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第十九章 ...
-
昼长夜短之季，远边暮色笼罩山峦田涧。白鹭从稻禾间跃起，展翅环飞直至不见踪迹。
祁楚抬腕，提眉扫了腕表一眼——18：38。
“照例，明天休息一天。”祁楚朗声开口。
众人高声齐呼，欢笑声、打闹声混成一团。
熟练将仪器妥善收拾进工具袋，步调轻快的一众人陆续踏上印有“龙岩土楼改造设计竞赛组委会”的标识客车。
祁楚立于一侧，擒烟凝目定在某处。
垂日的光缓缓将周遭暗影拉得斜长，唯独颀长身影伫得端正。
年久失修的土楼墙体因不明因素导致出现几处通裂缝，目前几天的工作只排除大概率事件——不均匀沉降的嫌疑，这倒是个好消息，毕竟不均匀沉降的后续破坏力难以估计。
但后续团队需要从不同方向追查溯源也着实伤脑筋。
“祁老师。”
远处传来一声喊唤，祁楚目光澄明了几分，回神转身。
“钟村长。”
钟尚祥脸颊洋溢着丰盈的笑容，说道：“祁老师，非常感谢这些天你们团队的工作呀，看这天天跑上跑下的，你们专业人士也是辛苦啊。”
见他说得很实在，祁楚也笑着礼貌回应。
“我们都想做好这件事，其他也无妨的。”
对知识分子的敬重好像是社会上某种约定俗成的习惯，钟尚祥的仰敬尤胜。
“你们啊，都是文化人，你们做事我们都是把心放在肚子里的，踏实得很嘞。”
表示完自己的安心，钟尚祥这才提起赶来的目的。
“祁老师，明天村里有户人家的女儿就这前面的和裕楼办婚宴，村里人都会来喝宴，人可多哩，晚上还有篝火晚会，我想着你们明天应该休息，要是不嫌弃的话就和我们一起凑凑热闹吧。”
祁楚朝客车望了眼，一连多日工作的青年们依旧精神饱满，眉眼生动地相互攀谈着。
“好，我跟他们说说。”
见祁楚应下，钟尚祥也不想耽误他们休息，说了几句场面话就向他道别。
察觉身上烟味淡了，祁楚抬腿上车，就势将早已熄灭的烟头扔进前座旁边的垃圾桶。
他一上车，车内交谈的声音霎时少了很多，众人目光汇集一处。
祁楚置身在过道，扫视着车厢出声。
“和以往数据对应分析，沉降量是稳定合理的，变形值也符合规范，各个方面的数值变化正常，暂时可以判定不均匀沉降不是导致庆昌楼通裂缝的主要原因。”
“所以，我们需要换个方向找原因。”
“这段时间大家都辛苦了，所以明后天都好好休息，后天晚上召开方向会议。”
听完祁楚对近期进展总结发言和后续事项安排，车内气氛顿时振奋起来。
祁楚顺势再添一把火：“刚钟村长说明天和裕楼有婚宴，晚上有篝火晚会，想参加的可以组队前往。”
一时间人声鼎沸，欢笑如潮。
——————————————————————
窗外时不时传来清脆的鸟鸣，凉意的晨风拂过树梢。
彼时阳光藏在山头。
时玖卖力揉搓面颊，趿拉着拖鞋下楼与叶秀兰会合。
叶秀兰瞧见时玖试图醒觉的暴力行径直笑道：“快别揉了，都成小苦瓜了。”
时玖这才放下手，朦胧的眸子微眯着望向门外——一团小鸡仔“叽叽叽”相互挤搡啄着鸡食。
意识清醒了几分，时玖转身弯腰给了叶秀兰满怀的抱抱。
脸颊蹭着叶秀兰的肩膀，嘴里咕噜道，“外婆，好困呀。”
叶秀兰抚了抚肩上那颗作乱的小脑袋，无奈道：“这么困啊，要不上去睡睡吧，等我做好早餐再叫你。”
时玖一听，立马昂起头摇了摇，“一日之计在于晨，我要好好享受美好的早晨。”说后又拱了拱才从叶秀兰怀中起身洗漱。
叶秀兰看着粘人的背影转入洗漱间，无奈地直摇头，心下却是无比满足。
洗漱完的时玖立马投身到早饭的准备工作中，做的是闽南特色餐食——面线糊。
一众配菜已都装碗备用，瘦肉也在一旁腌制。
热锅倒油，随后又扔下葱白和蒜白，等到爆出香味又掺入一勺清水待煮沸。
时玖尽职尽责地蹲守在一侧，随时听候叶秀兰的号令。
叶秀兰瞥了眼身侧的人，下颌朝她点了点。
时玖就十分有眼力见地凑上前来侧耳听吩咐，叶秀兰边给她让位，边指挥道：“来，可以下丸子了。”
时玖这时也不怵，毕竟经过这段时间磨练，已经八分应手。
她端起一碟菜丸沿着锅边下入清水里，这时外圈沿锅的清水已然冒起白泡翻涌起来。
不稍时，整锅水开始沸腾。见状，时玖将旁边的闽南面线抓起放进沸水中。
叶秀兰适时抽双木筷递给她。面线在煮时极易粘连糊稠，所以需要用筷子持续将面线搅散。
时玖顺手接过，搅弄水中的面线。
面线煮到细软，紧接着下瘦肉继续搅散。
最后阶段再加入些蒜叶碎、调味料随即关火。
两碗面线糊就这样被端放在餐桌上。
一阵凉爽的穿堂风吹来，试图吹散桌上的热度。
时玖将其中一张图片选中发送给苏唐：我竟如此贤惠。[翘手撩头发.jpg]
千里之外的讯息倒也来得飞快：你的进步竟然如此之快，果然名师出高徒，看来以后我的三餐有望了。
瞧，就已经有人开始觊觎她的手艺。
时玖压下嘴边的笑意，放下筷子打字：好吃懒做要不得。
苏唐接着甩来一张图：[图片]
——诚聘保姆，月薪六千，包吃包住，时玖优先。
时玖笑出了声：你这招聘公告是一点技术含量都没有啊，这放在小广告界也是相当炸裂的存在啊。
苏唐为她的告示发来“十六字”辩解真言：白面黑字，人工手写，童叟无欺，主打真诚。
又一番你来我往的讨价还价后，早餐顺利落下帷幕。
叶秀兰换上一身喜庆的新中式盘扣七分袖套装，显得人神采奕奕、矍铄非常。
时玖没料到会参加喜宴，也没带什么正式的衣物，翻了又翻，最终确定一件小碎花吊带长裙，又捡了件防晒衣穿在身上，拎上挎包和相机，套双白色平底鞋就下楼与叶秀兰汇合
叶秀兰提眼打量了一圈，招呼道：“有帽子吗，等下太阳大喽，别给你晒着了。”
时玖点点头，又噔噔噔跑上楼拿了顶米色渔夫帽戴上。
收拾妥当，整装待发。
跟着叶秀兰沿着小道左拐右拐来到一户人家，大门前停着辆银色面包车。
叶秀兰回头跟时玖说了句：“你先在这。”便转身走进了大门寻人。
她边往里走边喊道：“苏尕头苏尕头，人在哪捏？”
只见四十出头，炯眼粗眉的“苏尕头”从后院闪身出来吆喝道：“叶阿嬷欸，有什么好事咧。”
叶秀兰便将她表哥孙女结婚的事简要说了下，最后提出包车目的和报酬。
“苏尕头”爽声应道：“去，什么时候走？”
“现在就走，等下太阳大起来喽。”
“行，您说走，我就走。”
去洪下村的路程不远，跨过三四个村子就到了，沿途经过大片大片的荷花田。
六月里的荷花悉数竞开，粉的、白的亭亭玉立于水田，团团荷叶环绕其中，荷香扑鼻。
“苏尕头”一路上侃天说地，妙语连珠，这在外闯荡的嘴皮子当真利索，只觉眨眼功夫就到了洪下村。车辆停在一处平阔的停车坪里，时玖和叶秀兰相继下了车。
这里比吉安村大多了，周遭道路、灯光、民居点都被精心布置似的，像是准备开发的一处旅游景点。
抬眼望去，几幢大型的圆筒土楼在一众民居里拔地而起，好不雄伟壮观！
时玖远远望着就觉心神激荡，无以言表。
叶秀兰走在前面引路，接连遇见了一些熟人，免不了要招呼寒暄一番。
叶秀兰母亲的娘家就是这里，小时候逢年过节都会来这里拜访，年纪相仿也都认识。
又一次的久别相认完，时玖从挎包里拿出准备好的矿泉水拧开瓶盖递给叶秀兰。
咕噜咕噜。
叶秀兰拧紧水瓶，抚慰道：“快到了，前面就是了。”
时玖掏出纸手帕，撵出一张，交换出叶秀兰手里的水瓶，苦笑道：“您别给自己累着了。”
擦擦额头和鼻下冒出的汗珠，叶秀兰露出罕见的小孩子脾性，“晓得了晓得了。”
拐入沥青铺就的道路，两旁皆挂上了红火的气球，越往前走喜庆味越浓，离巍峨的土楼也越近。
直到看见红毯沿路而来，快走几步，一幢高大土楼的完整面貌映入眼帘——和裕楼。
时玖眼里的惊叹呼之欲出，心脏在面前景色巨大的冲击下几欲翻涌而出。
时玖眨眨眼，深呼吸，努力平复下心情。
和裕楼门口聚集了不少前来帮忙布置的人，一白发老伯看见叶秀兰疾步走来。
“小妹。”
叶秀兰也笑喊：“阿哥。”
白发老伯精神抖擞，声音洪亮：“辛苦你来一趟了。”
“怎的辛苦，你还想不请我来啊。”叶秀兰笑骂。
两人浅聊了几句，叶秀兰介绍道：“这我外孙女苏唐的朋友，时玖，暑假在我这边陪我咧。”
郑源眉眼间的喜气味满满：“多好，有小姑娘陪着你，你开心的很啰。来来，都进门聊。”
跟在郑源身后迈入楼内，楼内尽数由木柱、木梁等木制构筑物搭建，构造了五层高的居住所，跃过一圈由石板、河卵石铺成的路，圆心有座微型单层圆筒楼，听介绍说是他们的祖堂。
爬上四层，从过道处俯瞰，张灯结彩的装饰，忙碌奔走的人/流，喜笑颜开的孩童……
“姣姣，你叶嬷嬷来了。”郑源带领她们来到一间房前。
屋内的郑姣立即起身上前迎道：“叶嬷嬷。”
叶秀兰笑着应道：“姣姣长大了，要结婚了，时间快得咧。”
郑姣的手指紧了紧又松开，羞赧道：“我还记得小时候常常拉您带我去小卖部买东西。”
一旁的郑源笑骂：“你这丫头，到底还记着。”
众人齐笑，一派其乐融融，时玖也免不了笑出了声。
郑源向郑姣介绍了时玖，又听见外头有人喊源大爷，于是交代了两句便下楼了。
三人在屋内坐下，时玖拿出自己准备的礼物。
“姣姣姐，这是给你的新婚礼物。祝姣姣姐百年好合、永结同心。”
郑姣笑着接下，“谢谢时玖。”
察觉到郑姣有些疲惫，叶秀兰和时玖也没多待。
两人下楼没闲晃悠多久，又撞见了叶秀兰幼时小伙伴，邀请她们去她家坐坐。
“外婆，我想去上面逛逛。”时玖见状提出自己的希冀。
叶秀兰哪能不知她的脾性，捏了捏她的手打趣道：“去吧，早就发现你眼睛冒着光咧。”
时玖理了理渔夫帽带上，大步走进阳光里。
顺着村道向上爬，已经路过了两幢土楼，时玖继续往上走。
行至最高处，时玖举起相机将整个风光纳入她的镜头。
拍完照往回走，时玖打算细拍一些景色。
日头有些烈，时玖躲入就近土楼的一侧阴影避晒，取下头顶的帽子扇风，刚才爬坡时走马观花，现细看才发现这幢土楼圈了警示线。
时玖站在圈外抬首打量——
此时的日头正攀挂在土楼青瓦的檐角。
心下一动，时玖将手中多余的帽塞进挎包，赶忙提起相机，对着周围环境调好数据。
左移移，右挪挪，企图寻找个绝佳的拍摄角度，但怎么看角度都有些怪异。
时玖索性抚裙就地蹲下，高捧着相机找视角。
阳光触碰檐角，散落的光圈漂浮在半空。
时玖就势按下拍摄键定格这一刻。
祁楚看见的就是这样。
娇小的一团蹲在地上，近处地面的光线漫射在她一侧，白皙的手臂端着相机，唇角微抿着上扬，浅栗色发丝在荡漾。
时玖连拍了好几张，以求其中能出最好的效果。
相机下移，颀长身影跃然镜头中。
时玖一怔，手指不自觉按下键钮。
从取景器前抬头，那人真真切切的就站在那望着她，一如她看他那般，都觉不可思议。
时玖恍惚立起身，抬脚朝前走，对面的人也迈步迎向她。
强抑住失控的呼吸，心中乞求脚步不露痕迹。
彼此面对面站定，直视对方。
半晌后时玖舒展眉眼，率先开口问道：“好久不见，你怎么在这？”
对面人眸中流露清浅笑意，声音清朗干净：“我有工作在这。”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第十九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