”
　　王曾亮拢了拢身上的羽绒服衣领和帽子，紧紧捏着衣兜里的纸条坐进车后座，将整张脸埋进昏暗的夜色灯光中。
　　赵星回头看了他一眼，发现他裹得严严实实，便将空调开到最热，道：“要是不下雪，这点路一小时也就到了，可惜逢上了暴雪，虽然现在不下了，但是许多近路已经被堵住了，我们还得绕一绕，安全起见开慢点，不然这点路撑死也就一小时。”说着李星的两个小酒窝出现在后视镜里，他还幽默地开了个玩笑，“比利时太小了，开快了一不小心就开出国了。”
　　王曾亮没有接话，沉默着看向车窗外模糊的异国夜晚，陌生的寒冷只是让他将手塞进了衣兜更深处。
　　搭话几次都遭遇碰壁之后，经验丰富的赵星大概也明白这位不差钱也不是出国来了解异国人文风情的金主大人恐怕是对这个小国度不太感兴趣，于是后面的路上他也非常贴心地保持了安静，专心地开车。
　　偶尔，他会透过后视镜看一眼。
　　这样财貌齐全又年轻有为的男人，在国内应该很受欢迎吧？可惜人家已经有对象了，这回还是来找对象的，虽然氛围看着不太对劲……毕竟之前询问出国目的时，人家亲口说了是来找自己的爱人的。也不知道能和这样的男人匹配起来的是个怎样的存在，应该也是一个很优秀的女性吧？
　　哎，可惜这冷酷帅哥看起来不喜欢他八卦，真是憋得他好辛苦。
　　正满脑子胡思乱想着，一直落寞地看着窗外的冷酷帅哥忽然开口问道：“尼古拉除了问我什么时候到以外，还说什么别的了吗？”
　　“什么？”赵星一时走神没听清。
　　王曾亮重复了一遍前面的话，顿了顿，又道：“没什么，当我没问。”
　　这次赵星是听清了：“他没说什么别的了……哦对，天呐，我差点忘记了！他说让我接到你以后回复他信息！”说着连忙将车停到路边上，嘟嘟哝哝地拿出手机，“这都开了快一半了，瞧我这记性……”
　　正编辑着信息，一只手从后座伸出来按住他。
　　“不用发了。”
　　“啊？”
　　“不用发了，太晚了，明天吧，明天我们再联系他。” 王曾亮感觉自己的声音都有点抖着，可能是被冻到了，“要么，要么你给他发个信息说我们累了，明天再联系他。”

　　尼古拉收到短信之后第一时间便去了二楼，敲了敲门，等门开之后他跟里头的人说：“那边已经接到人了，但是说今晚太晚了，想休息一夜明天再见面。”

　　然而。

　　也许真是太冷了，王曾亮到酒店之后当晚就感冒了，半夜高烧，第二天一早尼古拉这边便收到消息说想要再推迟半天晚餐时见面，接近晚餐时分，再次接到电话，是赵星替人打的，语气非常抱歉：“晚上大概也不行了……“
　　给出的理由是一个不像样的很失礼的理由，说王曾亮白天玩累了，没有精力了。
　　将这样的回复转告之后，尼古拉耸了耸肩，看了眼对方肩膀上那颗昨天晚上刚刚被紧急染黑的脑袋：“这下你可以放松了，明天染发剂的味道应该就没有那么刺鼻了，顺便……你还可以向艾梅莎借瓶神秘的膏药敷在脸上，据说有神效。“

　　经过一天半的休息，这来势汹汹的高烧总算第二天早上退了一大半，维持在了三十七八度左右。虽然也不算低，但应该也不至于让他在酒店餐厅用早餐时出现幻觉。
　　他好像看到了一个有点眼熟的人。
　　之所以说有点眼熟，是因为那个人的五官长得很像邹黎，但是却完全不是邹黎。
　　为什么他那么确信那不是邹黎呢？也很简单，长得太不像了。
　　邹黎出国前是个什么模样，将近一米八的个子体重连一百二都不到，是个风一吹就要倒的麻秆，而眼前这个人呢？仿佛充了气一样，从头到脚，没有一个地方不肿着，对，是肿，不是胖。
　　肉眼可见的浮肿，眼角除了皱纹，脸颊四周还长了不少怀孕女人似的斑点，应该是刚剪了头，头发被剪得四不像，长不长短不短的，不是太好看，有点老气。
　　他穿得还算规整，外头一件墨绿色的连帽长厚羽绒，里头套着一件规规矩矩的白衬衣和一件黑色毛线背心。
　　五官底子在那里摆着，说不上难看，也看得出是用心收拾打扮过的，可是就是不一样了，和记忆里的那个影子就像是两个人一样，尤其是那个人的表情，那个人远远望着他时的眼神……一切的一切，都让他难以张嘴喊出那个已经不知多久没有出现过的，对他来说已经开始有点陌生的名字。
　　似乎舌头都不知道要朝哪个方向去卷。
　　打完电话回来的赵星拉开座椅坐下：“刚刚我给尼古拉打电话了，他说人一个小时前就出发了，对方有我的联系方式，说是到了就会联系我们，但是直到现在我也没有收到……哎？收到了？王先生……信息说人已经到了，我现在打电话过去还是……王先生？”
　　应该不是他。王曾亮低下头，这样告诉自己，端起牛奶杯子打算继续吃早点。
　　小桌旁的另一把椅子被拉开，有人安静地坐了下来。
　　“……先生，你是……？”
　　王曾亮尝试了好几次，都没能把那口到嘴边的牛奶喝进去，无法忽略掉赵星探究的目光和那由于男人的靠近带来的一股杂糅着发胶和染发剂的混乱气味儿，他只好放下杯子强笑了一下，尽量让自己语气神态自然一点：“我朋友已经来了，这位就是……之前我跟你说过的……”
　　邹黎起身向赵星伸出手：“你好，是我刚刚联系了你。”
　　和瞠目结舌的赵星轻轻握了手之后，他转向王曾亮，也向他伸出手来。
　　“好久不见。”

　　邹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