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王守寡重生后咸鱼了》棠湖鹿

3、谢礼之争

　　顾世言征战西蕃连获大捷，明知敌方设伏却为救一位神医，以身豪赌深入敌方势力。
　　结果十赌九赢的他，难得运气不佳，赌输了性命。
　　醒来却发现自己重生回十九岁，正是给他、给大历朝无数人带来惊天巨变的，正轩门政变前夕。
　　顾世言决心改变上一世惨剧，却又不能暴露重生秘密。若是被世人认定为借尸还魂，只会平添无尽变数。
　　整理线索、追查证据、想方设法说服父亲、获取太子支持……千头万绪，步履维艰，却又刻不容缓。
　　而此时不过是永安十二年春，朝廷局势刚刚稳定。

　　上一世，朝局动荡他常年征战在外，与何夏真正相处不过短短数月。
　　本是举案齐眉的结发夫妻，到后来几乎是无话可说。
　　顾世言离世时，她已身染顽疾。好在他于边关寻得游方神医，得神医为她费心诊治……应是能比自己多活几年。
　　此刻年少时的她就在眼前，顾世言竟有些近乡情怯。
　　她乖巧地站在兄长身侧，落落大方地朝自己见礼，“何夏见过顾侍郎。”

　　顾世言这才看清何夏的正脸，与前世记忆渐渐重合。
　　正轩门之变，她不幸小产后身子日渐亏损，更不喜言笑。
　　他都快忘记，十六岁时的她，皎如朝霞灼若芙蕖，容貌是何等出众。
　　她本就举止得体进退有度，仅是站在那里，便让人觉得气质出尘，偏偏一双眼睛生的妩媚灵动。
　　她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大红色的斗篷衬着她恬静的面容，竟有些娇俏可爱。斗篷边缘漏出寝衣粉色的裤脚，咳如此粉嫩的寝衣。

　　成亲后她从来都是着月白色寝衣，鲜艳的寝衣倒显得她活泼几分。
　　顾世言很少见她素面朝天的模样，她即使在病榻上见他时，也都是妆容精致鲜有失仪。
　　朝中很多同僚羡慕他，夫人温婉漂亮，一副不争不抢宜家宜室的贴心感，肯吃苦、不喜抱怨，不似他们家中的那等妒妇泼妇。若是纳的妾室美艳娇柔，这日子最是舒心不过。

　　同僚慧眼，顾世言母家曾要给他纳妾，女子都塞到他床上了，何夏也没事人的模样。
　　倒是他恪守夫德，将女子裹成粽子扔了出去。
　　而他眼巴巴等夫人来寻闹，却听随从说夫人早就睡下，晚饭吃得高兴还特意让小厨房添了盘酱肘子。
　　夫人不在意他，顾世言一直都知道。
　　他盼着有日能将夫人的心捂热，让她不再惦记那险些同她结亲的萧家小子。
　　可直到他以命做赌，被敌人刀剑穿心时，走马灯闪过他短暂的一生。
　　夫人同他说的最后一句话犹在耳畔，衬得汩汩流血的胸腔，好像也没那么疼了：
　　“我是不信有来世的，若有，也请将军离我远些，今世的顾夫人我已当够了。”

　　顾世言脱口而出：“我不会娶你的。”
　　何家兄妹：？？？

　　何夏毫无准备见到前世夫君，悠长岁月迎面袭来，她本有些不知所措。
　　顾世言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倒是让何夏释怀了。
　　原来顾世言成婚后对女子的推拒，都是给人留了三分颜面啊。
　　这个年纪的他还真是自视甚高，若非兄长好友，何夏都想用鞭子把他抽出府去了。
　　前世无论是阴差阳错还是注定纠缠，即便是天大恩情，也已偿还清楚，她对顾世言是毫无亏欠的。所有的喜悦、委屈、怨怼已在前世终结。
　　自己既不是顾世言心尖上的人，这一世绝不要再与他纠缠。
　　如今祖母安康、父亲兄长健在……倍感幸福的何家小娘子，迫不及待要开始新生活了。
　　想到此，何夏先是抿唇笑，但实在抑制不住喜悦，索性开心笑出来：
　　“既如此，可真是多谢顾侍郎了。”

　　何云泽瞧小妹毫无尴尬之色，也露出欣慰笑容。好久没有见她这样，笑得眉
　　眼弯弯的模样了。
　　阿娘病逝后，父亲在京中思妻过甚，便向圣上请旨去阿娘家乡任职。
　　大历朝堂任官虽执行回避制度，但为示恩宠，皇帝往往会特许臣子回乡任职。父亲仅是请旨去亡妻家乡任职，很快便得到了圣上恩准。
　　父亲带着小妹出任江南道治所越州刺史期间，也为她寻访名师教导各项课业。父亲任满回京后，小妹仍居住在外祖父家，四处游历采风。

　　时至今日，小妹周身的气度自是让人称道。
　　只是到底少了女眷教诲，小妹的女红相较其他方面，可以说是惨不忍睹。偏偏她对自己的水平毫无自觉，贴身物件总喜欢自己动手。
　　顾世言刚一直盯着小妹的裤脚，定也是觉得这寝衣的针脚歪七扭八。
　　不过小妹倒是穿得怡然自得，不愧是她何云泽的妹妹。

　　何云泽以拳抵唇，轻笑道：
　　“顾侍郎这是看在我的面上，好意提醒阿夏切勿为他皮相所扰，生怕你像其他女子那般，为他茶饭不思。”
　　对顾世言斜视道：“你这登场倒是别致，但也切勿多虑，我小妹岂是那等庸脂俗粉。”
　　顿一顿又抚掌大笑，“本担心你为小妹姿色才情倾倒，非央着让我做你的内兄。以你我二人的交情，拒绝你着实得费一番功夫，如此甚好甚好。”
　　倒是婢女佩兰在一旁听呆了：这京城人，都是如此直来直往的吗？

　　顾世言有些晃神，没有理会何云泽的调侃。
　　本有些懊恼自己的失言，却看到何夏不加收敛的笑，这样的场景太过久远。
　　是啊，她曾也是一个爱笑爱闹的小丫头。
　　记忆中安安静静的夫人，如今露出的贝齿晶莹洁白，娇俏放肆的笑容，带着一点格外的“甜”。
　　前世何夏也曾在他身旁显露出勃勃生机，只是那样短暂如指尖流沙。

　　在何夏失去孩子后，就再没有对他那般笑过了。
　　顾世言很想劝慰她，我们还会有孩子的。比起顾府血脉，他更在乎她。
　　她母亲早亡、父兄皆去，她比常人更要渴望血脉亲缘。
　　但那一剑伤了她根本，若再有孕就是要她的命。
　　顾世言只能训导幼妹更尊爱嫂嫂，让何夏即便没有孩子，也觉得府里热闹。
　　但顾世言无法开口告诉她真相，太医医者也叮嘱他忌行房事，让她好生将养身子。
　　何夏许因心里有别人，对男女之事素来寡淡。
　　但顾世言成亲后，最爱做的事就是将她圈在怀里，摸摸她亲亲她。外出打仗时，恨不能把她也揣在袖中，同她一起去看大历万里山河。
　　他本是血气方刚的年纪，生怕控制不住亲近伤到她，也只能多待在书房处理公务，倒是在朝中多了文武兼备的好官声。

　　这是顾世言重生后，第一次见到何夏。
　　清晨的阳光洒进院落，一袭大红色斗篷的少女，眼中光彩流转，白瓷般的脸颊透出淡淡粉红。
　　春日微风拂过，飞檐下的宝铎清脆作响。
　　顾世言的唇角也不由微微勾起，面上难得露出一丝让人不易察觉的笑容。

　　众人嬉笑了会，何云泽想起叫顾世言来此的原因。
　　“我让你今日来府，是有方好砚作为谢礼，就在书房的案上。”

　　何夏惦记着祖母快要到家，正打算同阿兄打个招呼便回屋梳洗。
　　却听到好砚？相赠？
　　心下一抖，说的不会是拜托她带回的那方歙砚吧？
　　那可是她亲自到歙州龙尾山下溪涧，取的顶好的石料，托陈氏砚馆馆主特制的。

　　何夏像小尾巴似的，紧跟在兄长身后进了书房。
　　果然看到兄长打开书案上的沉香木盒，对顾世言说道：
　　“你之前不是对我那方端砚爱不释手吗，这次我特意拜托小妹从江南带回来一方正宗的歙砚……砚边雕刻的云雷纹好看吧？这可是我小妹亲绘的图纸……哎我说你能不能认真看砚，你想啥呢……”
　　自家兄长小心端着那方造型浑朴的歙砚，薄唇一张一合。
　　自豪地夸耀它是多么珍贵，仅此一方，简直是世间奇珍。

　　顾世言看着这方熟悉的歙砚，忆起上一世的一些事。
　　自己大胜东凉回京后，圣上赐了他套前朝高官的宅子，连带仆妇、田地旧账等一并给了顾府。
　　顾府早年已分家，顾世言的阿娘早逝，父亲并未续弦。何夏嫁入顾府成为当家主母，自然需要接手账目。
　　这大宅子一直由宫廷內侍监掌管，全是见不得人的龌龊账。何夏在她的小书房查验账簿名册时，顾世言闲时也去瞧过她。

　　有次他走进书房，看到他的娘子正端坐在书案前。便冲着正要向他行礼的婢女摆摆手，书案旁的婢女悄悄退了出去。
　　书案上堆放着一摞厚厚的账簿。
　　她翻看地认真，衣袖松松挽起，露出纤细白嫩的手腕，不时提笔在一旁勾勾画画，竟未察觉身侧已换了替她研墨的人。
　　她使用的砚台，造型清雅质朴，纹饰流畅大方。质地坚丽，呵气生云，涩不留笔，滑不拒墨。
　　顾世言是喜好文墨之人，自然对其爱不释手，不由开口询问：“这是何处产的砚？这方砚很难得吧。”

　　何夏这才发觉夫君立在身旁，衣袖挽起，在替自己研墨。顾世言在对她说话，视线却胶着在砚台上，一副很想要的样子。
　　她赶紧站起来福了个身：“竟不知将军来了，这方砚产自歙州……是妾身的阿兄留下的。”

　　话音刚落，二人都沉默了。
　　半晌，顾世言声音闷闷地说道：“是方好砚，你好生收着吧。我明日要呈圣上的折子还没起好，先回书房了。”

　　后来管事来报，他的夫人仅花了一月，便把陈年的账册理顺了。她好像什么事都能做的很好，不让自己操心，把顾府上下打理的井井有条。
　　顾世言的父亲，私下曾对他感慨过：自己这个儿媳，如果不是长年随父亲在外任职，在京城露面少，在京中贵女中应该也是排得上名号的。
　　*
　　可何夏心在滴血。
　　败家兄长！我耗费了多少心力，才得的这一方好砚。
　　上一世险些被顾世言要去，现在倒好，要被顾世言名正言顺地接手了。
　　饶是何夏并不想与顾世言在一屋相处，不得已硬着头皮搭话：
　　“阿兄切勿自夸，小妹不知阿兄要赠砚给顾侍郎，将这方砚外形设计的太过质朴。侍郎芝兰玉树，这方砚与他的气质着实不相衬。”

　　正端详着砚台的顾世言，闻言抬头看了眼何夏，她正一脸痛惜地盯着何云泽手中的砚。
　　何夏这个爱财的小貔貅，上一世是故意那么讲的吧，就是不舍得把这方好砚送给他。
　　不过她一脸不舍却又故作矜持大方的表情，极大地愉悦了顾世言。
　　“何小娘子多虑了，我极偏爱文风质朴的行文,不喜堆砌华丽词藻。这方砚质朴清俊，很合我的心意。”
　　亏他前世眼巴巴地瞅了那么久，既然本就是要送给自己的，那他就坦然接受了。

　　顾世言既然搭话，何夏也客气大方地接话：“阿兄是真心筹备谢礼，答谢侍郎的，是何夏考虑不周，理应换为更适合侍郎的礼物。”

　　何云泽瞧着二人你来我往，觉察出了小妹的不乐意，却想不清楚是为什么。
　　小妹是大方细致的女子，托她置办的东西，她都会费心费力完成嘱托。
　　自己拜托小妹务必寻一方上好的歙砚时，说过是要用作谢礼的，她自然不会因为把砚送人而不高兴。
　　对了，那日去信匆忙，自己并没有提到是要送与何人。

　　一番思索后，何云泽心下了然。
　　看来顾世言说不会娶她的话，折了小妹面子，把他记恨上了。
　　罢了，谁让顾世言嘴欠呢，还是自家小妹的心意重要。
　　“小妹说的极是，我不如女子心思细腻。世言，还是我的那方端砚，更适合你。你惦记了那么久，这次便宜你了。”

　　“这样不妥，既是谢礼，阿兄怎可将自己用过的物件相赠，请侍郎稍等片刻。”何夏福了个身，径直出了书房。

　　何云泽摸了摸鼻子，心道：小妹你要做什么，咱们要适可而止，给人留点面子啊。
　　吩咐一旁的随从，“给侍郎换盏热茶，把二娘子从越州带回来的特产吃食，捡点端上来。”

　　婢女紧随何夏回了倚兰阁，眼瞅着何夏打开柜门，小心地从柜中取出一方玉砚。
　　“姑娘，你不会是要把这竹节玉砚送那顾侍郎吧？这可是肉包子打狗，况且他都不是好狗，三思啊。”
　　佩兰在一旁喋喋不休，一脸肉痛的表情真的太可爱了。
　　何夏：“你小脸总这样皱成一团，很容易变老的，我自有计较，快走啦。”