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第二十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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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玖迷糊睁眼，驱直双臂过头，勉力伸展仍在困乏的懒腰，随意往叶秀兰床位投出一瞥：床铺整洁人不在，霎时心弦顿然拉紧，摸出枕边的手机按亮——16:23，心安后复又躺下。
又过七分钟，床上的人才磨蹭坐起，迷茫地挠挠头，踢上酒店的一次性拖鞋下床拾掇自己。
远处已经张灯结彩在做最后的筹备工作。
充电满格的时玖现在觉得爬坡走路不在话下，提着一股劲冲上了和裕楼。
门口闹嚷地在悬贴喜联，“小心点，别贴歪了。”“这边贴好了，去祁老师那里再拿点过来。”“欸欸欸，别刮破了。”
时玖小心翼翼地绕过他们进入楼内。
入眼就正对祁楚的工作桌，也是她中午捧海碗补饭的那桌。
桌边还有几位老者盯着祁楚下笔，观笔不语，面色袒露欣赏之意。
时玖与他们隔了几米，见此情景低声“啧”了两声，后自言自语道：“谦虚了谦虚了。”
这哪里是他说得勉强入眼的字能引起的效应，分明是书法大家的交流会现场。
时玖默默往前凑，想要品瞻笔走龙蛇的墨宝。
祁楚笔法一个左盘右旋的收尾，笔势一气呵成，执笔置架，端拿起新鲜出炉的作品，将它展平在另一桌等候墨迹晾干。
余光扫到鬼祟的身影，祁楚侧首，正经肃穆的脸色缓和下来，时玖心有所感般抬头。
“过来，还剩几副，帮我研下墨可以吗？”
时玖下意识拒绝道，“我不会研墨，我不懂什么时候加水，等下字迹时浓时淡的不好看会影响你的发挥。”
祁楚打定主意要她帮忙哪能轻易放弃，他言语笃定，试图稳定她的心绪，“我会在一旁提醒你，不会出现你担心的情况，况且，”祁楚往前朝时玖小移两步，趋近她的耳侧低语，“桌边都是老人家，我不好请他们帮忙。”
秀颀身躯和陌生气息笼罩之下时玖身形呆滞，口鼻屏住呼吸，无措地眨巴眼，宕机片刻才应道：“知道了。”而后亦步亦趋跟在祁楚身后加入“交流会”。
几位观瞻良久的老人家瞧见他们过来，纷纷向祁楚发表自己的见解。
“刚刚你这副颜楷结体宽博、骨体挺拔，行笔流畅自然，写得好哇。”
“筋骨兼有，神形俱备，不知道你现在临的什么帖？”
“看你这笔法和笔势没有二十年是练不出来的，师从哪位大师啊？”
时玖在他身侧听了不禁莞尔。
祁楚不矜不伐，徐徐开口，一一回应。
“颜鲁公之书浑厚强劲，大气磅礴，有盛唐之象，我十不及一，只学了些皮面。”
“您过奖了……我最近闲时在复临多宝塔碑，已经临完□□。”
“大致有二十五年，我从七岁时开始练笔，教我的也不是什么大师，是家里的长辈。”
几位老人脸上笑意更甚，盈盈招呼祁楚继续写联。
时玖不自在地握了握手，局促不安地朝祁楚瞥过一眼。
她真有点害怕，周围都是严谨的行家，她一个练硬笔的外行来研墨，虽不会被口诛笔伐，但影响人家评鉴的兴致也是罪过啊。
祁楚似乎知晓她的顾虑，倾身将墨碟和墨条挪动到时玖面前。
乌黑的墨迹周边已干涸，剩下中央浓重的墨汁水光潋潋，祁楚舀了少许清水浸润墨碟，又提起斜置的墨条，食指轻放顶端，拇指和中指夹捏墨条两侧，缓缓推着墨条打圈。
祁楚边研墨边低声对着时玖“开小灶”：“墨身垂直，重按轻旋，先慢后快，至于什么时候加水，我每蘸水三次后你续加10-15滴就好。”
说着他停下动作，将手中的墨条递出去。
时玖心中默念他刚教的口诀，提手就要接过墨条，忽听见耳畔极浅的轻笑。
扭头就撞上时玖哀怨的目光，祁楚笑意仍在眉目间留存，克制一番后柔声抚慰道：“你不会让我出糗，我也不会让你告罪，时玖，要对我有信心。”
尽管心存忧虑，目前也只能赶鸭子上架，时玖长吸一口气吹鼓两颊，下定决心般朝他点头。
两人举止并未避讳旁人，迅速引来其中一位老人的好奇问候。
“这小姑娘是？”
又有一位老人道出自己的猜测。
“是不是祁老师的学生啊。”
——学生。
时玖时常觉得自己还在象牙塔里，但她清楚那只是身份转变过程中生出的错觉。
意识到自己透露给祁楚的信息甚少，他应该不知道怎么介绍自己，时玖自觉开口解释：“很遗憾我不是祁老师的学生，”时玖朝祁楚掠过一眼，“但是我和祁老师都是同一个地方来的，所以认识，参加婚宴还是借了好友家人的光……”
“只是认识啊，还以为你们这么熟稔是关系很好的朋友呢。”那位问候的老人乐呵说道。
“也是朋友，我刚表述得不准确，有些紧张了。”时玖心虚地接过话，后脑勺似乎黏着炯炯目光，感官被灼烧得炽热。
自家的孙女和她一般大，看见她就像看见自家的孙女一样，听她说紧张，老人善意地“呵呵”连笑了两声：“莫紧张，刚就是好奇问了一嘴，来，来，我们只管看。”
时玖向他抿出谢意的笑容，老人眯笑着点点头。
祁楚不由叹谓，终于是让她承认了朋友关系，因为人一旦有了具象的关系认知也就意味着有了发展更近关系的温床。
不急，徐徐图之即可。
一副又一副，一联又一联，只剩下一对厨房门联亟需挥撒笔墨。
祁楚郑重扬笔写下最后一联：烹煮三鲜美，调和五味羹。横批：琴瑟永调。
至此搁笔。
时玖先他几分钟已放置好墨条，右手不可避免沾染了小团墨迹。
祁楚将喜联移至另一桌摊晾。
之前在这围观的书法大家大多投身这场婚礼的最后筹备阶段，仅余下的两人在与祁楚交谈几句后也相继离开。
周围人来人往。
“抱歉，让你受累了。”推了近半小时的墨，手腕酸胀在所难免，桌沿低矮，祁楚垂眸就能发现她在桌底揉捏自己腕部的小动作。
“小事而已，不帮你研墨我也总归要帮点其他的忙。”时玖摆摆手，又扫了眼手机时间，“我还要去找带我来的长辈，就不陪你在这待着了。”
祁楚手上收拾动作不停，悠悠开口：“手脏了，先去洗洗手吧。”
时玖低眉望了眼右手侧，有块墨迹沿着手线走向袭染了手心，她颦了颦眉。
放眼在厨房门口，那里进进出出的人群堆挤，菜食原材也叠摞在一旁。
看来最好是找个清闲的洗手处。
祁楚已经将桌上的笔墨纸砚等物件收捡整齐，只待后来人移走收纳，“好了，走吧，带你去洗手。”
“那边很多人不好去。”
祁楚浅扫一眼拥挤地带，“不去那，跟我走。”
时玖眸中流露笑意，调侃道：“不愧是祁教授，勘探技术一流，连哪有水龙头都摸清了。”
闻言祁楚也不恼，现在对面前人的秉性愈发清晰，知晓她对划在关系圈内的人或时而戒备松懈下就会调皮打趣，少了在外处处拿捏社交距离而显得客气疏离的分寸感，对此他趣意横生，厚着脸皮接话：“多谢你的夸赞，可我不止摸清了这些，还知道附近哪里有古建筑、古街市和传统聚落，有兴趣可以带你去看看。”
从刚刚听完她的介绍中剖析出她来这的心思不难，祁楚绕有把握。
确实最后一句正中她怀，时玖对执钓者的鱼饵一向来者不拒，这次却果断弃食，“唉，真是可惜，我的出行计划已经安排好了。”
抛投的专属饵料都没能诱上钩，祁楚只好见势收杆，重新捡回遗失的话题：“确实可惜，走吧，先洗手。”说完跨迈一步绕过时玖在前带路。
时玖嘴角掀起的淡痕犹在，前面的领路人却看不见。
来返路程之间，炮竹声、贺喜声、攀谈声绵绵不绝。
眺望村前低矮平阔的停车坪会发现车辆骈阗，少有空馀之处，就连来时的马路单侧沿边也停靠了不少小型汽车。
两人一前一后进入堂内，立马察觉出场地与中午的布置不同，摆桌不太像当地沿用的风俗，更像是融合了其他地域的民俗风格——一桌紧挨着一桌不留空隙，方正的木桌已由四方变成了相对的两方，六米或八米的长桌间隔就留有一席余地以供进出，圈团围绕着楼中心的小祠庙，这俨然是一派长桌宴架势。
两人相伴，静立在一方，姣好的面容和出众的气质引得来往客人侧目，甚至听到有人窃窃私语。
“婚礼排场搞这么大的，还请了明星来？”
“我靠，这次赚大发了，明星欸。”
“是明星吗，怎么没见过他们的戏，有点眼生。”
“赶紧拍照，以后怕没机会了。”
……
时玖触景生“慌”，不久前的上热搜事件在脑中重现。
尽管在上次的经历中得到了不少磨练，但时玖仍不擅长应付这种场面。
逃避无耻但好用。
时玖预备脚底抹油就此开溜，“我去找……”正当说话间突然被身边人动作打断，回过神来纤细小臂已被他轻攥。被握住的小臂隔着防晒衣，皮肤触感依旧不容忽视，那处的热源徐徐传导毛孔持续刺激着神经。
时玖大脑来不及思考，已经一步一步由他带领离开了睽睽众目。
等迈出了门堂口，时玖才依稀恢复清明。
虽然在课题中涉及过男女生理和心理研究，但“纸上得来终觉浅”，她默默在脑海中翻出学过的常识，想靠仅存浅薄的知识储备让自己的心绪平静下来，努力忽视手臂的热流和异感。
祁楚引她来到一处人少的侧角，见她低垂着头闷闷不乐，小脸也红得不正常。他眉头微蹙，攥着小臂的手再次按抚上时玖的额头，手心温凉，“有不舒服么？”
时玖当下一激灵，猝然抬头，急忙否认：“没有，只是不习惯那么多人看着。”
“不习惯就不待，没人能强迫你。”祁楚自在收手。
“谢谢你，多亏你拉我出来，不然他们就会看见一只煮熟的鸭子了。”时玖仰面笑道，边朝他致谢，边轻拍自己的红胭脂脸。
她有自己的想法，抢先解释自己脸红的原因。
祁楚瞥她一眼，顺着她的话接受她的谢意，“不客气，”还好心指出她的后路，“你要去找长辈吗？”
看着时玖眸中再次流露出感激，祁楚终是忍不住开口：“时玖，朋友之间不言谢。”
心中所想被猜中难免羞赧，时玖昂着透红的脸，理直气壮地同他掰扯：“我没想再说‘谢谢’啊，我想说的是‘拜拜，待会见。’”
祁楚望着面前脑筋急转的人，目带笑意接话：“嗯，再见。”
目送祁楚离开后，时玖又缓了几分钟，等到面颊热度消退才放心去寻叶秀兰。
此时叶秀兰和受邀的小姐妹才交流完，几人抄近道踩着时间赶来赴宴。
电话里时玖说她们位置被安排在前面桌席，叶秀兰和那些小姐妹道完别就往前走。
时玖正端着杯茶水，时不时呷一口，走近细瞧就能发现那双四处张望的双眸。
叶秀兰见前方的“扫描仪”快要巡视到自己，还未疾走几步，果然下一瞬就被一道视线锁定。
前方的“扫描仪”连忙起身，小跑迎来，嘴里囔囔道：“外婆，我们位置在这。”随即迅速引导她落座，一番动作也引来同座人的目光。
时玖的小心思昭然若揭，叶秀兰也不打算拆穿。
终于不用再为答话发愁了，时玖如释重负般长松一口气。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